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终于轰走老人
四十九
眨眼又是周末。小东懒得回周强家，带圆圆去公园后，就又回了娘家。吴老太买了酱牛肉，猪耳朵和肉包子，熬了一锅小米粥，都是圆圆最爱吃的。小东切了一盘西红柿端了上来，见小西坐在饭桌边流泪。
小东说，小西要不你回去瞧瞧彬彬？
好马不吃回头草！小西说。
她话音没落，听得门铃大响，小东赶着去开门。
李进和李小梅走了进来。兄妹俩生得十分相像，都是黑黑的脸，矮胖的身材。往那儿一站，像两截小黑塔。
李进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妈”。
吴老太笑着说，正好饭刚得，一起吃吧！
不啦，阿姨，我们刚吃了。小梅说。
小西坐在桌边，把脸一扭。
小东笑着说，小夫妻有什么事儿，坐下慢慢说。
又拉了小梅坐下，好长时间不见，怎么变漂亮啦!
这话让小梅受用，脸上便缓和了一些。
吴老太也赶紧端来茶水。
小梅正了正手上粗粗的金戒指，摸了摸刚烫的新发型，对小东说，大姐，你评评这个理儿，我妈拉扯大了我们兄妹，吃了一辈子苦，好不容易有了新房，我哥把老妈接去享福，那不是天经地义吗？可我嫂子就是容不得我妈，让我哥怎么做人呢?
我退出，不就得了。小西不冷不热地说。
小梅没答理小西，扭过脸对老夫妻说，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都是厚道人，可你们管不了闺女。如今我不冲着别人，就冲着你们老两口，冲着彬彬，已经把我妈接到我那儿去了，不管我以后嫁人不嫁，都带着我妈过一辈子。我妈是又没文化又没钱，可是我的亲妈，我能好好养她一辈子！今天，我是逼着我哥来接我嫂子的，彬彬天天哭着找妈妈，我可怜我哥和彬彬。
她说完一推李进，哥，你说说，别像个窝囊废！
李进便开了口，没有什么好说的，小西你看着办，如果你还想跟我过，咱们这就走，要是你不走，那以后就再别回去了，我要给彬彬找个新妈。
小西，赶紧收拾东西！吴老太冲女儿吼道。
老太太又对李进说，就是你不来接她，我也打算逼着她回去，让人笑话我们没有家教！
小西这些日子本来过得就没滋没味，此时便立起身来，沉了脸说，走就走！我找儿子去！
见小西这么说，李进也就下了台阶。
五十
其实，李进是很在乎小西的，他总觉得，和小西家结亲是高攀了。
李进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就失去公职，只靠打零工养活一家几口。后来连病带气，没有两年就去世了。一家人只靠着母亲打零工，拾垃圾、帮人缝缝补补过日子。李进兄妹从小就特别能吃苦。他们都跟着母亲去拾过垃圾，当过小工。那时候，一家三口过年也买不起一斤猪肉。李进天天去捡废纸盒子，如果一个月多卖了十块钱，就高兴极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李进养成了一钱如命的性格。他从不乱花一分钱，除了孝顺母亲，他自己的吃穿用全压缩得极低。就是打个鸡蛋，也得从蛋壳中把所有的蛋清都摸得干干净净。
幸运的是，李小梅从北京郊区插队回来，分配到了房管局，先是当小工，后来又负责房管修缮，再后来又管了拆迁队。开始城市拆迁后，房管所成了最肥实的单位，这是后话。
兄妹俩的工作都不错，这个家也走出了低谷。李进的银行存折钱数年年向前，小梅的存款更是打着滚往前跑。只可惜，兄妹俩因为相貌不佳，婚嫁上都遇到了坎儿。凭着李进的相貌，能找到小西这样的姑娘，已经非常满意了。小西家境比他强，相貌虽不漂亮，但白净苗条给她加了分。这是他当初对小西穷追不舍，如今又为老婆而牺牲了母亲的原因。李进觉得，错过小西，他再不可能有完整的家庭。他也明白，小西永远也不会和他母亲搞好关系，如果硬要绑在一起，他下半辈子就会永无宁日。
五十一
李进妈是胡同长大的，说一口京片子话，成天叼着根旱烟袋，烟灰弹得哪儿都是。她永远擦不净灶台，刷不净锅碗瓢盆，上厕所忘了冲，大褂上沾着汤汤水水的痕迹。兜儿里有一点儿钱，就得买一把葵瓜子，从胡同这头一直磕到那头儿。目不识丁，生性愚顿，邋里邋遢，且没有一丝改变自己的愿望。儿女成人，老公去世后，她越发败落下去。
当初小西答应嫁给李进，条件之一就是不和婆婆一起过。老太太只好投奔女儿去了。后来生了彬彬，小西才同意把李进妈接来照顾彬彬。
老太太当了两年免费老妈子。她的法子是，在床边围上被褥，自己盘腿一坐，让孙子在床爬来爬去。后来孙子下了地，每次喂饭她都颠着小脚在后边追，追半天儿也喂不进几口。老太太做的面疙瘩汤缺油少盐，被酱油染得黑不溜湫，上边飘着几根菜叶，偶尔卧个鸡蛋，还都碎得不成样子。小西瞅了那饭，难受得要吐出来。
可小西做的饭，彬彬也不爱吃。小西把细细的银丝面煮得稀烂，放上碎碎的西红柿和打成丝的鸡蛋，搁了香油和味精，开始孩子吃得挺香，接下来就不理不睬了。过多的香油和味精，损伤了孩子的味蕾，让彬彬厌了食。
虽然长成了豆芽菜，可彬彬的眉眼却很清秀，和五大三粗黑不溜的父亲相比，简直不像是父子，倒依稀有点儿像年轻时的姥爷。李进得了彬彬，已经心满意足，他才不会傻到让彬彬没了亲妈呢。
当李进恳求妹妹把母亲接走时，李小梅提出一个条件，李家胡同中的两间房马上就要拆迁，那拆迁款全归她一人。两间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因为位于黄金地段，补偿优厚，如果买房，拆迁款够在城市边缘区买一套大房，要是把钱揣起来，立时就成了百万富翁。
李进有点儿犹豫，他说，小梅，你要那么多房，那么多钱，用得了吗？
小梅瞪着李进说，谁给妈妈养老钱就归谁，谁跟钱有仇？你不应，我就不接妈！
李进只得咬牙说，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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