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生死皆空
王星终于还是把千仞雪劝离了床铺。作为一个自律的人，他不允许自己因为沉迷女色而耽误了进步。简单用过早膳后，他很熟练地走到李针的房间里，继续经脉方面的课程。
三年时间，李针总算是把多达五位数的经脉路线传授得七七八八。甚至王星都有些奇怪，李针这么认真投入是为了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星是救了李针的命，他是在报恩呢。
“右踝，风属性，编号甲卯，自解溪穴下方一寸三分起，深七毫米，至冲阳穴上方半寸终，深八毫米。无曲折，粗细为八等，与足阳明经相连……”
李针的讲述冷静而清晰。对照着放大版的经脉图样与一系列专业的术语，王星可以用魂力轻松感应到那一条细微经脉的存在。不过，只是知道是没有用的，要想利用这些经脉优化功法，还得要下更多苦功才行。每个人的体质有着细微差别，最优的功法自然也不一样，不像能够普及大众的大路货一样有某种通解。
一段讲述完毕，李针抿了口水。刚巧的是，江紫依在同一时间推门而入。
“怎么了？”王星问。
“我听说雪夜大帝的身体……”江紫依语气里带着焦急。
“哦！这个。”王星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天机殿那边回信后忘记跟你讲。雪夜他现在属于回光返照的状态，并不是真的康复了。”
“啊？”
江紫依眨眨眼，一下没反应过来。
王星道：“反正你也看到了，雪夜大帝没有要深究的意思。下手的厨子手尾处理的也很干净，他们查不到什么东西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很快我们就要回武魂殿。你也算熬出头啦。”
“是！”江紫依欣喜地点头。她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不就是为了给领导留下好印象吗？虽然说，她这些年的工作成果好像领导并不怎么在意，但有时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去吧。”王星顺手撸了两把江紫依的头发，把她打发走了。
雪夜大帝的事情终究是绝密，大部分人只知道他的身体莫名好转，根本不知道唐三与雪星的事，更别谈怀疑到太子雪清河头上了。显然，皇室也是要脸面的，就算千仞雪再怎么过分，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把消息压下去再说。至于压下去之后要不要有所动作，那另当别论。
反正明里暗里，王星都不虚对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和千仞雪马上提桶跑路，做事自然百无禁忌。但天斗的高层如果要想做什么大动作，可就得仔细思量思量了。
而在另一旁，李针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王星与江紫依的谈话。最开始的时候，王星密谋时还会有意避开李针，但后来居然也渐渐放下戒备，甚至就像刚才这样当面密谋，完全没把李针当外人。
一来一回，李针自然而然也多少知道了王星和千仞雪的身份与谋划。但知道的越多，他内心反而越难以高兴起来。别人不与你见外，并非一定把你当自己人，也有可能是把你当死人……
李针专注地把茶杯摆在茶盘的正中央，两者圆心重叠，且杯子把手垂直于桌面边缘，正对着他自己。这让略带强迫症的他感到舒适。
“王星，我要的讲的已经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十条经脉，你对着图看应当也能看懂。”
王星长舒一口气：“是啊，终于讲完了。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你能讲三年。”
“一点死工夫罢了。这种经脉的测定偷不得懒，但实际价值也就那样，没什么值得吹嘘的。我一直想用某种系统的原理把这些经脉联系起来，探究背后的奥秘，但我好像没这个天分。”
李针平静地靠在椅背上，桀骜不驯的癫狂神态消失不见，只剩下些许唏嘘。
王星道：“创新固然伟大，但死工夫也是少不了的。基础的工作，重复的实验，系统的总结，天才的创新，都各有其意义，你不必妄自菲薄。”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我做了那样多的工作，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但最后也只是拖着这幅残破的躯体，能以魂圣魂力爆发出魂斗罗的战力而已。这个答案我并不满意。王星，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那个答案。否则我是半个字都不想跟你讲的。”
王星微微点头。李针眼里的虔诚与专注做不得假，他确实是一个沉迷医学的疯子，一个罪大恶极的天才。
“其实你说的答案我已经有些思路，只不过你应该是看不到了。放心，我以后写成书烧给你就是。”
“也好。不过，真不再留我一命？”
李针发出低沉的笑声。与其说是央求，不如说是在调侃。
“还是算了，毕竟杀人偿命。虽然我不是什么圣母，但你杀了紫依的伥鬼在先，而且那天你的实验恶心到雪儿了，实在没有不杀你的理由。”
王星看向李针，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武魂殿不差这一个魂圣，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一名邪魂师抛头露面。
“哈哈，痴儿，你还是没悟啊。”
李针全无惧色，反而释然地开怀大笑，盘腿而坐：“我见过你们这些俗人绝对无法置信的景象，我目睹了鲜血在心室心房的挤压下迸射，我剖开形形色色的肌肉骨骼，注入魂力，只为探寻经脉的走向。所有这些所谓血腥的残忍的东西，都是为了探寻真理而做。那些死者将永远与我的研究共生……那种生死间的刺激颤栗，那种转瞬即逝的勃勃生机，那种无上的快乐，你能理解吗？也许你不能。”
“不劳你动手了！我只有一个遗愿……王星，你的身体很美，我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
李针闭目低头，仿佛微笑，全身衣服无风自动，蓦地化为飞灰，露出下方伤痕累累的身体。李针曾对在自己的身体上进行无数次的经脉改造，他就是自己最初始，也是最后的实验品。而现在，这些难看疤痕或粗或细，或长或短，全部一一浮现出来，且纷纷扭动成诡异的纹路。
很快，李针并不强壮的肌肉像泄了气一般干瘪下去，上方的疤痕地化作血红色的线条，在枯柴一样的身体上织成纷繁的图样，定睛看去，正是他全身一条条的大小经脉，且形状细致入微，无有缺漏。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李针喃喃地念着古籍中的经文，安然若老僧入定，只是脉搏渐渐微弱下去，生机飞速流逝。
王星犹豫着，终于还是伸出手，把胳膊放在李针的掌心。
毕竟教了三年，还是让他摸一下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在最后的脉搏消失之前，李针真切地感受到了王星肌肤的触感。是的，这就是他一直想要触摸的东西，那样美丽的经脉，那样美丽的身体。
在李针呼出最后一口气前。王星分明看见他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
那一定是人间最后的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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