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对于他的离开,梁俏并不感到意外,一言不合就开干或者扭头就走,都是江蓦然的行事风格。
01
最近两年全国兴起一种带音乐表演的餐厅,白天吃饭,夜晚是轻音乐酒吧,有乐队驻唱。虽然这种形式早已不新奇,但最近很火。
她的学长Tony从国外回来无所事事,正逢有另外一位同学家的外租门市到期收回了,几个人商量一番,决定开一家音乐餐厅,白天吃饭,晚上九点以后做酒吧。
H市这两年也开了几家这种餐厅,但都没荡起多大的水花。大家不过是模仿一些南方发达城市的成功餐厅的样子来做,不够专业也不够豪华。这次不同,一起做生意的是梁俏那一帮有钱的校友,投资可观,精致奢华的程度绝对是H市第一。
尽管内部装饰已经足够好,但仍是缺少了一些开业气氛。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做,梁俏的团队接了这家音乐餐厅的开业庆典,从外到内给它来个锦上添花。
餐厅的推广活动在开业的第二天举行,今天主要是宴请好友,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年轻人,以后也可以常常带着朋友来光顾。
梁俏赶到的时候,餐厅里全是人。据说中午已经走了一大群人,晚上这一群人全是能喝酒的。
她给Tony包了一个很厚的大红包,厚到让旁边的同学都跟着起哄。
本来她也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给个差不多过得去的红包就行,但Tony特殊。
上次她和陈碧莹在游泳池发生争执时,电脑掉进游泳池里报废了,隔几天她去买电脑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买平板电脑的Tony。他问了梁俏的近况,得知她的小工作室做成了公司,非要给个红包。梁俏不要,他就帮梁俏埋了电脑的单。
一万多的电脑,Tony这种富家子弟是不放在眼里的,但在梁俏的眼里还是放得下的。
Tony有了新女朋友,大方地介绍给梁俏认识。他的新女朋友是个歌手,很漂亮,看起来不会长久的样子,和梁俏打了一声招呼就去找朋友了。
Tony说:“梁俏,我怎么觉得你更有女人味了?好像成熟了不少。”
“老得这么快吗?”梁俏惊悚地捂住自己的脸颊。她还没到三十岁,岁月不会这么残忍吧?
“不是老,是你的眼神,我看着更有总裁的气质了。”
梁俏长舒一口气,说:“你这夸人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吓得我心直跳。”
“那也不错。不能让你为我心动,让你为我心跳也不错。”他开着玩笑说。
要不是人多,梁俏都想伸手打他了。
她说:“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别乱说话行吗?你想让我在你的开业典礼上被嫉妒吗?”
Tony笑得跟正午的太阳似的,无所畏惧,他说:“她不敢。你要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我马上把她甩了,一分钟都不留她。”
“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做个人不好吗?”她嫌弃道。
Tony一脸懊恼地笑道:“我现在老后悔了,当年怎么就错过你了。早知道你能变成现在这么有气质的女人,我还装什么装啊,肯定让你成年就当妈。”
“滚!”梁俏终于忍不住地狠狠翻一个白眼。她不经意的一个扫视,看到了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丁耀森也来了。
Tony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撇嘴道:“可不是我请来的。是我一个合伙人请的,你们现在不会连面都没办法见吧?”
梁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至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分个手还分出仇人了。再说,我现在的公司就在他上班的酒店,偶尔也是要见面的。你不用考虑我,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儿。今天是你们的庆典,以你们为主。你去忙吧,我也和别人聊会儿天,好多朋友都好久没见到了。”
说完她落落大方地摆摆手,准备转身去找其他校友叙旧。Tony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梁俏回过身,他便上前一步,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低声说:“现在的Tony是真的挺喜欢现在的梁俏的。你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动了心,就会心甘情愿为她做许多事。”
梁俏淡淡地笑着说:“谢谢抬爱,可是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我对你说这些话不是告诉你我要打扰你的婚姻。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得到。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的人生遇到任何方面的不顺意都可以来找我,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我愿意尽力帮。能在你淋雨的时候为你打把伞,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梁俏笑了笑,没说话。
他又说:“还有啊,要是有一天你的爱情让你不快乐了,千万不要灰心。谁不爱你都不是你的问题,总有人在得不到你的地方喜欢着你。你很好,是他没眼光。”
他的视线往丁耀森的方向飘去,又飘回来,笑得又如正午阳光一般。
梁俏心中感激:“虽然你直白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希望我们以后都不会发生需要彼此安慰的事情,就顺顺利利地活到死好了。”
Tony调皮地笑了笑,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俏俏。”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丁耀森一身休闲打扮,笑容温和地朝梁俏走来。
Tony对他点头示意后,扭过头去找自己的朋友。
梁俏整理好表情,冷冰冰地看着他,说:“我说多少遍了,请叫我全名,你是没脑子还是没脸?”
“我是提醒Tony离你远点儿。”
“你是警察啊?管这么宽?他离我远近和你什么关系呢?你离我远一点儿就可以了。咱们两个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就别往一块儿凑了。”
“有家室的是你,我没有,我还是单身。”
梁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陈碧莹什么时候火化的?怎么没通知我一声呢?好歹也是吃过我家不少大米的人,都是老熟人了,我应该送个花圈才对。”
丁耀森叹息,苦笑道:“你别闹了。”
梁俏冷哼了一声,说:“跟你闹?你配吗?”她说完,扭过头就朝别的同学走去。却听到他在身后低声问:“那江蓦然配吗?”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他人。
晚餐时梁俏没有吃东西,光顾着和别人聊天了。她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过一会儿就有人举着酒杯来找她,搞得好像她的店开业了一样。
酒吧里太吵,她的手机放在包里,响了很多次都没听到。很快梁俏这一桌基本就成了酒友聚会,能跟她喝到一起去的人全都坐了过来。
所谓能喝到一起去的就是不会轻易被喝倒下的。在这一桌里,Tony可以拥有姓名,丁耀森却不配。他的酒量在梁俏眼里就是个弟弟,以前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她还为他挡过不少酒。
台上的歌手为了热场,带着大家一起互动。
今晚的主题是“爱情的甜与咸”,舞台背后的大屏幕上全是各种表白的话。有表白自己太太的,有表白自己女朋友的。中间时不时地还跳出一两条批斗老公和男朋友的,看着很有趣。
梁俏也跟着刷了两条: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以为只是随便刷刷,给大家看个乐呵,没想到还有后续互动环节。负责互动的主唱随即抽了两个名字,让被抽中的人上来给大家讲故事,乐队则要根据这两位嘉宾的故事,和嘉宾共同演绎一首歌。如果这两位嘉宾会唱就要跟着唱;如果嘉宾不会唱,就要跟着鼓掌。嘉宾参与后,可以得到由餐厅送出的一支F国原装红酒。
然后,梁俏在屏幕上看到了丁耀森的微信名字,后面跟着他发出来的表白: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这话是冲着谁说的梁俏心里有数,在场有几位与他们二人相熟的朋友心里也有数,只有没能到场的陈碧莹心里没数。
这就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终于吃到锅里的,又惦记上了碗里的,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要不是她梁俏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讲究封建迷信,她真想画个圈圈诅咒他一番。
背叛就背叛,他对下一位忠诚梁俏也敬他是一条好汉,现在这算什么呢?
丁耀森被请上台,主唱递给他一只话筒,请他讲出和这句话有关的故事。这一瞬间,梁俏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综艺节目。
丁耀森倒是十分坦然,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就是和很喜欢的女孩儿分手了。”
主唱:“所以你是想复合,对吗?”
丁耀森说:“嗯。”
主唱:“那你觉得你的爱情是甜还是咸?”
丁耀森犹豫了几秒,说:“能回忆起来的都是甜的,不然也不会想复合吧。”
“你现在还深爱着她吗?”主唱问。
他点头:“对的。”
主唱:“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你有勇气对她讲这句话吗?”
丁耀森害羞地笑了笑,说:“她就在这里。”
梁俏连忙低下头。她还是感觉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朋友们好奇的目光。知道他俩谈恋爱的、收过请帖的也都知道他俩分手了,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主唱发出一声惊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孩儿是谁,但我想她会感动的。在这样一个公众的场合,勇于敞开心扉的人都是勇气可嘉的。那么这位丁先生,借此机会,你有没有更大胆的话想对她说?”
丁耀森笑着摇了摇头。
主唱坚持要他说点儿更符合大家好奇心的话,追问道:“机会难得,你再考虑一下,还有吗?”
丁耀森还是摇头。
“好,我能感受到他内心这份沉甸甸的爱,想要拥有但是很多话无法说出口,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有些话就算说出口了,也挽回不了什么。丁先生回忆到的爱情是甜的,可是我们听到的爱情却是咸的、酸的、涩的。那么接下来,我们选一首什么样的歌送给丁先生和在场的朋友呢?”
主唱和后面的乐队短暂地交流了一下,拿起话筒说:“一曲《可惜不是你》送给爱情中曾经的甜与如今的咸,丁先生会唱吗?”
丁先生会的。丁先生唱得很好,深情婉转,动听至极。
他唱到每一句“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时都会看向坐在台下的梁俏。因为他演唱的水准确实很高,后面主唱基本将舞台留给了他一个人。他低沉的嗓音和娴熟的演唱技巧听起来专业极了,有些人联想到自己的感情,甚至有些眼眶发红、发烫。
这大概就是感动了自己和世人,独独没有感动到她。
梁俏不喜欢马后炮,但凡当初他对自己忠诚一些,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什么要朝别人喊疼?
Tony给梁俏倒了一杯啤酒,压低声音靠近她耳边说:“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你连个眼神都不给对方,也是挺狠的。”
梁俏一记眼刀子飞到他身上,说:“信不信我喝死你?”
“留点儿面子,别这样。”
丁耀森的互动结束了,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承受群众复杂的视线了。主唱继续进行第二个互动环节,梁俏刚跷起二郎腿,准备和别人一样当一个观众时,就看到闪动的大屏幕上突然定格,上面显示着她自己的微信名字,和那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02
从她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次重回了到群众的视线里,甚至还有人鼓起了掌。梁俏很无奈,她想问问这些乡亲们,这有什么可鼓掌的?
梁俏硬着头皮站起来,继而硬着头皮走上台。
主唱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看到台下有人鼓掌,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问:“我看好多人在鼓掌,为什么鼓掌?这位梁小姐很有来头吗?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梁俏已经走上台了,主唱将话筒递给她,笑着调侃道:“这位很受欢迎的梁小姐是我们今晚的第二位幸运嘉宾,参与即可得到F国原装进口红酒一瓶。当然,礼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享受成为锦鲤的幸运感。梁小姐在我们表白墙上发布的是——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是一句看起来就很甜很甜,毫无盐分的一句话。”
梁俏淡淡地笑着,没有接话。
“这应该是对男朋友说的?”
“是老公。”
主唱惊讶:“你结婚了?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你老公也在吗?”
“不在。”
“你老公笑起来很好看吗?他是用笑容征服你的吗?”
“他不怎么爱笑。”
主唱笑了,说:“不怎么爱笑,但是一笑就非常好看那一种吗?”
梁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是很符合实情的。江蓦然确实不怎么爱笑,但是笑起来好看得不得了。
“梁小姐,要不要给我们分享一下你和你老公的爱情里,你认为最甜的一刻。”
梁俏轻轻地咬了咬下嘴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哪里才是最甜的。好像跟江蓦然在一起,哪里都很甜。他叫姐姐的时候很甜,他要尝他的瓜的时候也很甜。要说记忆最深刻的,那便是开始吧。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那天,没说几句话,前后半个小时不到就结婚了。拿到结婚证以后他要去赶飞机,我当时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以及有他的电话号码。现在想想觉得挺奇妙的,这应该算是最甜了吧。”
主唱惊得连续感叹了好几声,一时之间有些词穷。下面好多人纷纷看向坐在后面的丁耀森,大家看热闹看得好开心。
“真的是太甜了,一见钟情然后闪婚,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很甜蜜、幸福地继续下去,看来缘分这个东西真的是妙不可言。刚刚被丁先生的爱情咸到了,现在被你的爱情甜到了,我……”台下突然有几个人笑出声,是不怀好意的笑。
主唱被他们笑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奇地问:“你们在笑什么?为什么从她上来起就开始笑?”
有人说:“她就是刚刚那个丁先生的前任!”
主唱拿着话筒愣住了:“真的吗?真的这么巧?”她马上问梁俏,“所以你是和丁先生分手以后,和你现任老公闪婚的?”
“不然呢?”梁俏笑着反问。
“那你和丁先生现在也是朋友吧?”
梁俏点点头,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只能点头。
“我听说分手以后还可以做朋友的人,都是高情商的人。因为情商低的人是没有办法处理这种关系的,说明你和丁先生都非常优秀。虽然很可惜,陪他走到最后的不是你,但你找到了你的甜蜜,未来他也会找到他的甜蜜,祝你们各自和自己的甜蜜永远甜蜜下去,那我们就为梁小姐送上一首《甜蜜蜜》。梁小姐会唱吗?跟着我一起唱!”
梁小姐会唱,但是梁小姐不想一起唱,所以梁小姐拿着麦克风鼓掌。
梁俏个子高,人也好看,站在女主唱身边反倒比对方还像个歌手。她只是来给朋友捧场的,不是来砸人家歌手场子的。她拒绝了主唱的邀请,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跟着打节拍。一曲完毕,她终于解脱了。 篴^麓^獨^傢
回到座席里,Tony笑着问她:“我记得你唱歌可好听了,以前在学校的艺术节上你还唱过,刚才怎么不唱啊?”
“让我唱歌可以啊,收费的,不知道你请不请得起?”她喝了一杯冰啤酒给自己降温。
“多少钱啊?”
“一个亿起步。”
Tony笑了,说:“天地银行的吗?”
“你好瞧不起天地银行的样子。天地银行怎么了?你死了还不是一样要花人家印刷的钱?嘴巴放尊重点儿,别以为现在有钱就永远有钱。百年以后到了下面,小心天地银行不给你贷款。万一再碰上个不肖子孙……”她撇撇嘴,同情道,“你就是好惨的一个海归。”
“小梁俏,我发现你这嘴巴越来越皮了,看来你不光只有知书达理那一面啊!”
她不以为意地耸肩:“你也不光有英俊帅气的一面啊……”
Tony与梁俏这一桌,都可谓是酒厂上的战士。大家先是摇骰子,然后划拳,到后来为了少喝点儿酒,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输家如果不愿赌服输,就要喝酒。
梁俏身边的这几个人,不是让她去亲谁,就是问她和丁耀森闹掰的过程。她不想亲陌生人也不想回答和丁耀森有关的问题,无奈之下喝了不少酒。不过她也没轻易地放过别人,问出的问题也十分刁钻。不是问这个有没有精神出轨,就是问那个有没有过身体出轨,整个就是一个大型的互相伤害提问现场。
喝着喝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学长突然哭了,这可把大家笑坏了。
梁俏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儿要不是心里真压着点儿什么,也不至于让酒给逼哭。这满桌子就她和Tony算是善良人,不让大家起哄。
梁俏给他递了纸巾,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手边,拍拍他的衣袖,说:“学长,喝多了吧?喝点儿茶醒醒酒,一会儿让代驾送你回家。也别回去太晚,嫂子在家该不放心了,想喝改天我们再出来聚。”
那位学长一把拉住梁俏的手,这个动作有些唐突,不过她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借着酒劲耍流氓。Tony看到了立刻过来护着梁俏,试图把学长拉开。梁俏趁机把茶水塞进学长手里,示意Tony别太紧张。
学长握住茶杯越哭越悲伤,越哭越委屈,他说:“梁俏,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我真的太难了!”
梁俏频频点头:“是的是的,都难都难,都理解,我们都理解。”
“你不理解,你怎么能理解,你能理解我什么啊?你说我孩子都六岁了,我到昨天晚上才知道,我媳妇每个月去B市出差半个月不是住在酒店,而是住在初恋那里,还一住就是五年多!你说我这些年为了家里都拼成什么样了,名牌包、钻石、跑车,哪样我差过她?昨天夜里,我问她为什么要跟我结婚,既然喜欢初恋就和初恋过算了。她说是为了让她表姐不痛快,而我以前和她表姐有过那么一段感情,这故事没办法讲,太长了。昨天,她跟我提离婚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能理解我吗?你如果理解我,那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餐厅里的音乐声有些大,加上他说这些酒话的时候离梁俏最近,所以就连一人之隔的Tony也没有听到具体内容。听不到也好,因为这些话实在不体面。
梁俏盯着他手里的那杯热茶,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说:“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可能就是注定要经历这样一个劫吧。学长,你看开一点儿,你还年轻,条件也好,孩子大了也好带,以后会好的。”
梁俏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故事太可怕了,单单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都让她觉得可怕,如果是发生在她身上她都不敢想。
Tony叫了两个朋友把醉酒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学长架走了。
为了背叛自己的人而无辜痛哭的样子真的很难看,梁俏突然想起一句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悲伤太容易被人传染了,她仰头喝了两杯酒,说要出去吹吹风。
H市五月的夜晚凉得刚刚好,轻柔的凉风拂在面上,轻薄的外套足以为上身保暖,只是穿着A字裙的小腿有些冷意。
夜还不够深,街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梁俏靠在餐厅外部的木质栅栏旁安静地吹风。这时候如果有一支烟,也许有助于消愁。可惜烟好找,但她不会抽。
丁耀森发觉梁俏不见了,也紧随其后出来了,还不忘跟服务员要了一瓶冰水和一块干净的毛巾。
开门是无声的,但开门时,里面的音乐声会突然被放大。梁俏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丁耀森后,心情迅速地跌了下去。
“喝完酒吹风会头晕。”他递出手里的冰水和毛巾,认真地观察她的神色,又说,“如果想吐,我们去旁边。明天正式营业,吐门口也不太好。”
“吐?”梁俏笑了笑,“我的酒量你不了解吗?看见这个没?”她竖起一根手指,弯起嘴角,说:“这就是我的酒量。”
“你想让我说一瓶还是一斤?这个梗玩过无数遍了,你是‘一直喝’。全世界都知道梁俏‘千杯不醉’,酒量就是‘一直喝’,可那又怎么样?酒好喝吗?我不是担心你会喝醉,我是担心酒不醉人人自醉。”
“啰唆……你知道为什么我太奶奶活到一百二十岁才死吗?”她嫌弃道,没有伸手接他递来的水和毛巾。
“知道,因为你太奶奶从来不管闲事。”他觉得梁俏的身体有些晃,想伸手扶她一把,但想到可能会挨骂甚至挨打,便及时收回了手。可这个小动作,却不小心落进了梁俏的眼里。
梁俏说:“你在这里干吗?是想献殷勤还是想再给我灌输一下江蓦然是个坏人的思想?丁耀森,你要真和陈碧莹本本分分地在一起了,我可能还会高看你一眼。移情别恋这事儿也没什么,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不要耽误对方,干脆利落地分开也挺好的。可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你看你一边和陈碧莹谈恋爱,一边在舞台上隐晦地向我表白,你不累吗?我看着都累。我真的对你没感情了,你别浪费时间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一旦发现自己不喜欢了,就无法再重新喜欢了。”
“你喝多了,梁俏。”他言简意赅地总结。
“没有,我梁俏就没有喝多过。”
“你清醒的时候不会对我讲这么多话。”
梁俏皱眉,内心开始自我检讨,发现还真是的。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喝多了,她要是有飞行执照现在都能开飞机。不过她倒是有驾照,但不能开车。因为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不对,她说反了,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她问。
“嗯……背总是挺得很直,笑不露齿,看起来有些冷漠,但很有礼貌,知性,也很大方,而且遇事沉着,像个女人,不像女孩儿。你从来不撒娇,也不黏人,潇洒、干脆、聪慧……”
“聪慧?”梁俏反问,“这个词不适合我吧?我要是真聪慧,会让你和陈碧莹玩弄于股掌之上?”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猜忌,不是不够聪明。”
“不,我还是笨,不然我不会想不通我现在看到的江蓦然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假的。”他肯定道。
梁俏微微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声说:“你本身就是个骗子,我为什么要相信骗子的话?”
“除了和陈碧莹有关的事儿,别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如果你认定我骗了你,你现在根本不会疑惑。既然你疑惑了,就表示你心里知道答案,也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真扎心。梁俏想,丁耀森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扎心的话了?这人不仅心眼坏,嘴巴还讨人厌。
正好有一阵风迎面吹来,她湿润的眼眶没撑住眼底的委屈,便落了两滴眼泪。丁耀森看到了,立马站到她身前,手足无措地摸口袋,但没有翻出纸巾,便用手里拿着的毛巾直接在她脸颊上擦了两下,把泪珠子擦没了。
他说:“别哭啊,俏……梁俏,这太不像你了,你当初拿刀砍我那精神哪去了?别哭,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是为了让你不被伤害。要是我的话伤害到你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够聪明,没有用正确的方法让你知道这件事儿。这件事儿也怪我,没有我和江蓦然的恩恩怨怨,也不会把你卷进来。上回你要砍我没砍到,现在没人拦着了,你砍吧,只要你别哭、别委屈了。你都跟我分手了,还因为我委屈,我过意不去。”
丁耀森说完,抓起梁俏的手腕就狠狠地往自己的脖子上抽。梁俏哭得更凶了,又觉得丁耀森这副德行极傻,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有毛病吧?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算老几?还想让我为你哭。”
“对对对,梁俏说得对!教育得对!我不算老几,所以我都不敢抓你的手打我,只敢隔着衣袖抓你的手腕。你就看在我这么懂事儿的份上,别哭了。”他又拿起毛巾帮她擦眼泪,嘴里还说着,“别哭了,一会儿妆哭花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刚刚驶来的一辆越野车,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只是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在轿车遍布的音乐餐厅门口,它没有显示其特别之处。
03
江蓦然坐在驾驶位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音乐餐厅。在灯火辉煌的木质栅栏旁,梁俏和丁耀森又哭又笑地交谈着,他一颗雀跃的心瞬间跌进了深渊。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响了几十遍,他冷漠地扫了一眼屏幕,终于接了起来,停止了这份恼人的叨扰声。
他说:“我说过了我不想见你。”
“我让朋友把小金的遗物寄回来给你。”安琪拉的声音传过来。
“你有病吗?我要一只狗的遗物干什么?再说你留着狗的遗物干什么?埋了不行吗?让它安安静静地死去不行吗?你折腾它干什么?”这话倒是真心的。他妈妈去世以后他也没有特地留下东西。江郑说她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要老是拿我们的思念去打扰她,真正的思念是无边、无界、无形、无相的。
“你可以不要,但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有些话我要当面和你说清楚,你不让我说,我会死不瞑目。”
“安琪拉,你现在已经这么不堪了吗?用死亡威胁别人,你能得到真心还是能得到什么?你得到的不过是我暂时的妥协,之后呢?”
“我不管之后!我现在就要见到你!半个小时内我要见到你,如果我见不到,你就要在葬礼上见到我。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当面说清楚一些事情,不是要威胁你为我做什么。我在WST酒店的大堂等你。”
安琪拉挂断了电话,江蓦然气愤地将手机扔到一边。他抬头看向窗外的梁俏与丁耀森,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与厌恶,还有绝望和疲惫。
他醒来后发现家里没有人,床头压着纸条和二百块钱。他打了好多通电话她都没接,等到晚上九点多见她还没回来,想到她可能又要喝倒多少人,便给她一位姐妹打了电话。
这位姐妹的号码与梁俏只差一个尾数,上次喝酒的时候她们调侃过这件事儿,他便记住了,没想到还真的能用上。
那位姐妹并没有和梁俏在一起,但是她知道梁俏要去参加同学的开业典礼。梁俏给她发过这家店的“转发开业信息到朋友圈就可以打折”的活动。她告诉江蓦然地址和店名,让他不要着急,梁俏不是一个时时刻刻把手机抓在手里的人,不接电话很正常。
他当然是相信梁俏的,所以并没想太多,只是想早一点儿见到她。结果他见是见到了,却并不愉快。
江蓦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驱车前往WST酒店。
餐厅门口,丁耀森觉得梁俏不应该再喝下去了,于是提议送她回家。梁俏十分不屑地呛他:“用你送?警察就抓我酒驾不抓你酒驾吗?”
丁耀森自信地笑着道:“为了把你安全送到家,我今晚滴酒未沾,是不是很感动?我是不是作为朋友比作为男朋友更优秀?”
原来他滴酒未沾。梁俏撇嘴笑,说:“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当我的朋友了?坏人不配拥有朋友,你的待遇应该是众叛亲离。”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这个人当朋友还是不错的。你扪心自问,我除了背叛过你这一点儿以外,其他方面不够好吗?”
梁俏笑了笑,没说话,也算是无话可说。除了对待爱情他不像个人,丁耀森在其他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如果真的一无是处,当初自己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叫代驾送我去公司一趟,今晚有同事加班,我过去看看,正好离得也近。”梁俏说完便回了餐厅,和Tony还有其他同学打了声招呼后,就拎着包包走出来了。
她刚准备掏手机给代驾打电话,丁耀森一把抢走她的包,对她说:“走吧,梁小姐。本来还打算把你送回家我再回酒店,既然你想回酒店,就当我搭你的顺风车,顺便为你代驾。”
“你自己打车去!”她没好气地凶了他一句。
丁耀森压根儿没往心里去,他伸出两根手指推着她的后背,催促她赶快上车,说:“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美好了,喜欢归喜欢,还想和你复合也是真心的。但这事儿要真有转机,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了,而是我,毕竟我也没差到非要找个二婚……”
“我说你这人……”
04
WST酒店大堂。
江蓦然看到安琪拉的穿着后不禁皱起眉。他今天出门时只换掉了昨天的上衣,黑色的阔腿长裤搭了一件黑色T恤,脚上踩着的也是昨天回来时穿的黑红配色的球鞋。
安琪拉居然也穿了一件黑色的长T恤,光着小腿,踩着一双和他同款的球鞋。
乍一看,他们就像一对情侣。
安琪拉的精神状态很好,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娇羞,她喜笑颜开地望着他,一点儿也不像准备好了要死的样子。她兴奋地朝他招手,喊道:“蓦然!”
江蓦然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视线盯着面前的一盆绿色植物,说:“有什么话你说吧,不要说太久,我还有事儿。”
安琪拉起身想要坐过来,他抬眼冷冷地瞪着她说:“你坐下,不然我马上就走。”
安琪拉乖乖地坐下,把身边的纸袋提起来放到他面前,说:“这是小金的玩具,如果你不要,一会儿我会带走。”
“我不要。”他说。
安琪拉又把纸袋拎回自己身边,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个月牙。她说:“江蓦然,我想了一下。”
“我也想了一下。”他打断安琪拉的话,主动开口道,“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把你当妹妹对待,当好朋友更不可能。如果说当作完全的陌生人也不太现实,所以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普通朋友。见面寒暄、过年互相群发一条拜年信息的这种普通关系。你不要再约我出来了,也不要再对我说短信里发的那些在一起的话。我不可能离婚,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别纠缠我,这对你对我都好,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哥哥该做的事儿。长痛不如短痛,你学不会,我教你。”
安琪拉:“那你教教我怎么不喜欢你?”
“需要我教吗?我记得你上一次出国的时候,走得很决绝。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我属于你。就像你扔在箱子里的玩具,已经很久想不起,但是看到被别人欢喜地拿走,便不甘心了,开始觉得你是爱那件玩具的。你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尝试做你喜欢的那种女孩儿。你不要马上拒绝我,未来的路还很长,说不定你哪一天就会喜欢我了。以后我不霸道了,也不欺负你了,我也可以变成知书达理的大人样子。”
“不需要。”他冷冷地看着她,“我讨厌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讨厌。所以我只能把你当作认识的人,仅此而已。”
“我们还能一起画画吗?”她可怜巴巴地问。
“不能。”
“那我还能画你吗?”
“不能。”
“你绝情起来怎么这么像个坏人?”
“看清就好,我就是。”他说。
“那要是我死了呢?”
江蓦然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由最初的冷漠变为平静。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算是向她靠近。见到他为自己动容,安琪拉也倾身向前,期待他说出安慰她的话,却听到他冷静平和地对自己说道:“那你就去死吧,我不会难过。但是出于礼貌,我会去参加你的葬礼。”
说完,他站起身,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直接掀开T恤脱下来扔到她脚边,只穿着里面一件打底的纯白色背心,接着他把鞋也脱了下来,踢到一旁,道:“我不想跟你有一丝瓜葛,我就是这么讨厌你。”
今时今日的江蓦然小瞧了今时今日的安琪拉,他认为安琪拉就算骄傲跋扈,那也是因为家境优越、从小是掌上明珠的原因。但也正因为家境优越,她应该自尊心更强,容不得男人对她的半点儿羞辱,但谁能料到,那个谁也不行、谁也不服的大小姐,就变得今天这般不知羞了呢?
安琪拉起身猛地一下子跑到江蓦然身边,想要把他抱住,这一招在他们小时候还是挺管用的。只要安琪拉一耍赖,他总是会答应她一些无理的要求。
但这一次江蓦然有备而来,他一把掐住了安琪拉的肩膀,用手臂硬生生地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无情地说道:“你还要脸吗?”
这时从酒店大堂的旋转门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是梁俏和丁耀森。
刚进门的梁俏因为脚下踩到了一点儿水渍,高跟鞋在光滑的地砖上有些打滑,她的身体趔趄了一下,被丁耀森扶住了。
江蓦然听到梁俏的低呼声,扭过头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愣在原地,手腕渐渐地放松,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
安琪拉自然也看到了,她迅速地抱住江蓦然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捂他的眼睛,紧张地道:“蓦然哥哥,你别看。”
江蓦然拉下她的手时,梁俏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
梁俏和丁耀森同时出现在酒店大堂是极为不正常的行为。首先,他俩就不应该走到一起;其次,如果是为了公事,梁俏和丁耀森是不需要走正门的,这是对所有酒店员工的要求,目的是为了保持正门处的整洁和方便维护。
而且新年之前已经重修了员工通道的大门,直通酒店员工停车场,有三部员工电梯同时使用,远比走正门方便。最后,他俩喝完酒半夜不回家,跑到酒店干什么?
旧情复燃也该找个陌生的酒店,往他家的酒店撞是不是太不明智了?不过,酒劲上头,没有什么是梁俏不敢做的。
梁俏显然比江蓦然更加诧异,心想江蓦然和安琪拉的感情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怎么衣服都脱了,就穿一件背心?他们就算旧情复燃,那等到了房间再脱不行吗?再急还能急这两三分钟?
幸亏往员工通道的方向被一辆大货车堵住了,不然她还没有机会从酒店正门走,也就没有机会看到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你……”梁俏被气得语无伦次,一句“你在酒店不穿衣服”被她说成了“衣服酒店不穿你啊!”
“我?”江蓦然冷冰冰地看着梁俏,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甩开安琪拉后大步流星地与梁俏擦肩而过。
对于他的离开,梁俏并不感到意外,一言不合就开干或者扭过头就走,都是江蓦然的行事风格。
安琪拉捡起地上的衣服,抓起自己的包就追了出去:“蓦然哥哥。”
江蓦然腿长步子大,已经走进旋转门。
安琪拉的脚步突然停下来,她转过身,在江蓦然面前那一副娇滴滴的无辜可爱的模样瞬间不见了。
她眉眼一挑,挑衅道:“姐姐,我不喜欢你,你打扰到我们叙旧了,应该生气的是我,为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这么不好呢?姐姐,你不要总是板着脸,他会讨厌你的,他最讨厌别人板着脸了。”
安琪拉追了出去,梁俏被气得浑身发抖,看向丁耀森的眼神都变了味道,好像这个人跟她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
她说:“你们男的,一个两个都这个德行吗?”
“我们……”丁耀森看她气不顺,不敢多言,话说一半赶忙咽了回去,“我有点事儿先上去,你自己小心一点儿,回家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代驾,付费也行。”
他在梁俏的怒视下仓皇逃走,留下梁俏一个人站在酒店大堂。她的余光看到沙发旁落了一个纸袋,走过去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
这是一袋子关于狗的东西。
他竟如此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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