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空下的电影
回到牧区的格桑,还是那个七姑娘,也不太需要在乎谁的感受,也基本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家人没有发现她少了点锐气,少了点倔强。
从三姐出嫁,到一九八六年的这十二年里,除了姐妹和弟弟逐渐有些身高的变化外,在这个家称的上变化的就是破土房频临倒塌时,父亲与出嫁的没出嫁的姑娘们共同打了三间土房,两个隔间房一个西屋还有个小小的厨房。
当然,格桑也变成了一个,很得力的家庭成员。
她的那一点点,小小的自豪,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赚来的。
她也打墙基,打麻黄,牧民干的所有活,她都能做的顶好。
并不是因为她听进了三姐当年的嘱咐,只是顺其自然,为了自己生活的充实。
格桑在齐膝高的杂草旁,弹唱着自学的三玄。
沉静在自己悠扬又有几分淘气的歌声中……
远处的羊群悠闲的穿梭在茂密的柠条、猫头刺与沙蒿中。
格桑喜欢母亲派她来放牧,这样她就可以远离那个过于热闹的家。
今天说是家里要来个客人,向六姐提亲。
她就记得这个,其它说那个男人品性如何,家里几口人,她也不关心,也懒得记。
反正也不是她出嫁,她就知道家里今天,肯定不得安宁,又要闹闹哄哄一天,她就想出去,出去弹琴,出去享受这初秋九月里,微凉的冷风,也不要待在五个姐妹,一个弟弟闹哄的家里。虽说姐妹里,也没有太疯的,但一有点什么喜事之类的,她就感觉家里乱套了!
太阳渐渐偏西,感觉这时候,全世界都是柔柔的橘黄色,格桑躺在草丛中,看着天上大大的绵羊们缓缓的移动着……
她也缓缓的起身,面对着沐浴在橘色世界的羊儿们。
“呔嘚”一吼,
所有的散羊瞬间聚向家的方向,奔跑起来
太阳落山,她也到家了,家里姐姐、姐夫们,基本都回去了。
斯琴在家等着她,说晚上大队要放电影想一起去看,格桑放下三玄,从红漆蒙古花纹的柜里,拿了件外套,就一起出门了。
“哒哒哒哒哒哒”
电影胶带在放映机的带动下匀速转动,大白布上放着一部《大浪淘沙》的电影。
有个来自布拉格苏木的大朝日格,坐到了斯琴身边,跟斯琴耳语着,格桑看着革命的花朵们,看着电影里受难的百姓们,意识被电影带了去。
电影结束后,大朝日格说咱们出去说说话。
星空下三人走向一个小山坡,大朝日格一直聊着一个他们苏木的,也叫朝日格的人。
说他爱看书,自学大学毕业,家里就一个老母亲很简单的一家人,会做木匠活会画墙围子,有他自己做的带夹层果盒,有自己做的烟斗。
大朝日格一直在给斯琴说朝日格的好,这一夸就过了好几个小时。
等到三人分开,姐妹俩到家时,天都微亮,麻雀都“啾啾吱吱”的开叫了。
斯琴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亲叔叔的女儿,这一路听斯琴的意思,似乎挺喜欢那个朝日格,他们俩好像也谈过一段时间,只是她的妈妈看不上这个男的,说他俩走在街上都不合适,其实是她的妈妈不同意,觉得朝日格不称心,不好看。
天气格外晴朗,烈日当空。
格桑在家东边的井边,饮着羊群。
看到来自西北面的客人,一个魁梧、驼背,戴着前进帽的壮汉,骑着一匹矮小的灰白驴子。
另外一个是五姐夫,姐夫身材瘦小,却偏偏骑了一匹,体格健壮的骡子。
这天,家里就她一个,之前五姐夫跟家人提过给她找了个男的叫朝日格,父亲的意思是,
“年纪大一点会照顾人,弟弟也大了,你也该出嫁了。”
格桑没说什么,那天,在星空下,大朝日格说了他那么多的好话,她都听进去了。
所以,她也对这个朝日格,有一丁点好感。
人来了,家里又没别人,让她觉得有点囧。
她给五姐夫和那位说完
“请吃茶点”
就去厨房擀面,炸饼,心里默默盼着母亲快点从苏木大队回来
房间里弥漫着沸腾后的羊油味和淡淡的饼味。
格桑发现,隔间的谈话声音……好像停了。
扭头看向隔间,却看到,朝日格走进了厨房的门。
格桑心里紧了一下,赶紧扭头,继续炸饼。
刚在隔间,没好意思看这个人。这瞟一眼,她想起,在叔叔家附近的道上,他们路过一次,只是路过。
她坐着骡子车,拖着粮食,也只是瞟了一眼。好像当时,他还是骑的灰白驴子,穿的皮夹克,还有现在戴的这个前进帽。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他又一次去找斯琴。
听到脚步声停下好久之后
“斯琴家从你们家去的话,走哪条?”
他倚着门边,用右脚慢悠悠的,推出半个、半个的鞋印
“右后方”
一个继续倚着门……
一个继续炸着饼……
就这样,一直到格桑收拾停当所有的东西,出门,去将骡子的一条腿绑着,喂它草料,两人之间再无言语…
不过,从他的到来,一直,她都有一种淡淡的愉悦感。
第二次来格桑家时,他是步走了,一百多里路来的,住了两天。
这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算是住了很久了。
那次,他和格桑,砍了好多的柴火。
都扔到棕驴套的勒勒车上,一层层,踩的像个小山高。
格桑从小山上下来时,朝日格是抱着她下来的。
那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抱,也是第一次被男人亲。
这一亲,一辈子也就只守着他了。
那一次,两天时间。她知道了,他家有个母亲,两双胞胎弟弟都成家了,还有个离异的后爹,偶尔会出现。
第三次,他和他的朋友,开了辆借来的,军绿色4乘4汽车。
这次,他自己戴着一条,一灰一白拼接的围巾,给她也带来了一条毛围巾,很是漂亮。
他们当天,订了婚,去巴音布拉格苏木,领了证。
年龄已偏大的朝日格,终于讨到了媳妇。
他开心的,叫了两个炒菜。
菜上齐,突然听到,有个车要往格桑家的方向走,格桑着急的,菜也没吃,就拉上朝日格上了那辆车。
一天一趟,没法错过。
多年后,格桑想起那两道菜,就觉得可惜。
那天他们领了证,算是结婚了,却菜都来不及吃的那种着急,她想想,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傻气。
但如果当时,他们遇不到别的车,可能就会留到巴音布拉格几天,回不了家。他们回不了,两个家庭就都缺了重要劳动力,家里忙不完的事,就都会停滞不前。
第二天,他们就坐上了去榆林的班车。
在曾经经常被父亲提起的,白云山拜了佛。
朝日格从榆林,买了个20公斤重的,铁质面机子。
背着它,又换车去了银川,到那里,已经是半夜。
格桑连续奔波,感冒了,朝日格带她走进一户,说是他朋友的人家。
来迎接的,是一对回族夫妇,他们在那里住了一宿。
半夜,炉子里的煤没烧顺畅,憋着的煤气蔓延在整间屋子中出不去。
早晨中毒,差点醒不过来。
朝日格是被两夫妇摇醒的,醒来后,听到格桑一直在说着胡话,东一句西一句莫名其妙,两夫妇就慌了手脚,去问了他家老人,回来就将炉子里,昨夜的煤炭放进水里,让格桑喝下去,半个多小时后格桑才睁开眼,身体非常不适。
这一天,他们是要买些东西的,这是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婚前旅行。
也是格桑,生平第一次踏上的大城市。
她出门前,看看朝日格会不会又带上……他那,重重的面机子上街,果真,穿戴好外衣,一扛,大面机子又得背一天、一路了。
从榆林,这一路,除了睡觉、吃饭,他都一直扛着那个东西
格桑身体极度不适,无奈的看着朝日格陀着的大宽背上,那面机子,默默地,走在他后面。
这一天,她平生第一次烫了个波浪形的短发,很短,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的短发。
朝日格背着超重的行囊一路给格桑买了,
70元的灰白色带黑点的大衣,
30元的手表,
3元的红色帽子,
这是她这一趟旅行的所有礼品,也是娶她的所有物品。
他们还在银川的车站,拍了个照,这就算是他们的结婚照了。
两人各穿一件大衣,格桑圆圆的小脸,波浪形短发,灰白色带黑点的大衣,朝日格硬气俊朗的脸庞,干净的短发,墨绿色大衣,都脚蹬皮鞋,裤子都是那种微喇的。
那时,他们身上有温情,有着恋爱的味道,朦胧、美好。
这是他们最唯美的时光,连触碰,内心都会荡漾起一波涟漪的时刻。格桑真期盼这样的时刻久一些,再久一些,太美好太让人迷恋,让她的双眼能开出花的爱恋感,她太迷醉了。
她觉得,他的眼神饱含着关切和呵护。
回旗里后,格桑跟着朝日格,住进一间,只够一个半人躺的房间里。
在他,如雷的鼾声中,侧卧着,依偎在他怀里。
眨巴着,因感冒充血流泪的双眼……慢慢入眠
新的生活即将开启,她是在期盼中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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