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道沅一怔，意识被血心拉进识海，眼前瞬时闪过无数过往的画面。
他看到在一座硕大的庄子内，狼狈的清璃正与强盛期的佐倾血战，清璃身后跟着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佐倾，而佐倾却是只身一人。
他们企图在间隙中刺伤佐倾，帮助清璃，可连清璃都不是佐倾的对手，更别说其他人了。佐倾太强了，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她几乎一剑一个。
石砖上躺着无数穿着白衣的修士，或死或伤。
不知烛台是被碰倒，还是被打斗所波及，两人身旁的屋子中突然燃起了大火。
佐倾眸中升起强烈的厌恶，几招之后，她用手中的血心干脆的捅穿清璃的腹部。
也在此时，两人听见一道清雅的声线，惊呼道：“璃儿！”
佐倾才不管周边的事情，她一把揪住清璃的领子，将虚弱的清璃拉到身前，盯着她失去血色的脸，玩味的笑道：“你输了。”
而同时，那燃起的屋子内，房梁烧断坠落，屋内传来一声短暂的痛呼。
清璃的眼神顺着那声音看向屋内，她瞳孔一缩，悲痛的喊道：“沅哥哥！”
佐倾最喜折磨人，看着清璃痛苦的表情，她也饶有兴味的顺着清璃的眼神看向屋内，却一时怔住了。
而看着这一幕的道沅也怔住了。
屋内，一个穿着白衫，身材纤细的人被燃烧的房梁压住腰身。他抬起头，脸庞俊秀白皙，清澈翠绿的眸中隐现痛意。他的脸与道沅并不一样，却长着一双和道沅相同的眼眸。
道沅突然想起，来到书中世界后，他自己的脸除了眸色外，与现实世界中他自己的脸是一样的！
佐倾怔了许久，竟放开了手中重伤的清璃，任清璃的躯体软软的瘫在地上。
她迈步走向屋内，走向被房梁压住的‘道沅’。
除了被房梁压住外，‘道沅’看起来身上还有其他的重伤，让身为修士的他甚至难以移动房梁。
房梁上燃烧着的火焰本已舔舐到‘道沅’的衣角，佐倾却一挥手，将那燃着的火焰扑灭。
接着，佐倾瞬时像是体内受到重击一般，身躯猛地一颤，嘴角流出血来。她擦掉嘴角的血，站在原地，盯着‘道沅’看。
‘道沅’也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仇恨，冷声道：“要杀便杀。”
佐倾蹲下身，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她说：“好像的一双眼睛。”
接着，她站起身，一股手臂粗的魔气从她背后涌出，搬起那沉重的木梁，卷上‘道沅’的腰身。
随后，她带着道沅，在清璃撕心裂肺的‘沅哥哥’呐喊声中消失。
“懂了吗？”血心的声音在道沅耳边猛然炸起：“不管你的躯壳里装着什么灵魂，不管你是谁，佐倾都会救你。不是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你这双相似的眼睛。”
道沅想起在佐倾的记忆中，那个从火中哭喊着爬出的绿眸婴儿，沉默不语。
眼前的画面一转，佐倾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道沅’，一群黑衣人在他床前忙活，为昏迷的他上药包扎伤口。
她身后，一位长相甜美而灵动的少女扑上来，一把环住她的腰，撒娇道：“尊上，你怎么又带新的人回来了。”
佐倾微抬手，那少女便从她后面绕到她身前来，钻进她怀里，抬头看着她。
那少女赫然也有一双绿色的眼眸，而她的眼睛，与道沅有七分相似。
佐倾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少女对佐倾娇嗔道：“你除了送人来以外，从来不来看我们。”
佐倾淡漠的回过头，看向身后。她身后的院子里，站着两排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有妖，神态或不安怯懦或放肆妩媚，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
血心对道沅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吧。你可能以为自己对佐倾来说是特殊的，冷血的她总是对你格外宽容。但我告诉你，不管穿来的人是谁，佐倾都会这样待他。”
道沅抿紧唇。
画面在他眼前消散，只余下耳中血心冰冷的声音，它说：“确切的说，佐倾不是在救什么人，她是在救自己的心魔。”
道沅重新又看到了靠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佐倾。
她与刚才画面中的强大完全不同，精致苍白的脸庞像是易碎却美丽的琉璃。
道沅淡淡的说：“我救她的心更坚定了。”
血心不耐起来：“为什么？”
“是这个世界欠她的。”
“呵，你是以为自己能拯救她吗？”血心嗤笑出声：“你根本不知道她幼时都经历过什么。”
道沅沉静的将体内残余不多的修为注入佐倾体内，冷静的说：“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会突然受伤。”
血心却陷入了沉默，无论道沅说什么，它都不再回应。
道沅把上佐倾的脉搏，发现她体内几乎修为尽失，失去修为庇护的她，就像一个虚弱的普通人一样。
而她与雪妖战斗时的嗜人寒意还残存在体内，让她的身躯很快就变得冰冷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抱着一块冰一样！
道沅抬头看了一眼仍在飘洒着的大雪，雪灵峰如此寒冷，而这雪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他必须带她离开这！
他将能帮上忙的丹药都塞进她嘴里，然后用大氅裹住她，将她背起来。
他怕颠到她的伤口，只能尽量平稳的走。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没有坐骑，也没有学御器飞行。
‘啪’重重一巴掌落在‘她’脸上，扇她的女人俯视着‘她’，骂道：“小蹄子，给我好好笑！摆出这幅死了娘的表情给谁看？”
脸上火辣辣的痛，‘她’再次扯起嘴角，右脸上却又挨了一巴掌。
女人将手中粉红的手帕摔在‘她’脸上，怒道：“我是让你去杀人吗？啊？给我笑的温婉一点！”
‘她’忍住脸上的痛，尽量对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女人露出一个顺从的笑。
不知道笑了第多少次，女人才终于满意了，笑着说：“这就对了，我的小树。你要温柔，要楚楚可怜，别人才会喜欢你。”
那女人的脸逐渐模糊，只剩下那句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着。
要温柔……要楚楚可怜……
要温柔，要楚楚可怜。
要温柔！要楚楚可怜！
佐倾从梦中惊醒，她的意识仍然恍惚，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不断从空中坠落的雪花与一望无际的白雪。而与之相反的，是运转在她体内源源不断的暖流。
有人背着她，在及膝的雪地中前行。
现在正下着大雪，她身上却没沾上一片雪花，有透明的屏障护在她周身，让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她微侧过头，看到了道沅的侧脸。
他的下巴棱角分明，那张充满少年气的面孔如今满是坚毅。
如此险峻的山峰，他背着她，竟没让她感觉到颠簸。
她伸出恢复血色的手，摸了一下他通红的耳朵，才发现他整个人的体温就像一个雪人。
她和他，就像是身处于两个季节一样。
感受到她的触摸，道沅侧头道：“你醒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快到了，别担心。”
佐倾没说话，她低下头，看见他的脚。
他的一只鞋烂掉了，光着一只脚，背着她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那只腿冻得已经乌青了。
他用他全部的力量来为她隔绝寒冷，却没为他自己留一丝余温。
佐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怎么没走？”
“啊，”道沅笑道：“我还要救你的。”
“救我？”佐倾闻言，也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的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道沅，我会杀了这世上的所有人。”
道沅像往常一样，没有对她的野心提出异议或赞同，而是静静地说：“嗯。”
佐倾眨眨眼，又说：“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掉某一个人，而是毁掉整个世界，知道吗？”
“嗯。”
“我连你也会一起杀掉的。”
“嗯。”
“那你还要救我吗？”
“嗯。”少年的声音活泼而坚定：“要救。”
她看见他侧脸上那一抹灿烂的笑容。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为什么救她呢？
为什么总是救她呢？
曾经她为了存活，每天戴着温柔顺从的面具，曲意逢迎。
人们赞扬她漂亮的面具，而精致的面具越完美，她心中腐烂的越厉害。
当她拥有了力量，摔掉那虚伪的面具后，所有人都要杀她。
仙修恨她，欲除之而后快，魔修惧她，想吞噬她的力量。连她精心挑选的伴侣，也宁愿为了他人将她献祭。
所有人都恨不得她死，为什么他想要她活着？
她应该坠入深渊，陷进泥泞。她会被恶鬼撕咬，浑身腐烂，散发着恶臭，痛苦而狰狞。
什么天下苍生、深明大义，她不懂，也不在意，她心中只有恨，她要拖着所有人和她一起下地狱。
她没见过光，已经习惯生活在黑暗中了。
为什么要将她一次次从黑暗中拉出来呢？
佐倾没有再说话，她静静的将脸埋在他颈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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