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暖阁
“快来看啊,指头动了,莫不是要醒了......”
“真的,真的动了......”
一连串嘈杂的声音传到赵光义耳边,赵光义只感到聒噪、疲惫,仿佛意识飘在一个黑洞里,想出去又出不去。
“快,还不传太医,迟了我剐了你们的皮。”一个严厉的声音骤然乍起,别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官家昨日太过繁忙,以至于累倒了,希望官家早点醒来。”一个宫女大声说道。
“就你会说话,小嘴儿真甜。”李皇后夸奖这位宫女。
御医来了,诊脉以后,“启禀皇后娘娘,官家并无大碍,休息会就没事了。”
“那官家什么时候能醒来?”
“应该快了。”
“怎么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赵光义终于出声道。
“官家,昨日你晕倒了,你不记得了,可把我们吓死了。”李皇后说着抹了把眼泪。
“没事,都别大惊小怪了,都忙去吧。”赵光义吩咐道。
此时已是太平兴国四年,经过了四年时间“烛影斧声”之事总算慢慢被人遗忘了。赵光义地位逐渐稳固,朝野间不利传闻随着他各项朝政举措而渐渐消弭。他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登基后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使农民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对于底层穷苦百姓充满着同情心和怜悯之情。
黑夜渐渐被阳光驱散,东边的朝阳已冉冉升起,月亮显得若隐若现。冬暖阁外的喜鹊似乎开始鸣叫起来,居室内暖意也升腾起来,听到喜鹊的叫声,赵光义心里一阵泛喜,想来自己谋划的事情今天该开始颁布了。
赵光义起身唤到:“来人”,门外的太监和宫女马上进来给他穿衣洗漱。赵光义盯着旁边的小黄门说道:“今日朕有要事,吩咐众大臣早朝不得缺席。”旁边的小黄门立刻点头称是,一会儿便跑去找到总管太监王继恩汇报圣意。
王继恩得知圣意后,不敢懈怠,吩咐众小黄门挨个出宫去大臣家里宣旨,自己则马上来到冬暖阁,在门外侍候。
赵光义昨晚并未临幸任何妃子,所以精力稍足,他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王继恩忙行礼作揖道:“官家,老奴有一事禀告。”赵光义一愣神,通常此时王继恩是不做声的,今日反常所为何事呢。他说道:“讲来”,王继恩说道:“刚聆听到圣意,要求诸大臣早朝不得缺席,可昨日老奴听说齐王抱恙在身,不知是否应该要求他参加早朝?”赵光义眉头一皱,自己这个弟弟赵廷美平日里骄纵专横惯了,自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则稍加训斥,可如今越来越不像话,竟然开始不来上朝了,其心思如何让人不得不防啊!
记得小时候兄弟五人,大哥赵匡济和弟弟赵光赞早亡,二哥赵匡胤被自己害死,如今就剩下弟弟赵廷美了。此刻赵家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不想兄弟阋墙再次发生,能忍的就尽量忍了。自即位以来,对于赵匡胤和赵廷美的子女都照顾有加,皆称皇子皇女,按道理赵廷美应该感到满足才是,可他似乎总有一种篡位之心,莫不是拿“金匮之盟”说事?
想到这些,他长叹口气:“希望他好自为之了!”
不一会儿,龙辇停在冬暖阁门前,赵光义登上龙辇,这龙辇由六匹骏马在前,车身又有宝石金银镶嵌,尽显皇家尊严气派。荣登九五是每个人的梦想,可真正做到又有几人。赵光义想着前半生的刀光剑影,勾心斗角,深感皇位来得不容易,既然不容易那就要好好珍惜,不能像庸主一样白白浪费光阴。
自唐末黄巢起义后,华夏大地便处于割据分裂状态。赵匡胤先后灭了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和南唐南方割据政权,完成了全国大部的统一。文治武功皆称得上一代明君,而今赵光义继位,誓要将完成全国的统一,而他已经迫使吴越王钱俶和割据漳、泉二州的陈洪进于天平兴国三年纳土归附。下一个目标就是北汉,他心中漾起一股豪气,北汉终将被自己收入囊中。而对于燕云十六州和北边的辽国,他则心中没有把握,只能勉力为之,但亦是他一生最后的目标,如果达成,后世史书上他将会是多么英明睿智之主,其功绩将超过了兄长,直追秦皇汉武!
这是天平兴国四年,赵光义四十岁,正是春秋鼎盛时期,对于心中设定好的蓝图,他不仅将努力完成,他还要大宋在历史长河里书写最灿烂夺目的一幕。或许这才是他最大的野心,也是大宋朝的终极目标,只不过后来的事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时,他已来到文德殿歇脚,旁边王继恩端来一杯西湖龙井,来自景德镇特制的瓷碗里的龙井香气扑鼻,醇香无比。王继恩侍立在旁,不敢言语。赵光义开腔道:“齐王究竟来了没有?”王继恩忙答腔道:“不敢欺瞒官家,刚来人报,齐王说自己头疾犯了,不能来上朝了。”
“头疾?他什么时候有头疾了?”
“齐王说是战场上遗留下的旧疾。”
“真是好笑,我们拼命时他还是孩子,何曾上过战场?”
“那老奴就不敢多说了!”
赵光义心里有点堵,对赵廷美似乎更记恨了些。
此时大宋朝的朝会每逢朔望进行一次,即每月初一和十五进行,地点在紫宸殿。各朝各代的朝会时间并不固定,随着君主的喜好进行,每月两次看似少了些,这倒不是赵光义懈怠朝政,此时宰相便有三人,分别是薛居正、沈伦、卢多逊。薛居正和沈伦是太祖朝遗留下来的宰相,他即位后增补了卢多逊,三位宰相执政,大大减轻了他的负担,他只需考虑战略层面的事情。况且大宋朝此时根基稳固,蓬勃发展,国家各项事业稳定有序地在运转,所以赵光义决定朝会每月进行两次,但每次必须有重大事项商议。赵光义在文德殿稍作休息后便迈步来到紫宸殿。
披着龙袍头戴长翅帝王帽的赵光义坐在龙椅上,百官山呼万岁后恭敬地站在紫宸殿上。赵光义一扫前排,赵廷美果然没来。宰相薛居正、沈伦、卢多逊站在左前排,武功郡王兼检校太尉赵德昭以及同平章事兼检校太尉赵德芳站在右前排。
赵德昭赵德芳均为赵匡胤之子,本来按照常理,赵匡胤死后应立赵德昭为新君,赵德昭心里也这么认为,可惜最后是赵光义登基,赵德昭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可这份愤怒只能压在心底。这时他只有二十八岁,羽翼未丰,不敢和当今官家对抗。平时里表面上对赵光义是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不敬。赵德芳则坦然许多,本来皇位和他就没有关系,他对太祖后期流露出想要传位于他的传闻也不置可否,当今官家对他恩宠有加,他心里自然舒坦的很,把自己身为赵氏子孙这份荣耀看的很浓厚,待人接物给人一种温润如玉不丢皇家脸面的感觉。
赵光义此时已有六子,最大的赵元佐十四岁,次子赵元僖十三岁,三子赵元休(宋真宗赵恒)十一岁,其余三子年纪更小。由于都未满十八岁,不能出阁受封,所以紫宸殿上并未出现他们的身影。
赵光义朗声道:“自朕登基以来,已扩大开科取士规模,较之太祖时期已多了许多,我意还要继续扩大规模,使我大宋男儿皆有为国效命之途径,不知卿等以为如何?”
宰相薛居正首先回应道:“官家此言甚合情理,想我大宋结束了纷乱,天下人人思治世的来临,经历太祖一朝,我大宋越加繁荣昌盛,天下士子人数恐又有增加,当下理应再扩规模”。
赵德芳微笑道:“我等期盼在有生之年重现贞观之治的盛景,相信官家一定能率领我们做到。”
赵德昭心里却一个劲的嘀咕,什么开科取士,不过是让天下人为他所用罢了,父皇在时开科尚有限制,天下人才哪有那么多,恐怕许多都是鱼目混珠良莠不齐之辈,这下可好,都招揽了来,朝廷哪有那么多俸禄养活他们?不过想归想,他依然开口道:“官家英明,我等皆以为可,祝我大宋愈加昌隆!”
其余诸臣皆点头称是,山呼官家英明。
赵光义绽开一丝笑容,微笑道:“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虽贵为官家,亦不想乾坤独断。如今卿等同意,我心甚慰!”顿了顿,他又言道:“天下虽然姓赵,可也由千千万万百姓所组成,如果百姓中之能人才子皆为国家出力,那我大宋何愁不能欣欣向荣,重现贞观开元之盛景。”
接着说道:“对待士子要给予厚恩,方能使其效命,今科进士可全部授以官职,使其真心实意为国尽职。”
赵德昭终于忍不住道:“官家,小侄有一言,不知道当不当讲?”
赵光义暂时对赵德昭还没有戒心,愉快言道:“皇侄但讲无妨”。
赵德昭道:“官家取天下士子为国所用之心虽用心良苦,但天下士子有一定数量,若一再扩大取士数量,恐被那些鱼目混珠之辈钻了空子,使我大宋朝官员质量也有所下降,望官家体察。”
赵光义愣了一下,赵德昭之言不无道理,官员冗杂亦是一弊端,鱼目混珠之辈进入官场只会坏了官场风气,且十官九贪这一官场潜规则赵光义不是不知道,若官员都一味捞银子不思报皇恩,长久对大宋则是极大的危害。可大宋结束了中国九十多年的分裂状态,此时正如嗷嗷待哺之婴儿,正缺养分,如果不把国家机器快速正常运转起来,大宋将踟蹰不前,思前想后,还是要先尽快恢复朝廷各衙门之重臣及胥吏数量,如果贪腐到一定程度,到时再大力整治不迟。
接着赵光义言道:“皇侄此虑不无道理,但目下该以全面恢复国家机器运转为要,弊端纵使有,到时再剜肉治病不迟。”
卢多逊闻言马上朗声道:“官家若有顾虑,臣有一策可保万全。”
赵光义喜道:“有何策,卢相可速速道来。”
卢多逊道:“朝廷可设考课院和审官院两院,考课院考察官员才能和才学,若长期懈怠不前,将施以诫勉和惩戒,同时肩负起选拔官员之职责,对其进行考察,能者则用,庸者则弃。审官院则审查官员之廉洁和品行,若有贪腐和品行不端者,亦可将其罢黜。”
赵光义闻言眼神顿时一亮,此举甚妙,一则既为国家选拔了人才,亦对其定期进行考察,督促其不敢懈怠,又因为监管使国家机器正常运转下来,而两院不光针对新选拔人才,亦可针对朝廷所有官员,使大宋官员在机制监督下办公,将使自己大大省心,可以把主要精力用在对付北边的辽国和收复燕云十六州。
赵光义吩咐王继恩道:“照卢相所言拟旨,将两院速速建起来,同时今年开科名额再增加三成,选进士优者进入京城各院府,进士次者派往各地任职,庸者则待职如若其发奋图强学问增长亦可酌情选用。”
王继恩忙应道:“老奴遵旨!”
朝会进行了一个时辰结束了,赵光义来到垂拱殿,开始批阅奏折。同时赵普站在下面,赵普是赵匡胤时旧臣,与赵光义素有嫌隙,而赵光义即位以后,并未为难赵普,仍留用只是不再任相位。赵普也是官场老手,一再地向赵光义表忠心,所以赵光义也有让赵普重新为相的打算。后来果然,薛居正、沈伦和卢多逊一年后被罢相,赵普这一前朝宰相再次为相。此时的赵普来觐见赵光义,想必又是表忠心来了。
赵光义见赵普装模作样,便询问道:“赵卿可是有话要说?”
赵普犹豫了一下,说道:“官家是否发现近来齐王有所异动?”
赵光义问道:“有何异动?”
赵普道:“他对外言道身体抱恙,但据我所知,他并未有任何病状,他今天抗旨不来上朝,想必是对官家有所不满了。”
赵光义故意皱皱眉道:“廷美的脾气我知道,不对人袒露真实想法,给人琢磨不透的感觉,但他是我同胞兄弟,只要他不明着来造反,我也不去过分管他,由着他去吧。”
赵普道:“官家心怀仁善之心,可他并不体谅和感恩,老臣似乎隐隐能感觉到他会有僭越之举,望官家早做打算。”
赵光义点点头,似乎也有意拉拢赵普,于是说道:“赵卿可为我之耳目,帮我监视齐王,若他真有造反之心,你可随时向我汇报,到时赵卿亦有扶助社稷之功啊。”
赵普闻言大喜,这是官家明显地在交心,把和自己过去的嫌隙置于一旁了,虽说心腹还说不上,但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赵普这一老臣感到脸面似乎又回来了,容光焕发起来。
赵光义接着挥手让赵普退了下去。
赵光义心里知道,赵普和赵廷美曾有旧怨,自然时时刻刻针对,可赵廷美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只要不是明着来造反,他也不好拿他问罪。但有赵普时刻针对,赵廷美怕也是如坐针毡,说不好哪天就做出叛逆之举,那自己的盘算就好实施了。想到此,他嘴角露出微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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