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给老三找对象
田姐和李进走后，吴老太问小西，这个你看怎么样呢？
小西说，头不是头，脸儿不是脸儿，腰有水桶粗，问他看不看书，说哪儿有工夫，问他喜欢什么电影，说一进电影院就打瞌睡，跟这么个木头过一辈子，我可受不了！
小西，你也不是鲜花一朵了，姑娘出嫁是为过日子，找小白脸当吃还是当喝？不赶紧嫁，以后这样的都轮不着你了，难道要在娘家过一辈子？老三马上结婚，家里可住不下了。
吴老太终于说。
明摆着，妈妈轰我了。黄小西心酸地想，扭身进卧室关了门，一头倒在床上，流了一会儿眼泪，又起身立在镜子前，细细端详自己。原本细腻白晰皮肤，已经开始发黄发皱，眼角竟然堆起了好几条皱纹，这一看，就看得她心惊肉跳。眼泪唰地又流了下来。她一咬牙，开了房门，对母亲说，告诉田姐，先来往着吧。
半年后，小东嫁了周强，小西嫁了李进。
婚礼简简单单，在家里摆了两桌菜，主持人都是田姐。
两个闺女嫁出了门儿，吴老太松了一大口气。
她对老伴说，现在就剩下老三老四了，男孩子到底好办点儿。老四活泛，不用操心，我操心的是老三。老三从小是个闷葫芦，下乡十年，回来还是个闷葫芦。眼看三十岁了，再不找，就把好姑娘都错过去了。
是呵！老黄从报纸上抬上头来应道。他想，老三到底是长子，担任着黄家传宗接代的重大任务。老黄那三个在美国定居的兄弟，除大哥之外，竟然都没儿子，而大哥的孙子连中国话都不会说。
这么一想，老黄就感到肩上担子的重量。他对老伴说，咱们赶紧再找关系托人吧，找个知根知底，好人家的闺女。
夫妻俩在通讯录上一通翻，把能用得上的电话都挑了出来，准备开始联络。可从前女儿的事已托过不少人，现在又因为儿子的婚事打电话，夫妻俩都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要不还是先问下田姐，她是个热心的。吴老太说。
也好，小田熟人多。老黄说。
一个电话打过去，田姐一口应承下来，她说，我早就惦记着表弟呢，姑妈放心，一准给老三找个好姑娘。
二十七
几天后，田姐的电话来了，姑妈，我给老三找了个好姑娘，姓孙，是我同事的闺女，从小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没得说，老实巴交，我看跟老三很相配。
她父母怎么样？吴老太小心地问，
都是我们单位的技术人员，算是知识份子出身，家风很正的，这您放心。
姑娘也是下乡回来的？吴老太又问。
没错，她是插队知青，下乡回来分配在西单菜市场当售货员。
吴老太的眉毛皱了起来，售货员，这工作不太好吧？抛头露面的。
电话中传来田姐朗朗的笑声，姑妈，现在售货员可是好活儿，有个售货员媳妇，凡是凭票证买的东西，什么白糖、麻酱、鸡蛋，你们家都可劲儿吃，还都是平价的。如今司机、售货员、医生都是香勃勃，人家手中有资源，所以过得滋润。别人想找个售货员媳妇，都未必找得着，我这手上现成一个，没敢说给别人，赶紧就给老三送来啦！
电话是免提，老黄在一边听了，说，售货员有什么不好的，老三自己不也就是个装卸工吗？
倒也是，老三平平常常一个人，找个本分的姑娘，两人过小日子就挺好。吴老太说。又问，姑娘生得不知道怎么样？
挺整齐的一个小姑娘。姑妈呵，媳妇不能要太漂亮的，以后生事儿，尤其老三这么老实的孩子。田姐说。
倒也是，老三老实，只能找个靠得住的姑娘。吴老太说，
田姐说，您老人家定了日子，我再通知姑娘。
吴老太道了谢，挂了电话。
老三散步刚回到家，吴老太就说，老三，田姐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呢，咱们约个日子怎么样？
老三说，哪儿的姑娘？
吴老太如此这般一说。老三拿起电视遥控器，边找台边说，咱家孩子的对象，田姐都包啦？
吴老太的嘴撅了起来，人家好心你倒当驴肝了，你自己哪儿找去？想把我急死？
老三就不说话了。一会儿才说，我单位要补习高中课程，两个星期都得上课，哪天有工夫再说吧。
一个库管工，还上什么课？老黄说。
现在所有岗位都得重新培训，装卸工也得有高中学历，没有高中补习毕业证，以后涨工资调岗位都受影响。老三说着，拿起一本高中数学，就去了卧室。
二十八
两天后，正好是个星期天。
那天下午老三在单位上课之后，并没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自行车，顺长安街一路骑到西单。
西单菜市场熙熙攘攘，很多柜台前都排着长队，豆制品、干果，鸡蛋，活鸡，活鱼，统统是紧俏货。老三在人流中慢慢挪动着，好不容易挤到了鱼柜台前。他立在人群后望过去，见一个年轻姑娘正在忙着称鱼，一位中年女销售员粗声大气地说，小孙你盯着，我去上货！
老三便盯了小孙看。只见她穿着一件厚重的胶皮围裙，身材粗壮，皮肤粗糙，气色黑黄，胖胖的脸上戴着一付白塑料框的、厚厚的眼镜。她窄窄的额头上冒着汗珠，满脸疲惫和焦急，时不时用一只粗糙的手推推眼镜，可是不一会儿，眼镜就又滑落下来，遮住着半截脸儿。
一扭头，老三便离开了鱼柜台。
老三推开菜市场厚重的黄漆大门，正要向外走，突听有人叫道，这不是老三吗？
好熟悉的声音！老三扭脸一看，原来是母亲的同事邵姨。邵姨提着一只老母鸡，也刚从人群中挤出来。邵姨虽七十岁出头，却依然身材娇小，面若桃花。一付天真甜美的表情，像个小姑娘。
邵姨是吴老太在机关不多的密友之一，每年冬天，老三总被母亲支去邵姨家帮着装烟筒，因为邵姨的独生子是个啥都不会干的教授，且结婚后极少来看父母。邵姨人厚道，不像其他官太太把老三当白使唤的壮丁，而总是给老三准备着好吃好喝。一来二去，老三就和邵姨混得很熟。
你怎么空着手？邵姨问老三。
老三支唔着，我来看个人儿。
两人一起走出菜市场，老三帮着邵姨提着那只老母鸡。在邵姨追问下，老三就说了实情。邵姨笑了起来，老三你心眼儿还挺多，也对，自己的终生大事，是得谨慎一些。
想了想，邵姨又说，老三，我给你介绍一个，你见见如何？正好昨天一个朋友托我，说她女儿刚从东北兵团回来。
算了，老三说，我怕相亲。
邵姨说，人生大事，终得面对。姑娘的父亲和我老伴是战友。姑娘从小爱看书画画，后来去了兵团。她下乡回来后分在东郊汽车厂当工人。现在一边当工人，一边还在自学。姑娘快言快语的，你是个闷葫芦，夫妻性格互补，我看你们挺般配。
老三见邵姨热情，只得答应了。他一直把邵姨送到家，才骑车回了自己家。
吴老太知道了情况，笑着说，老三你蔫主意倒是不小！
吴老太就拨通了邵姨的电话，道了谢，问道，那姑娘是什么出身呢？
可惜她爸得了鼻咽癌，姑娘的母亲是华明出版社社长，刚退下来。姑娘只有一个哥哥，是个工程师。现在姑娘的父母都退休了，帮不了她。可那姑娘自己争气，一边上班，一边自学呢。至于相貌，说不上漂亮，可清清秀秀，配得上老三。
吴老太听了，颇为满意。虽然姑娘的父母都退休了，可毕竟算得上大家闺秀。放了电话，她对老黄说，丫头都下嫁了，这回看老三的吧，看他有没有福气娶个大家闺秀。
不过一个女工罢了。老黄说
人家要是女大学生，要老三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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