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警察离开之后余下两人在空荡的房间里面相望无言，原本的敌意全然褪去。
穿着病号服的两人看起来皆是百般憔悴，方才叙述自己差点被侵害的经历，都有着不言而喻的哽咽。
“唐曼，对不起，”片刻的沉寂之后，林郁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果我当时就注意到你的不对劲，事情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唐曼抠着自己红色的指甲油，目光中没了朝气，和平时判若两人：“和你无关，是他们太狡猾。”
“每次看见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当时我也算有点情绪失控了，才想也没想就喝了那么多酒。”
唐曼接着苦笑：“逃过一劫，才发现好像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很幸运了。”
此时有人轻叩房门，两人说了“请进”之后，周枫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进来。
他走向唐曼，像是看到了心中最重要的宝物失而复得一般。
“你没事吧曼曼，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没保护好你。”
此时的周枫异常诚恳，语气间满是懊悔，和平时那副做事不靠谱的样子判若两人。
唐曼一反常态没有推开他，而是接受了男人力度有些大的拥抱。
余历庆在后面幽幽接上：“他呀，当时可是急得不行了，硬是靠蛮力把门撞开了。”
“后来的警察来了，看到这都说不可思议。”
唐曼这才注意到周枫身上也有几条划伤，露出袖口的地方有不少淤青。
“别瞎说，我那是本来就力气大。”周枫不自在地把袖子撂下，对着唐曼故作坚强地笑了下。
他眼中的红血丝，他掩盖不住的黑眼圈，叫唐曼看了百感交集。
“傻瓜。”
唐曼仅是这么一骂，眼泪便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干嘛每次都对我那么好。”唐曼语气带着些许哽咽。
“要是我当时出事了，你现在还会要我吗？”
“要。”
周枫没有犹豫。
“我才不管你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
“老婆，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半晌，唐曼伸出自己的手，回抱了周枫。
“对不起，”唐曼一字一句说道，“我早该那么说的。”
原来看到别人认真被爱，真的会感动啊。
林郁没有打扰二人的独处时光，循着余历庆的步伐去了另外的一个病房。
巧的是，还没敲门，傅承宇便带着满是绷带的右臂走出。
“大哥，医生怎么和你说的。”
余历庆真是顶着好兄弟的名义，操着老母亲的心。
“你伤得又不轻，暂时还不能乱走好吗？”
傅承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刻极像一个犯了错的孩童。
“你赶紧躺回去。”林郁也加入监督队伍。
“好。”
很显然这短短几个字非常受用，傅承宇应答后马上回到自己的床铺。
余历庆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好像被闷声喂了一口狗粮：“那你们先聊，我撤了。”
又是一段相望无言的剧情。
林郁积攒了很多的话想要说，开口却只剩下满怀的哭腔。
“真是的。”
傅承宇靠在病床上，嘴角艰难地抽动。
“昨天可是新年啊，”他的语气无可奈何，“竟然就消磨这些琐事里面了。”
“是我的错。”
林郁连忙否认：“没有的事。”
“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
傅承宇也很赞同林郁的这句话，默默点了点头。
病房里电视机播放的是昨晚的春晚回放，正巧到了小品环节，上演的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戏码。
女演员夸张地接受了男演员的邀请：“我，愿意。”
“林郁，真是好险，”傅承宇如释重负地说道，“在那个瞬间，差点以为又要失去你了。”
林郁开始郑重其事地发誓：“不会的，这次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了。”
“倒是你，身体有没有事，”林郁开始不安地查看，“我看那个歹徒身上带着凶器，没把你伤害到吧？”
“没事没事，我很好。”傅承宇甚至想站起来展示自己的身体健康，无奈身上的伤口不容许自己如此举动。
“现在武芯被逮捕了，我有件事情想做。”
傅承宇看着林郁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也不免焦虑。
“怎么了？”
“我想去看看她。”
大年初一，街上的氛围异常热闹笼络，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满目所见皆是耀眼的红，灯笼和彩旗交相辉映，构造出一个生机盎然的时节。
监狱的门外却死寂异常，天色也凭空在此地灰蒙一片，留下满目苍凉。
武芯被带出来时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嚣张可怖，及腰的长发被剪到下巴，眼中的那般恬淡宁静早已淡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恍惚和迷茫。
看到林郁和傅承宇，武芯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了当初假扮尊敬的心情。
“你们来干什么？若是要看热闹大可不必，我估计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语气间不免透露着“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看起来并不想和二人过多废话。
“我们准备了一些钱，资助龙飞完成接下来的学业。”
尽管武芯的态度和自己猜想的一样恶劣，但林郁还是坚定说出了她的来意。
紧接着便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武芯的脸上先是不可言说的吃惊，随后便不经意间浮现了苦笑的神情，最后化为无名的可悲。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但龙飞是个好孩子，”武芯的眼中久违地浮现了一丝光亮，“你们知道吗，我当初教他写他的名字，他看一遍就会了。他经常帮我干活，他说以后他以后要买大房子，把咱们一家给接进去。”
“他真的不比任何人差，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谢谢你们。”
武芯被带回监狱前，回头看向二人，留下了离别前夕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回去的路上二人皆是百感交集，傅承宇的伤还没有好全，这次是坐着司机的车，和林郁一起坐在后排。
教育是林郁的事业，也是她始终耿耿于怀的一个点。
武芯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和林郁一般大小，却因为生活的际遇经历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光景。
大年初一对于一般家庭而言，是团聚是和美，是三百六十五的快乐积攒。
但在那些人们看不见的角落，总有一些人背负着生命的重量，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
武芯不过是那些万千无力与现实抗争的人的缩影罢了。
无力，但却真实诉说着生命的无奈。
傅承宇算是第一次接触林郁所重视的东西，见惯了商场里的腥风血雨，倒是鲜少见到这样真实的案例。
他的烦恼是具象而明确的事件和数字，可以完全运用自己的理性思维和逻辑一点点慢慢解开。
可她的烦恼是抽象而繁芜的人间所闻，是感情与生命的点点交织缠绕。
她的工作是教书育人，但背后的使命却是教那些尚未明白事理的孩子，怎样去做一个真正的人。
“你还在担心小学那边的事情吗？”
“老实说，有点，”林郁说起这事时便是抑制不住的失落，“不知道孩子们今年的新年是什么样，你说到了春节，他们的父母真的会回来吗？”
“其实，”傅承宇忍不住基于职业素养理性分析一波，“基于现在的经济形式来看，即便在这样的节假日，对于劳动力依旧是需求巨大，甚至有点‘反季’的味道，很多人或许会为了特殊时期的加班费而特地留下。”
“所以，大约是很小一部分人才能准时在春节回来吧。”
“那他们春节都不能见到爸妈，也太惨了吧。”
“是，有点残酷了。”
傅承宇沉思良久，最后试探性对着林郁提出建议：“那么，我们代替父母，去看他们如何？”
“真的？”
“当然是真的，选个日子就出发吧，”傅承宇的笑容有不乏胸有成竹，“本来有批物资打算开学再送过去，现在看来，提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会去趟超市，你多买点孩子们喜欢吃的。”
“好！”
林郁原本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又恢复了平时那般元气满满。
不过，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思考，林郁刚点了拨通键，就被来人的气势给震倒了。
林郁被狠狠吓了一跳，不小心开通了免提。
对面的动静像是开了扩音喇叭一样清晰可辨。
“接电话了接电话了！”
只听得陈淑一句呼喊，身后的林昌盛和林嘉便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了电话前。
“姐，你干嘛去了，还活着吗？”
林嘉的废话文学一向是可以的，随后便被陈淑一个白眼给瞪到九霄云外去了。
傅承宇忍不住轻笑一声。
“林郁，你过年都敢不回家了，你去哪里鬼混了！打你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我和你爸差点急死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非要跟你那个什么男朋友出去，我看这种男的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吧，第一次出去就留你过夜了，那以后还怎么办啊！”
林郁越听越头大，手机却不知为何取消免提失灵，只好讪讪地解释：“妈，你误会了，我回去再和你说，先挂了啊。”
“等一下。”
傅承宇伸出手，对着林郁的手机轻点两下，口型似乎是“我来”。
还没等林郁反应过来，手机便已经在傅承宇的手上。
“伯母您好，我是傅承宇，林郁的男朋友。”
林郁：！！
如此具有冲击力的历史性画面，却被他周旋得这样自然妥当。
林郁原以为按照陈淑的性格，必是少不了一段谩骂争吵，没想到傅承宇将事情大概说个清楚并且道了歉之后，对面配合得像是雇来的群众演员一般。
总而言之，从当事人退居到旁观者的林郁空白的脑海里只听到了两人对话的最后一句。
“算是一场道歉的诚意会面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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