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过去
顺着墓园的水泥台阶一层层往下走的时候，许晟突然停下脚步。
戚守真回头：“怎么了？”
“他们没有合葬……你的母亲也在这里吗？”许晟斟酌着语言，问道，“我们要不要拜祭她？”
戚守真顿了一下，摇头：“没有，她临终前还有意识，希望能葬在自己的家乡。”
出租车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戚守真指着窗外说：“前面就是我的高中。”
许晟一看，映入眼帘的校门口躺着一块花岗岩门牌石，上面刻着鲜红的大字——阳城第三高级中学。出租车司机听到这话，打趣着说：“小伙子能考上三中，看来学习不错呀。”
戚守真笑笑，许晟说：“停车。”他对戚守真说，“我们下去走走。”
天气比早上那会儿热了不少，好在这一条路上行道木枝繁叶茂，留下一路荫凉。他们站在三中门口，隔着矮矮的电动伸缩门注视着里面。戚守真思索着，说：“那边的楼是实验楼，这边的是艺术楼，艺术楼后面是操场。我们操场很大，有足球场，篮球场，羽毛球场……门卫出来了。”
皮肤较黑的中年男人从值班室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二人，严肃地问：“你们干嘛的？”
戚守真说：“可以进去看看吗？我以前是三中的学生。”
中年男人：“不行！没有通行证校外人士不准进入校园。”
戚守真和许晟在他警惕的目光中离开了。
沿着三中的围墙往前走十米左右，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排商铺，有冷饮店，文具店，复印店，家常菜馆，奶茶店，眼镜店……高中还未放假，现在是上课时间顾客很少，各个店铺门可罗雀。许晟站在冷饮店门口的冰柜旁，问：“你想吃什么口味？”
他们一人捏着一根柠檬苏打味的冰棒离开。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许晟被里面的装扮吸引，拉着戚守真进去。
说是文具店，其实卖的东西不仅仅是文具，更像个以学生喜好为中心的杂货铺，戚守真还看到印着自己的明信片。整个店铺被五个货架分隔开，四面墙也全是货架。许晟转到最里面，那里左右两面的货架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精致饰品礼品。
“真怀念。”戚守真拨弄了一下货架上某个装饰品垂下来的珠子，“我只来过这家店一次，是高一的时候和副班长作为全班代表给班主任老师买教师节礼物，我记得最后买的是一幅沙画。你在看什么？”
许晟指着面前悬挂的东西。
这个货架一共六层，挂的都是手机链，其中两排与众不同——这里的手机链每个包装里都有两个。戚守真疑惑：“情侣手机链？”
许晟说：“要买吗？”
戚守真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失笑：“好啊。”
他们挑了很久，最后决定买下那对虎鲸造型的手机链。黑色的绳子下方各坠着一条黑背白腹的鲸鱼，姿态和背后的波浪纹路都不一样，完全相同的只有配色。许晟心满意足地拿着去结账，戚守真过了几秒跟上去。
前面有人在结账，刚轮到许晟，戚守真凑过去说：“你的手机有孔吗？没孔可挂不了手机链。”
许晟闻言看自己的手机，果然没有。他以前从未注意过这种事，一时之间愣住了。
店员是个年轻大男孩，热情地说：“现在很多手机都没有孔啦！不过手机壳一般有孔，买个手机壳就行。”
这时外面热闹起来，是那种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没过几秒就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飞快地冲进店里，直奔某个货架，在她们身后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涌来，有的从店门口经过，有的进到文具店里面。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原本空荡荡的店里满是学生，或是聊天或是问询，嘈杂喧闹。
“我作文写跑题了，想死。”
“新到的田园系列油性笔……”
“我爸妈说今年暑假让我学游泳。”
“快看那边的两个小哥哥……”
戚守真下意识扶了扶脸上的墨镜，确定戴得很稳当。他拽了下许晟的衬衣下摆，许晟会意，以最快的速度付款，抓起收银台上的手机链就要走，完全无视店员“请问需要包装吗”的声音。
学生们还在不断往店里挤，许晟和戚守真艰难地逆方向想要出门，还要被擦肩而过的女生们打量。
“个子好高。”
“帅哥诶。”
“附近的大学生？”
“是我的错觉吗？后面那个长得好像七星，演夏然那个。”
“大哥，他戴着墨镜你怎么看出来的？”
“鼻子，下巴，嘴巴，发型，耳朵，脖子都很像……越看越像啊，戴着墨镜不是很可疑吗？”
戚守真的心顿时提起来。他能听到，周围的人当然也能听到，一时间很多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脸上，而他距离门口还有一米。
“哇，确实有点像。”
“是真的吧？我在做梦？”
“不可能，就是个长得像的路人而已。”
“戚星！”
不知谁高声叫了一下，刹那间店里一片安静，两秒后炸锅了。
“什么戚星？”
“戚星在这里？”
“在哪在哪？”
“戚星？谁啊？”
如果最开始有人起疑他还想要假装没听到，试图无声无息地走出这家店，那么现在这种情况想要糊弄过去是不可能了。正是学生们放学高峰，当务之急是在引起更大骚动前赶紧离开。许晟已经挤出门，回头冲戚守真伸出手，戚守真和他握住，然后被他用力拉出人群。“跑！”许晟说。
外面还是有很多学生，三两并行聊着天沿人行道走着，突然就被旁边文具店爆发的尖叫声吓到。
许晟拉着戚守真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后面有几个人跟了一段路。一路的学生都惊讶地看着两个男青年在炎炎夏日下一溜烟似的往前跑，很快就消失在前方，有的还互相讨论“什么情况”“便衣在抓人吧”。
在下一个路口之前许晟拉着戚守真拐进路边的小巷，又往里面拐了一个弯才停下。许晟探出头看了十几秒，说：“好了，没人追来。”
戚守真正靠着墙缓气，突然笑出声：“真狼狈。”
“谁让戚老师这么有名。”许晟伸手捏着他的脸，“戴着墨镜也会被认出来。”
许晟手上力度很轻，戚守真只是笑：“如果是你呢，能认出来吗？”
“我？”许晟看着他自信地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应该没问题，他们才从小巷中出来，重新回到街上。往前走十米就是下一个路口，戚守真带着许晟向右转来到一条旧街。这条街比刚才三中所在的道路窄很多，只有双向两车道，没有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没有严格划分，沿街门店在店外支摊。戚守真停在一家店窗口前，说：“要两个饼夹菜。”
“好嘞。”中年大叔爽快地应道。
递过来的饼外面包着油纸，焦黄酥脆，里面塞着酱香浓郁的菜——海带丝，豆皮，土豆丝等等。戚守真说：“尝尝？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天天吃这个，两块钱就能解决早餐，现在涨到五块钱了。”
他们一人拿着一个饼，边吃边走。许晟从未在街上吃过东西，感觉很新奇。这条街上的店招牌不够新颖，门面不够干净，卖的都是生活必需品，服务的是周边居民。许晟咬一口饼咀嚼着，听戚守真讲以前这里还有家二手书店，是他常光顾的地方，店主是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在他的描述中许晟仿佛真的看到那个十五六岁，家庭没有发生变故，人生尚未逆转的少年，穿着阳城三中的校服从街口那边缓缓走来。
以前啊……
他说：“如果我能早点来找你就好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落，清晰地传达给戚守真。戚守真沉默良久，说：“还记得我说过向往自己的角色吗？”
许晟说：“嗯。”
“演戏给我带来很多体验。”戚守真轻叹一声，“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父亲再婚后我就渐渐察觉到那个家里没有我的位置，再后来是几年的漂泊。工作和住处不固定，生活压力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看不到未来和希望。我羡慕那些角色，因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所有人都会离开我，而我总是在失去。”
“不过，命运还是眷顾着我。”
“兜兜转转，我们依旧重逢了。”戚守真回头看着这条老街，“这已经足够幸运，所以我觉得不必再纠结往事。”
他们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宋天晴来到戚守真的房间，告诉他们订好明天上午的航班，下午就能回到馆城的红河影视基地。“你请假这些天剧组一直在拍别的戏份，回去后肯定会被导演要求赶进度。”宋天晴有点担心，“能调整过来吗？”
戚守真说：“没事。”
许晟看向他：“如果不想拍，放弃也没关系。”
戚守真轻轻一笑：“你是在鼓励我违约？”
许晟：“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
啧啧啧。宋天晴在心里感慨：听听，听听这话！天真，幼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才敢这么说，哪怕普通职工和公司平白解除劳动合同都要付出代价，何况涉及众多的娱乐圈。许晟知道《大雍天子》有多重量吗？他知道放弃这部剧意味着什么？知道违约能给戚星带来什么影响吗？他不知道！戚星身上牵扯着多方利益，无论是公司、制作方还是投资方都不会允许他抽身而去。戚星不会不清楚，但他笑得开心而满足。宋天晴看在眼中表示很理解，哎，谁不喜欢年轻英俊的恋人对自己表达关心呢？哪怕这甜言蜜语因为脱离实际显得有些可笑。
宋天晴不明白戚星为什么会选择和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大男孩交往。许晟是长得还行，但娱乐圈里什么帅哥俊男没有？跟在戚星身边时间久了她稍有改观，可对他们的恋情依旧不看好。
现在又印证了她的想法。
起码现在戚星还是清醒的，虽然他投入的感情已经让宋天晴感到不安。她觉得自己很分裂，一边认为他们迟早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分手，一边又希望那一天慢点到来。
算了算了，这种事轮不到她这个小助理操心。
那边许晟和戚守真坐在一起共看同一个手机，还小声地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戚守真问：“天晴，馆城那边的收货地址怎么填？”
宋天晴摸出手机找到记录后报给他，随口问道：“你在网上买东西？记得填我的名字和电话。”
“嗯，买个手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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