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灯(捉虫)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过了八月上旬,天儿凉快了许多,姜娆穿了身芙蓉色乳云纱对襟长裙,后晌和齐曕一道出门上街。
原以为会带着赤风鸣婵几个,呼呼啦啦一堆人同行,没想到最后,只她和齐曕两个。
齐曕穿了件鸦青色金线祥云纹的长袍,一身死气沉沉的颜色,加之脸上惯来没什么表情,哪怕汇入人潮中,仍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城里恢复了生气,到处都热闹,但也有些地方和姜娆记忆中不大一样了。比如,她混在人群中,放眼看去,竟已经分不出谁是晋人,谁是上殷人。
两年前她初来探查的时候,唐城热闹是热闹,但只属于晋人,上殷人只有受欺负的份。半年前,临去安梁,她来见了姜琸一面,那时又太过匆忙,也没发现唐城有了这么多变化。
心头涌起一阵唏嘘和迷惘。
如果晋国的统治下,上殷人能和晋人一样生活,她还会拼命复国吗?
晃神间,手心传来温热暖意。
齐曕捏了捏她掌心,又松开,负手而行,他朝前头不远处看了一眼:“公主会猜灯谜么。”
姜娆顺着齐曕的目光望过去。不远的街边摆了一个小方台,上头站着个和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正在出谜。方台上方悬着根长绳,挂着各色各样的灯。兔子灯,鱼灯,羊灯,蘑菇灯……一溜儿看过去,叫人花了眼。
姜娆心里伤感,并不对猜灯谜感兴趣,正要开口,却忽然看见一串的花灯中,有一只扎得极漂亮的花篮灯,一时止了拒绝的话。
过去在宫里,每年上元和中秋宫人都会扎灯祈福,红叶手巧,她最喜欢红叶扎出来的花篮灯,总比别人的精致。
“走吧,臣陪公主去凑凑热闹。”
姜娆正定定地瞧着那盏花篮灯,齐曕忽然又出声。说是陪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他却已经提步往前走了,竟也没等她。
小方台边围了很多人,姿容出色的公子佳人同行,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的。齐曕和姜娆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万幸齐曕没戴那瘆人的面具,普通百姓倒也没人认识他的真面目。至于姜娆,晋人是不认识她的,上殷人认得她模样的也不多。于是,尚且维持一片和乐融融。
台上出了新一轮的灯谜。
“打开半个月亮,收到兜里可装。”男人拖长了语调,道出后半句,“来时荷花初绽,去时菊花天黄。”
场上的规则是老板出谜,猜对题目最多的两个人,可先后各选一盏喜欢的花灯带走。
许是身处其中,也被热闹所感染,姜娆忍不住出声:“折扇。谜底是折扇。”
见姜娆猜的又快又准,老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马笑开:“哎哟答对了!恭喜这位夫人得一分!”
姜娆早知道自己是对的,听着老板的话原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味的笑,忽然却听见那一句“夫人”,脸上笑容一僵。
这是老板误会她和齐曕的关系了,虽然确有肌肤之亲,可她哪里敢以齐曕的夫人自居。
姜娆连忙看向齐曕,齐曕恰也望过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眼,又闲闲转开目光去。华灯璀璨,映在他眸,于他挑长的桃花眼中缀出涓涓一流粲然明光。
“下一题。”老板笑吟吟再出题,“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猜一种花。”
姜娆略思索了会儿,猜出了是凤仙。
“夫人好生聪慧!”
老板又夸她,姜娆笑了笑,忍不住又去看齐曕。这回他没望过来,微仰着头,似是在看台上挂着的花灯。
目光一寸一寸下移,终于落在他负于身后的双手,姜娆回想了下,今儿齐曕两次碰了她的手,最后却都松开了。
——难道是人多,他自矜身份?
——可也没人认出他呀。
晃神间,姜娆已经错过好几个灯谜了。
齐曕仰头看着悬在半空的花灯,思绪放空了片刻,忽然发觉身侧许久没有响起的小公主声音,他转头去看,这才看见她在走神。
“公主。”他好心提醒,“要输了。”
“哦!”姜娆一个激灵,忙应了一声,认真猜灯谜。
虽漏了几道,但最终还是她赢了。
“夫人,您喜欢哪一盏灯?”
“就那盏花篮灯吧。”姜娆抬手指了指,笑意温和。
“好嘞!”
老板转头去拿,姜娆便转过身,朝齐曕笑了笑。
可还没等拿到手,一旁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我也想要那盏灯!”
齐曕和姜娆一齐看过去,是方才一同猜谜的对手带着的孩子。
猜谜的是个青年,模样俊秀,闻言尴尬地瞧了姜娆一眼,连忙劝脚边的小少年:“那位夫人是第一,她先选了那盏灯,你再另选一盏,好不好?”
“不!”小孩不依,“我就要那盏!”
“这……”青年奈何不得耍赖的孩子,只好朝姜娆投来求助的目光,“夫人,幼弟实在喜欢那盏灯,您看看,您能不能割爱,您要多少银子,我给您。”
其实,姜娆也并没有多想要那盏灯,可眼看要到手的东西,忽然被别人讨要了去,还是免不得有些失望。
只是见青年态度诚恳,她也不好拒绝。
正要点头答应,横里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她手腕轻轻一拽。
高大的身影立于她面前,背对着她,嗓音冷冽:“抱歉,内子所喜,恕难割爱。”
天地间,恍惚寂静了一瞬,耳边只剩下眼前人寒冽的声音。
心口砰砰跳了两下,姜娆回过神。
齐曕站在她面前,面色阴沉地、漠然地看着青年。
青年一时愣在原地。
小孩还在不依不饶地哭闹,齐曕的神色越发阴翳。
他实在烦躁,恨不得掐死这鬼哭狼嚎的小鬼。余光瞥一眼身后,不仅未能缓解,反而越发心烦。
——堂堂公主,合该娇蛮任性,怎么能别人一要就给呢?
“还不取灯来。”齐曕冷冷扫一眼老板。
“诶!马上马上!”
老板取灯的空当,安静了片刻的人群渐渐嗡出细碎的议论声,越演越烈,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出言“主持公道”:“不就是一盏灯吗,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争什么,让给他就是了。”
这话姜娆原不在意,却担心惹恼了齐曕,他当场取了人性命。她的手腕仍被他扣着,便就势摇了摇。
她刚要说话,齐曕冰冷的眼刀已经射向那个多管闲事的人,他冷笑了声,嘲弄道:“既然这么慷慨,如那样式的花篮灯别处还有,不如你买一盏,送给这小鬼?”
“你!”那插话的男子顿时语塞,被众人的目光一盯,竟涨得面色通红,狠狠一甩胳膊,转身逃也似的混进了人群,消失不见了。
齐曕眸色阴戾,从围观的看客脸上一一扫过。
议论声歇止,顷刻没了声音。
这时,老板也总算取了灯来,姜娆接过灯,轻声道谢。
看热闹的人散了,老板递了灯,热心地同姜娆多提了一句:“夫人喜欢花灯,可千万不能错过城东的燃灯会。”老板抬手指了指燃灯会的方向,“再有一个时辰燃灯会就开始了,那里人多,夫人和郎君得早些去,才能有好位置看灯。”
姜娆道过谢,提着赢来的花篮灯离开。
和齐曕并肩走了一段,明明提着灯,姜娆却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她忽然反应过来,齐曕将那管闲事的人气走后,就又松开了她的手。
她抬眼,偷瞟了一眼男人。
——真奇怪,他是不高兴吗,怎么不牵着她?
齐曕忽然看过来:“公主想去看燃灯么。”
姜娆眨巴眨巴眼睛,计上心头。她点点头,灿然笑开:“想去!不过,有些饿啦,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齐曕沉声应“好”。
跟着齐曕,去不得小摊小店,二人在酒楼里吃了东西,又歇了会儿,就去看燃灯。
果然如那老板所说,看燃灯的人很多,齐曕不喜摩肩擦踵的拥挤,几次阴着脸色叮嘱她跟紧。
——有空叫她跟紧,不如牢牢牵着她,齐曕今儿是怎么了,还弄起守身如玉那一套了?
姜娆想不通,几次想主动牵他的手,却又作罢。
有齐曕在,倒也找到个赏灯的好位置。
人群中央围着一个七八人高的搭台,台上供着一盏巨大的花灯。二人来得晚,等了不多时,燃灯就开始了。
火星一燎,硕大的花灯如簇拥一团的焰火,顷刻照亮夜幕,满空火树银花。
“好漂亮啊!”姜娆指着花灯,满脸意兴盎然。
从出门就淡淡的,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赢了灯谜后倒是很快高兴起来,这会儿更是和个小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齐曕抿了丝笑意,偏头看身侧神飞色舞的人。
片刻,小公主察觉到他的目光:“侯爷,你看我干嘛,看灯呀!”她抬着细细软软的胳膊,卖力朝高台上指了指。
齐曕不动,收敛了笑意,神色认真:“娆娆比灯好看。”
目光从高台上收回来,飞快嗔了齐曕一眼,又转回高台,轻哼了声,又娇又俏。
姜娆其实有点着急,齐曕一直这样盯着她,她还怎么找机会哄他呢?
好在,她到底还是找到机会脱离了齐曕的视线。
姜娆刚走,齐曕很快就察觉,可往来混杂,他不知她故意猫着腰,竟在人群中失去了她的身影。
“姜娆!”齐曕高声唤她的名字。
盛会之中,挤散的人狠多,没人在意他的举动。
齐曕寻了个高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人群,渐渐变得焦急。
“侯爷!”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齐曕蓦地转身,看见那纤瘦的身影裹挟在人潮中,费力朝他挤过来。
紧绷的面色一松,齐曕快步迎上去。
但等他临近她跟前,他的面容又一分一分再次绷紧。
“侯爷!”姜娆呼呼喘着气,“我——”
“姜—娆—!”
男人的衣襟猛地拉近,她的脸猝然撞入他胸前。眼前一片黑,只剩鼻尖萦灌的淡淡清冽香味。
“侯爷……”她的鼻子都被撞疼了。
齐曕恍若未闻,手臂一寸寸收紧,几乎要将人的纤腰掐断:“你跑哪儿去了。”
他嗓音喑哑,低沉的语调越是平缓,越是戾气迫人。
两副身子紧紧贴着,姜娆被他强势有力的臂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好半晌,她才费力从他怀中挣出一只手。
她努力仰起脸,无奈只能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颔。
“侯爷。”她便看着齐曕棱棱的下颔,笑盈盈抬手,“给侯爷买糖人去啦,侯爷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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