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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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没找着存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她想,自她提出反对意见,老三便把父母存折依然拿了出来,向大家公示过,说明自己只有保管权,没有使用权。可怎么家中存折依然都不见了?肯定老三藏起来了,肯定是小云的指使!她让老三来照顾老太太,就是存着心眼,想全吞老人财产呢,真是伪君子,表面不爱钱财,其实最贪婪!
突然,卧室中传来一阵悲恸的哭声。
小东跳起来冲进卧室,见母亲正伏在父亲身上痛哭。她明白了一切,只觉得眼前一阵金花乱冒,刹时间天旋地转。父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最理解她的人,现在父亲就那么悄悄地走了,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再折磨女儿,也不再折磨他自己。可是父亲临终时,她并没有守在父亲身边,拉住父亲的手,和父亲做最后的告别,而是讨厌了父亲,而是在做对不住父亲的事儿。
一时间,小东羞愧难当,悲痛不已,可她对自己说,我千万不能倒下!
小东赶紧稳住自己,给母亲把衣服穿好,扶到客厅沙发上。她说,妈,爸爸走得这么利索,您应该高兴才是。
巨大的悲痛过去后,她突然就如释重负。小东拿了一床毯子盖在母亲身上,妈,您在这儿睡一会儿,我给那几个打电话。
还是先给你爸好穿衣服吧。吴老太抽泣着说。
我害怕!小东向卧室望了一眼,赶紧把目光盯在手机上。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沙发上两个女人紧紧靠在一起,她们最亲近的人刚刚离去,悲伤和恐惧充斥在空气中。吴老太的心很空,空得像是荒芜人烟的旷野。在遥远的从前,那儿是一片美丽的绿洲,一年四季飘着淡淡花香,阳光灿烂,小河闪着金光,鱼儿在水花中跳跃,她和老黄这对情侣,曾悠然自得地坐在河边,度着漫长的幸福岁月。可只有瞬间,一切都结束了,世界上剩下了她一个人,孤单单的一个人,无依无靠。女儿紧紧靠在她身边,怕得瑟瑟发抖,她真想伸出胳膊,像女儿小时候那样,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可她却没有。现在,悲伤只属于她一个人。小东感觉到母亲的体温,她想安慰一下母亲,可她默默无言。一直疼爱她的母亲,已变成个病怏怏的老太太,成了她今后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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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正在酣睡,一阵电话铃把他惊醒。
老爷子走了,小东说,你赶紧过来吧。
老三和小云乘出租车赶到时,表哥周教授两口子也刚刚赶到。两家人打了招呼,就赶紧去看老人们。小东和老太太挤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头发凌乱,在清晨微光中,她们憔悴得不成人形。
给老人穿衣服了吗?小云问。
我害怕。小东说,面无表情。
小云走进卧室。其实,她也怕得发抖。从小她就害怕死亡。第一次见死人,是七岁时看见家门口护城河边淹死的人。她躲在人群后,吓得瑟瑟发抖。后来,又经历了父亲的死亡。现在,她又要面对公公的死亡。
推开门的瞬间,她嗅到了那浓重的死亡气息。那是一种黑色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她看见了床上的公公,看见了那惨白的脸,那僵化的表情,还有那一只直直地伸在被子外边、骨瘦如柴的手,那只手,似乎要表达一个最后的愿望,可是没有来得及。
小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给死去好几小时的公公穿衣服,她敢吗,她能吗?她不敢,老三更不敢,因为老三的胆怯,她必须要坚强起来。
老三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在床前默默地立了一会,眼睛都是干干的。
小云说,赶紧找衣服。
都在这儿。老三说着,从床头柜中拿出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这时,周教授和夫人荣荣也进了屋、荣荣对小云说,我们俩人来吧。
小云想起来,荣荣退休前是位护士长,曾无数次地面对过死亡。
老黄的躯体早变得又冷又硬。小云和荣荣费了好大劲儿,才算给老黄穿戴停当。
小云长舒了一口气,望着累出一脸汗的荣荣,感激万分地说,荣姐,幸亏有你!
不用谢,这时候就得向前冲!荣姐说。
荣姐的干练和周教授的淡定,给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小屋,注入了程序和定力。
挺住!小云对自己说,还有好些事儿要办,这些事儿老三都不行,小东更不行,小西两口子来了,也只是应个景,周教授夫妻虽然愿意相助,毕竟是远亲,不能过多依赖。
小云拨通了999。一会儿车就来了。医生检查之后开了死亡证明,老黄的遗体被999送到附近的医院太平间。小云和老三跟车去医院。小西夫妻赶到时,事情都处理完了,周教授夫妇也已经离开了。小西说,堵在路上一个多小时。
把医院的事处理完,小云和老三回了老人家。一进屋,小云被呛得一阵咳嗽。小东已经在小小的厅中摆了一个灵堂,柜子上放着老黄的大幅黑白照片,照片前摆了几碟供果,点着一柱香。小东的口中念念有词,爸爸,你好好去吧,活得太长只是罪孽。你走了,我们会照顾妈妈的,你放心吧,有什么放不下的,就给我托梦。
小西夫妻,正在客厅低声商量什么。小西一见小云,就说,幸亏你能干,我是不行了,我怕都怕不过来。
吴老太呆呆地坐在沙发一角,默默无言。小云对小西说,你能不能先给妈做一口吃的?我和老三用消毒水把卧室的床彻底擦一下,再让老太太去卧室休息。你没看见老太太的气色吗?
小西这才注意到,母亲已坐不住了。吴老太从昨天夜里,一直坐在现在。几乎被人们遗忘了。小西赶快扶了母亲在沙发躺下,又去厨房烧水煮面。
老人吃了面,卧室也清理完了。吴老太重又在床上躺下,小云想起,自己从清晨忙到现在也还滴水没沾,她赶紧喝了几口水,吞下老三端来的面条。擦了擦嘴,问姐俩,丧事怎么个办法,咱们赶紧商量一下吧。
先放放,我这两天忙。小东说。
小西说,那等姐闲了再说吧。
这事儿能搁吗?小云说。
也得等我腾出手来吧?小东说。
小云说,年底有大雪,还是快办。
你急你先办,我马上回公司处理急事。小东说完,提了包就出了家门。她在街上疾步走着,心里不停地念叨着,找不到钱,我的公司就完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呢!这念头压她喘不过气来。
客厅中剩下的人,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家将会怎么过这一关。小东这一甩手,还真没辙,现在家里的老大是她。
我来办。小云说。她心中明镜一样,小东是永远不能指望的。人人指望老大的安排,可惜天下的老大,多半目空一切,却也是最无能的。
你别逞能呵!老三对小云说,办得好不好,别人都会挑理儿!
难道让爸拖到过了年儿,还不能入土为安?小云说。她心中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执着地要为黄家办事,黄家的儿女有四个,紧急关头却一个也指不上。
老三说,大姐办完自己的事,就会办爸的事儿。
只怕她的事儿永远完不了。小云冷笑。
小西心里急,又不愿意出头,便说,小云办就是了,我信得过。早完早了。
李进见有人愿意冒头,高兴还来不及,赶紧说,小云办,我们放心。
晚饭时分,老四夫妻才风风火火地进了家。
听说父亲已送医院太平间,老四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听说小云正要张罗父亲的丧事,他又松了口气。一路上,老四都心神不宁,他太怕了,害怕面对父亲的死亡。几十年来,父亲都无怨无悔地,默默做他的靠山,现在,这个靠山变成一具尸体,让他恐惧得要命,恨不得赶紧摆脱这件事。
小夫妻和老太太打了招呼,便和大家一起草草吃了饭,晚饭是老三下的清汤挂面。吃过晚饭,小东还没有回来。
小云让老三去照顾吴老太,她来到客厅,对老二和老四说,你们赶快把送花圈的亲友名单统计好,我马上打电话预订葬礼。现在的殡仪馆是一条龙服务。只需要打一个电话,所有的事就都能搞定,只是人家写花圈挽联需要时间,你们赶快把花圈名单定下来。一会儿好通知人家。
这事儿找老太太商量一下吧。小西说。
你觉得这时候老太太还能说清楚吗?小云问。
小云下楼扔了一大堆垃圾,回家看表,一个小时过去了,名单还没有定下来,
她对满屋人说,殡仪馆等着写挽联呢,葬礼就订在后天,人家催着要挽联名单呢。
那也得等小东回来才能最后定,当家的还是她。小西说,心想,真是阎王不急小鬼急。
星星说,还是把老人的通讯录拿来,咱们商量着先定。干等着不是事儿。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拖,大家都跟着着急吧!
小西便翻出了老人的通讯录,又密密麻麻的电话中寻找起来。
八姨的名字一定得有,刚才怎么忘掉了?小西说。
齐小明也得来,还有周教授。老三也说。
还有美国的大伯。小云也想起来。
几个人凑了一下,又加上几个远房亲戚,觉得差不多了。小云就记了下来,准备明天一早就打电话,殡仪馆清晨6点半就开始办公了。
葬礼预定完了,小云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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