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7月中旬,正值光芒城的雨季,雨连绵不绝地冲刷着这座洁白的城市,集结的乌云覆下阴影,在人们心中郁结出不快与忧愁,白迦去蔓德拉神殿的路上,遇到一位正在酒馆外讲故事的流浪歌者,歌者穿得破破烂烂,脸上却有着这座城市少见的自由而爽利的笑容,白迦听到他在讲述“长昼即临”的预言,还说圣女将在来年春天从赫卡山上下来,进行每6年一次的东巡。
白迦走得快,心事沉沉的样子,没停留太久,他穿着刚来光芒城时的衣服,破旧但舒服,手里拎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里面的行李和他来时没有太多差别,他在神殿下方办理俗世事务的房间里等了会儿,不多时,一位身穿蓝金两色长袍的俗世执事引着他去了神殿内。
卡萨帕正在进行一月一次的俗世祷告,神殿内前面站着天使班的信徒,后排的座位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人,看穿着打扮,多是贵族。
白迦从侧门进来,悄悄坐在左侧座位的最后一排,卡萨帕正在讲述《贤王与神殿》的故事。
“……贤王等着宫殿里,迎接从赫卡山上下来的教令卿,教令卿身穿蓝金两色的长袍,手持蔓德拉花,他对贤王说:‘贤王,你可知赫卡山是由蔓德拉神的骨头幻化而成的?在山上有一座白色的神殿,神殿里藏着关于世界的密语,为了守护这个世界,您应该修建更多的宫殿,迷惑敌者的视线。’
贤王听取了教令卿的建议,同时却对那道密语日思夜想,终于耐不住好奇心穿过了长长的密林走道,来到赫卡山之上,贤王第一次走向那座神殿,宏伟的神殿门前驻守着一位洁白的天使,巨大的羽翅闪耀着光芒,光芒变成利剑,划破了贤王的皮肤,贤王恐惧地对天使诉说:‘我因寻求世界的密语而来,并非对蔓德拉神不敬。’
于是,洁白的天使打开了神殿的大门,带着贤王来到神殿后的花园,那是个早熟的春天,一万种花朵盛放,芬芳汇聚成幻影的波浪,在幻影中,贤王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而那道密语贤王却闭口不提。
贤王下山后,在每个适合居住的地方都建造了神殿,每当人们问起那道密语,贤王都答:‘我之奥秘,就在影中。唯有贤王,方可看见。我必通晓,背叛之事。切莫回首,方得永生。’”
卡萨帕顿了顿,谈起这个寓言故事背后的真意,白迦仅听见一句“蔓德拉神拒绝阐释”便睡了过去,等到他前面的人起身退场,他才醒过来,白迦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穿过神殿侧方通过信徒居所的门,见到了等在门后的言知。
廊外下着雨,言知穿着蓝金两色的长袍,头上带着花环,薄纱覆面,露出一双亮澄澄的深邃眼眸,这是天使班的信徒见俗世中人时的打扮,见到白迦过来,言知眼中露出陌生而警惕的神色,以前在松石城,言知就是用这种眼神看达斯顿的小混混的,此一时彼一时,白迦心里不是个滋味。
“您好,”言知朝白迦做了个祝福礼,难掩心中疑惑,“听说您想见我。”
“嗯。”白迦之前想好的词全忘了,他只是想碰个运气,要是言知还记得就好了。
“那……您有何事?”言知拘谨地问。
身旁的俗世执事也生了疑,不时在手中的记录本上写着什么,白迦摇摇头,匆匆说:“没事。”
随后他便立刻转身逃开,他听见身后的俗世执事想叫住他。还是不要打扰她了,白迦默默地对自己说。
从神殿的台阶上跑下来,一直到了车站,白迦仍然觉得心中郁结难以消除,他没有打伞,湿淋淋挤进站台的时候,周围的人自动给他让了一条路,他像一只不小心跳上岸的鱼,只能通过张大嘴巴呼吸才能缓解窒息感。
他从楚泽那里拿到了新发下来的通行证,说来奇怪,在目前的时间线上,他和楚泽都住在学生宿舍里,有所不同的是,楚泽住的大楼就在他的对面,不知出于什么巧合,他和楚泽都住在3楼,楚泽现在表面上只是留心院文法部的普通博士,同时兼任实训部的二级指导教师,没有教职编制,因为留心院现在对教职的审核非常严格,在有教职空缺下来之前,楚泽都无法入住条件更好的职工宿舍。
白迦打算回东北农场自己的“家”一趟,在他的档案里,这个家的地址和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一样,1178号,位于农场的西南部末尾,由于靠近夜航海,每个傍晚都可以闻到海的味道,略腥,但不知为何会让人觉得悲伤。
长车行驶了约三个多小时,到了终点站,车厢里只剩白迦一个人,他下了车,抬眼望见远处被雨雾笼罩的无边农场,近乡情怯,他在原地足足站了约十五分钟才敢踏步向前。
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常驻在农场边缘的守卫,白迦本来还担心守卫会为难他,但守卫检查了他的通行证,问他在留心院过得如何,白迦咧嘴笑了笑,第一次笑得力不从心,“挺不错的”,他这样回答,随后便在守卫鼓励的眼神中离开了。
农场的孩子几乎没有可能进入光芒城中心,白迦还记得小时候,有贵族家专门乘马车带小孩子来参观农场,白迦远远地躲在草垛后面观察他们,偶尔被发现了,父母便会害怕地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白迦说些什么。
白迦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泥泞中艰难行走,雨早已停了,可雾气很重,远远近近的房屋在他眼前影影绰绰,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宛如一场没有尽头的迷梦,但路有终点,他站在了1178号的农舍栅栏外,院子里本来在捶打草根的女人抬头看见了他,手中的动作一僵,问:“小迦?”
她老了,白迦在记忆中搜索养母的面容时这般想到,她的声音也有些哑,白迦站在原地无所适从,见他没有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木棍朝门走了过来,白迦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忍不住想逃。
手却被她拉住,白迦听见她惊呼一声问:“为什么这么凉?”
白迦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说出关心之语的女人,嗓子发干,她皱皱眉头,甩开白迦的手,有些不讲道理地说:“怎么了你这是?去了城里几天就对我摆架子?你要真这样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虽是凶恶之语,但白迦听得出其中不愿明说的关切,白迦摇摇头,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他在家吗?”
“谁啊?”养母左右看看,忽然明白过来,眼神一暗,凶巴巴地对他说:“好端端地怎么提起他来了?死了这么多年,你还在怕什么?莫非怕他变成僵尸回来咬你脖子?”
白迦想不通,从前闷声不说一句话的养母为什么性格变得这么大,可这也证实了他的一些猜想。
他很快适应了养母的性格,却城南方人,性格泼辣,多年来农场的艰苦生活没有磨掉她的个性,反而让她更显坚韧,吃晚饭的时候,百米开外的邻居特意端着一碗水煮达兽蛋过来,专门看看去了一趟城里的白迦有没有大变样。
白迦坐在板凳上逗邻居家的害羞小孩,和在松石城时没什么两样,白迦一一套了话,没发现什么端倪,农场上的人对他的认知非常统一:乌梦家的养子,偶然救了城里贵族的一只鸟,所以去了留心院。
他的房间和小时候的差不了多少,但摆了许多养在大大小小罐子里的植物,有的叶子是骇人的紫色,一看就有毒,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养这种东西,连夜挖坑埋掉了。
被子里有一股潮湿的水汽味道,不难闻,勾起他童年的回忆,总让他在梦里看见那个醉酒归家的男人,打女人,打小孩,吵吵闹闹一晚上没睡安稳,凌晨的时候,他翻来覆去间听见养母走动的声音,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想起楚泽来。
楚泽会因为自己不在他身边而孤独吗?
大概率不会吧,毕竟在楚泽的记忆里,他只是一个没礼貌的普通学生。
背后的脊柱螺旋隐隐犯疼,浑身上下都很重,他觉得这是自己受伤刚刚痊愈的原因,不等乌梦叫他,他就起来了,乌梦正在喂养牲畜,煮熟的葛菜根无毒,散发着浓烈的味道,白迦深深吸了一口,发现气味真是神奇的存在,明明忘了的事此刻纷纷涌上心头,他忽然想到有一次他和养母被养父赶出家门,沉默寡言的养母怕他饿死,把煮熟的葛菜根塞进他嘴里。
他又嗅了嗅,乌梦笑他是不是饿了。
白迦摇摇头,说不饿,还问乌梦要不要吃达兽蛋,他可以去煎两个,乌梦说:“去吧,但今天只能吃两个,剩下的我要卖给城里的老爷。”
与此同时,光芒城第四街区末尾,楚泽在他的家里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摊在他手心的是一包香料,是他在厨房的碗橱里找到的,这是个偶然,因为他发现碗橱的底部竟然生出了虫卵,他拿燃火器烧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香气,从他感到困意的反应来看,香料有助眠效果,光芒城的人不擅长制香,所以他觉得是却城的东西。
可他从来没和却城的人接触过,皇帝看他看得很紧,近期更是如此,仿佛随时会用个什么由头暗中处死他——若非他高超的猎杀技艺对光芒城还有用,他觉得自己早就死了。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些线索,但毫无头绪,香料实在厉害,他打了个盹,一脚跌入梦中时,他竟看见了白迦的脸,白迦和他一起坐在长车上,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回来——这时玻璃窗响了一声,是莫尔提醒他该喂食了。
喂食的时候,楚泽忽然发现莫尔那个用干草编织而成的舒适小窝里有几根草的纹路是逆时针的,而他习惯了顺时针方向来编织,联想到刚刚的香料,以及在他记忆中长期存在的裂隙,他忽然有些触动,他敲了敲木板,询问莫尔最近有没有人靠近它的巢穴。
莫尔在他手掌踩了踩,踏出一道密语,密语指向一个人——白迦。
楚泽蹙着眉头,在那一刻他发现,也许有人终于可以给他一个关于时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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