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独自生活的第三十七天
顾见山那时说, 他可以放弃侯府的继承权,这样不会影响到子侄的婚事, 该孝敬爹娘的依旧会孝敬, 而扫清一切再来提亲是在兑现当时给她的承诺。
尽管这个承诺顾见山并不知她隔着一道墙听见了。
那时听到,心里震撼多于感动,震撼的是顾见山能想到这个份上。至于以后做不做, 姜棠没有想过。
以后的事未定之数太多, 意外也太多,他们能走到哪儿谁说的准。更何况, 顾见山不在的时候郑氏曾来过一次, 大约是顾忌顾见山和她曾为侯府做的事,所以态度格外温和。
那时姜棠想, 郑氏不会只来一次。
以后再见会说什么,会不会哭着同她说,离开顾见山对两人谁都好。
顾见山走的时候, 姜棠答应过, 只信他的话。可他没回来的时候,她也偶尔想过, 再见时顾见山会不会亲口对她说, 他要娶别人了, 又或者, 给她讲一番大道理,让她委屈一下。
顾见山没有,而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该做的已经做了,若她点头,不日上门提亲。
姜棠心跳的飞快, 她想点头,但想问的更多,“你,你爹娘有没有打你。”
顾见山摇了摇头,“真没有。”
伤心气愤指定是有的,但万事难两全,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被他赶上。
既想要娶姜棠,还要爹娘不顾侯府小辈们的前程。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家世不重要。
跪了一晚,对顾见山来说不算什么。
而且,无论日后结果如何,他与姜棠过的好或不好,顾见山都不后悔如今的决定,说到底,他是为了自己,没必要借此胁迫姜棠嫁给他。
但姜棠若是不答应,他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姜棠没有立即答应,让顾见山心里蓦地一跳,他问:“你是不是还没想好,不愿意,也没……”
姜棠道:“我愿意。”
想好了。
她是愿意的,有什么不愿意的,顾见山已经把一切扫平,她只要嫁过去就好了。
姜棠答应完后鼻子有点酸,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儿,怎么心里又有点难过,“你先等等,我刚才答应的太快了,若是嫁给你,我可还能做生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顾见山斩钉截铁道:“能。”
姜棠笑了笑,“那我愿意。”
她心里有顾见山,也愿意跟着顾见山一起面对以后的风风雨雨。
顾见山伸手搓了搓脸,这回他是感觉到刚才自己是笑着的,他想把脸上的笑弄平,不想姜棠看他这么不着调的样子。
只不过,这笑意想藏也藏不住。
顾见山:“姜姑娘,还有一事,我离开侯府,成亲的时候那边应该不会再来人了。”
脱离侯府,自己安家立户,他爹娘那边不可能来参加喜宴。
而且,没有人能帮着筹备,只能他们自己来。
姜棠倒不介意这个,只是顾见山心里应该很不好受。
她道:“日后多多孝敬,我这边就一个人,倒是省事了。”
原身被卖,她一个人,现在多了点金和乌金,以后肯定要带着的。
顾见山觉得这可能是御朝立国这么多年头一回两个人商量彼此的婚事,也挺好的。就是,两人都没经验,说这事的时候又害臊又不好意思,顾见山每句话都得斟酌半天,完全不知怎么安排才更妥当。
姜棠道:“先别说了,又不是明日就成亲,咱们别急。”
他磨了磨牙,道:“不急,我这儿还得去趟长宁侯府,跟冯夫人说提亲的事,顺便问问订亲都该准备什么,明日我再来看你。”
还没成亲,顾见山也不好待太久。
正好等春台选好宅子,让姜棠选处喜欢的。
顾见山今日还得进宫,下午再去军营一趟。他才回来,朝中许多事尚不清楚,前日进宫,皇上问他谁适合被立为储君。
当时顾见山只说他不清楚朝中之事,若让他说难免偏颇。安庆帝笑了笑,不再过问了。
皇上许是疑心他和朝中几位亲王私交过甚,又或者只是试探,但在顾见山看来,更像警告。
但皇上未曾把兵符收上去,
这种时候才最要紧,顾见山也不知安庆帝还能做几年皇帝,可最后无论哪位王爷继位,他都是个领兵打仗的将臣。
拥护皇命,无论最后谁是赢家,他都不会犯错。
姜棠点了点头,看着顾见山把剩下的东西吃完,“你忙你的事,你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说。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也不想一味地躲在你身后。我想和你承担所有事,而且我也知道你娶我辛苦,至于要嫁给你,我自然想过以后的事,并非头脑一热才答应的。”
既然要嫁给顾见山,哪怕离开永宁侯府,那也是他的亲生父母。再者,郑氏对她不错,血脉亲情不可分割,她希望日后关系能缓和。
顾见山静静听完,然后应了一声, “嗯,我都知道。”
他伸手拉住姜棠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你刚才说的我以后会多加注意。”
他想的就是把一切都处理好,但姜棠却不想当那个站在他身后的人。顾见山觉得按照姜棠说的也不错,总之两人以后不分开就好了。
姜棠笑了笑:“那我等人来上门提亲。”
把顾见山送走之后,姜棠又想起另外一桩难事。她这边没有长辈,提亲这事总不能自己应下。
冯氏是长辈,自己和冯氏说,于礼不合。
而且,在这边成亲不是单单领个证就行了,陆英成亲准备了大半年,开春才嫁过去。
不管在哪个时代,嫁人都是大事,就算顾见山离开侯府了,也得认认真真地办。
不说大办一场,总得她自己满意才行吧。
姜棠舒了一口气,抿了抿唇,又忍不住回里屋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镜子里的人比以前跳脱,眼睛是弯的,她刚才脸也这么红的吗。
顾见山刚才看她,也是这样的吗。
她就要订亲了,高兴一点没什么。
这提亲要挑日子,如今已经是五月份了,成亲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了。
姜棠心里极高兴的,可她不希望因为婚事耽误自己的生意,顾见山有自己的事,她也有自己的事,绝不能因为要嫁给顾见山就把自己给丢了。
姜棠还没想好请什么长辈,她只见过陆英成亲,成亲当日,新娘子只管穿嫁衣出嫁,外面招待宾客的都是男方女方的亲眷。
她要请的人还不少呢,总不能让她们自己坐着,没人招待吧。
陆锦瑶是姜棠来这儿之后唯一当作亲人的人,但因为永宁侯府的缘故,恐怕也不能过来了。
眼下侯府的其他人兴许还不知道顾见山要娶的是她,这会儿不知道,但总有知道的一天。到时或是鄙夷或是瞧不起,还有人可能会想,原来顾见山宁可家不要了都要娶的人就是她呀。
那些目光都得受着,毕竟,这也是她选的路。
在姜棠看来,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她又不和那些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们想说就说吧。
陆锦瑶不好过来,姜棠一时又想不到别的人,只能把这事先放放。
她继续看账本,可看着看着就想到她现在也攒了不少银子了,估摸着有一千六百多两。就算没有侯府,她和顾见山也能过得不错。
这会儿脑子里全是顾见山,不管什么事,想着想着总能和成亲沾点边儿。
姜棠拍了拍脸,这八字写了一撇,她心里慌乱是常事,但不能一直这么想。
顾见山听见她答应不也只是笑了笑吗,她干嘛这么高兴。
这边又拍了拍脸,心里才慢慢沉静下来。
顾见山离开姜家,去街头牵马。
自己一个人站在街头的大柳树前,愣愣地待了好一会儿,直到马刨了刨蹄子,扬了顾见山一脸灰,才回过神来。
顾见山拍了拍马儿。
等明儿他先把家里的值钱东西给姜棠拿过来,其他的,下聘那日再拿。
他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姜棠,现在就想给。
顾见山对着红棕色的马笑了一下,“若是你带着姜棠,肯定带就带了,但你看点金和乌金,我都来了多少次了,见我就咬。”
虽然没下过死口,但次次如此。
马又听不懂顾见山的话,只转了转眼睛。
顾见山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脑袋,然后翻身上马,他去了长宁侯府。
徐桢南常年不在盛京,他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府中只有徐夫人和为数不多的奴仆。
徐夫人冯氏和徐桢南一样都是穷苦出身,她性子爽朗大方。
只是适应这么多年的世家生活还没适应过来,这么多年也没个能交心的朋友。
长宁侯府是御赐的宅子,和永宁侯府差不多大,院子也多,但多数地都被犁了,种上了瓜果蔬菜,根本不见花花草草。
这在其他人口中,就当笑话说了。
还有一小块麦子地,而府中的池塘已经成了稻田,凡是看得见的地,都被种上了。
冯氏不懂那么多弯弯绕,也膈应一句话拐八个弯儿说,再加上徐将军领兵,她也不好和那么多人说话,省着一不小心就被绕进去,到时候给徐桢南添麻烦。
至于她是乡下来的,种地种菜野蛮,冯氏自己不在意,事实如此,反正那些人不敢当着她面说,毕竟有圣上诰封,论身份地位,谁也及不上她,只要听不到,冯氏就不管那些了。
自己自在才是最要紧的。
顾见山的功夫是跟着徐桢南学的,虽然没正经拜过师,但他同徐家走得一向近。
姜棠及笄礼,就是他托徐将军写的信。
顾见山进府连通传都没用,直接跟着门房进来,门房喊了顾公子,一路给带到了正院。
这一路上顾见山看见各种各样的菜地,早已是见怪不怪,到了正院,冯氏冲顾见山招了招手,“快过来,好长时间没见了,让我仔细看看。”
顾见山行了一礼,“冯姨。”
冯氏先问了问徐桢南的近况,然后道:“我做了几件护膝,你一会儿一块儿带走吧,回西北的时候给捎带上。”
顾见山点了点头,开口道:“冯姨,我有一事相求。”
顾见山说明来意,原本和姜棠的事在冯氏及笄礼时就能看出端倪,若是顾见山没有心思,怎么会又是请人打发笈又是请她过去撑场子呢。
冯氏答应的爽快,“成,我找人算算日子,然后去姜家提亲。只是她一个人住,婚事谁给她做主,总不能我带着媒人跟她自己说吧。”
另一个顾见山能想到的人只有陆锦瑶,只是他离开侯府,陆锦瑶怕是不方便过来,但她是姜棠那边的人,或许可是一试。
顾见山道:“姜姑娘那边我能找人。”
冯氏:“那就行,你这回来也不定什么时候回去,先把亲事定下来,成亲倒是不急……不急吧?”
顾见山摇了摇头,“不急。”
急也急不得,什么事都不能赶着来,本来他脱离侯府就够委屈姜棠的了,其他事自然都得准备好才能成亲。
只是想到赶着,他又想到离开侯府的事,那就像赶着来的。
冯氏不知顾见山心中所想,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成,你等着吧,回去把聘礼单子列一列,还有你的生辰八字给我。”
姜棠的生辰八字自己及笄礼那日冯氏就知道了,顾见山的生辰在三月十八,具体哪个时辰冯氏却不知。
顾见山直接把八字写了下来,然后交给了冯氏,这下,算是把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知道顾见山离开侯府,冯氏劝了两句,“永宁侯府的事你也别太在意,既然有取舍,就把这事担着,拿出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来,让人看看,你的选择没错。”
顾见山嗯了一声,坚定道:“冯姨,我是不会后悔的。”
冯氏觉得,世人说成亲之后都是柴米油盐,可姜棠能自己做生意,顾见山又有官职,吃喝肯定是不愁了。只是顾见山偶尔才回来一趟,就像这次,保不齐哪天皇上一声令下,他又得回西北,最苦的不是别的,而是空等却等不到人,更怕哪一日传来的是夫君的死讯。
冯氏笑容有些苦,徐桢南手握重兵,如今已经半年多没回来了。
就怕等,而冯氏早已习惯。
想顾见山是郑氏最小的儿子,就算想儿子了,还有其他孩子陪着伴着,姜棠若嫁给顾见山,除非去西北,但就算去了,顾见山也常在军营。
冯氏低下头,她自然希望两人不后悔,相知相守不易,最后也得开花结果才是。
她瞧着姜棠也是个性子坚韧的,人也聪明,总不会不知道嫁给顾见山要面对什么,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冯氏想留顾见山用午饭,但顾见山一会儿还要进宫。
等送走顾见山,没过多大会儿,听门房来报,说永宁侯夫人递帖子,人就在门口。
冯氏看了看帖子,“请进来吧。”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找到她这儿来了。
*
顾见山去了宫里,这一来一回,路上就得花两个时辰,进宫之后,见安庆帝在练字,顾见山就站在一旁等安庆帝写完。
写到一半,安庆帝把笔放下,揉了揉手腕,“年纪大了,笔都握不住了。你回来可让太医看过,旧伤如何?”
顾见山道:“没来及看太医,只阴天下雨难挨些,手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影响用剑。”
手上的伤用的是最好的药,而有些伤,不轻不重,受的时候觉得不打紧,粗养着,如今才知道难受。
安庆帝又道:“再请太医看看,不拘用什么药,先把身子养好了。”
对顾见山,安庆帝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心疼之情,顾见山年纪太小了,却被磨成一把刀,让安庆帝于心不忍。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顾见山一眼,“听说,你离开永宁侯府了,就为了娶一女子。”
顾见山刚撩起袍子,安庆帝就皱着眉道:“只是问问,不必跪。”
顾见山答道:“是。”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回了一个是。
倒是有魄力。
安庆帝道:“你这也太过莽撞了,凡事好商量,何必伤了父子和气。”
这事是永宁侯上午回禀的,虽是家事,对侯府来说还算得上丑事,但不得不说。
永宁侯脸色铁青。安庆帝当时问了几句,结果永宁侯再提起还是气,眼看就要背过气去,安庆帝直接诏了太医。
永宁侯跪在地上,扣头谢罪,他咬牙切齿道:“内人险些气出病来,这种为了一个女子连爹娘都不要的,我当初何必生下他!”
安庆帝心道,就算顾见山感情的事糊涂一点,也不至于后悔生下他。
只是这话彻底隔绝了安庆帝赐姜棠一个身份的可能,永宁侯明摆着是被伤透了心。
但安庆帝对此是乐见其成的,他愿意顾见山独行独往,哪怕他要娶一个丫鬟出身的人。顾见山一个人,有益于江山稳固,只要他忠于皇权,下一任皇帝也会江山稳固。
顾见山低着头,他父亲上午来过,恐怕气得不轻。
事已成定局,不能因为他妨碍侯府,更不能给姜棠扣上什么莫须有的帽子,顾见山当机立断道:“臣也是缓兵之计,只希望日后爹娘看在孩子的份上,态度能有所缓和。”
安庆帝道:“算了,你们的家事,朕就不掺和了。何时订婚何时成婚,你是朝中肱骨之臣,婚事不能寒酸了。”
这意思是要赏赐东西。
顾见山赶紧叩头谢恩。
安庆帝让顾见山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既然要成婚,那便和以往不同了,人稳重些,等你为人父了,就能体会到为人父的辛苦了。”
不知为何,顾见山总觉得安庆帝话里有话。
只是他人在西北,刚回来,尚且不清楚朝中事。
安庆帝顾忌顾见山马上要订婚,想让他六月中旬再回西北。
而且,回来的将士也得省亲。
几年回不来一次,连省亲都不行未免太不近人情。让他们都回家不可能,但写信回老家让家人过来见一面还是行的。
打了几场胜仗,西北至少能安稳两年。
最后,安庆帝拍了拍顾见山的肩膀,“缺什么和朕说,别什么都自己憋在心里。”
这话顾见山只敢信一半,君臣有别,君是君臣是臣。
离开勤政殿,顾见山提着的心还没放下来。
出来的时候顾见山恰巧看见秦王了,赵耀笑着冲顾见山拱了拱手,“顾将军。”
顾见山行了一礼,“见过秦王殿下。”
秦王道:“顾将军不必多礼,这是刚见过父皇,正好我也要去见父皇,顾将军慢走。”
秦王可以说是有礼有度,自称都是我而不是本王。
顾见山又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秦王对着顾见山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往勤政殿的方向走。
这会儿正是下午,太阳高照,街上人来人往。
还没到夏至,但天已经热了。
陆锦瑶坐在铺子里,忍不住让小二上了两份红糖冰粉,吃完觉得不过瘾,又吃了一小球的冰淇淋。
这是锦棠居的新点心,端午之后开始卖的,因为冰贵,点心的价钱也贵,小小地一个圆球,就要一两银子。
口味多,有草莓、抹茶、牛乳口味三种。
因为本来卖的就贵,抹茶的就没另加价钱。
这个小球但买的人是真多,不少的小娘子都喜欢这细腻爽滑的口感,眼下正准备让点心师傅再去趟莞城,过去教做冰淇淋。
姜棠和陆锦瑶一人吃了一个就不再吃了,这东西太凉,偶尔吃一次还行,但吃多了对牙不好,还容易肚子疼。
姜棠今日是想来看看这个卖的怎么样,结果陆锦瑶也在这儿,既然遇见了,姜棠没忍住问她顾见山是究竟怎么离开侯府的。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陆锦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侯爷和夫人气的不轻,听下人说,五弟在祠堂跪了一夜,然后次日一早,被赶出去的。”
郑氏下令不能四处乱说,但此事本就和姜棠有关。
姜棠怔了怔,她就知道不似顾见山那般轻描淡写。
陆锦瑶道:“既然过去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人得向前看。等你日后嫁给他,多的是人看笑话,想看永宁侯府五公子宁愿离开侯府也要娶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若过得不好,才如了他们的意。”
姜棠:“我知道。”
只是知道顾见山付出这么多,她怕自己担不起这份情谊。
陆锦瑶摸了摸姜棠的头,“你我虽无姐妹之名,但在我心里把你当亲妹妹的。你可愿意我来管你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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