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新的身份
听到施千琅对自己唤出那一声“阿兄”,施千望紧走几步上前,双手扣住施千琅的肩膀,打量着他,应了一声,眼圈也红了。
“哎哟,这孩子忘记了所有的人,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阿兄啊……只记得阿兄了……”白瑛夫人嗔怪着,说到最后竟然湿了眼角。
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动容失态,挥手打断道:“行了,你们兄弟俩快坐下吧,赶紧先吃饭,吃饱了有的是时间叙谈。”
被祖母打断的二人收了汹涌的心绪,相视笑了,紧挨着坐下。
这一顿晚宴吃了些什么,施千琅事后完全不记得了,乱哄哄的脑海中只有兄嫂的笑脸;妹妹静静的注视;祖母威严之下竭力掩饰的关切;还有于赠长篇的叙述。
于赠把施千琅在昆州城、白崖城、大厘城这一路上的经历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幸好施千琅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幕,还在回梅城的路上,他就预先反复叮嘱于赠,不能说起样备城和九顶山的事情,涉及到越析诏营救蒙巂诏的世子的事,只能私下告知兄长,不宜当众提及。
于赠自然是满口答应,但是讲到了兴头上,好几次要冲口而出,看到施千琅紧张提醒的眼神,才又咽了回去。
事情的整体缺了一段,不能信马由缰地说个痛快,于赠就更是讲得细细碎碎,东拉西扯。
大家却听得十分开心,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惯于板着面孔的白瑛夫人也嘴角牵动,对于赠道:“你这孩子真像阿琅小时候,说个没完没了,却又不知所云。”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离家几年回来,现在他却没话了……幸好结交了个话多的朋友,也好也好。”
施千望也注意到弟弟的沉默寡言,这场宴会虽说只是家宴,却是专门为他而办,他坐在灯火的中心,在众人的目光焦点处,却安静得仿佛一个看客。
他只浅浅笑着看向于赠,时而蹙眉瞪他,时而垂眼轻笑,时而转向周围的人,仿佛于赠口中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局外人,那淡淡的笑容里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孤寂。
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弟弟啊,他的眉眼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双眸明亮清澈,笑容温暖安然,但是,整个人却又清冷而疏离。
他坐在喧闹的中心,却仿佛是独自一人。
施千望的心猛地颤动,这些年来,一个人在遥远的异地,弟弟度过了怎样寂寥的时光啊。
梅吉夫人注意到了施千望的失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安静微笑的施千琅,不由得也是一阵心酸。
除了自己的兄长,什么都忘记了的这个少年,他回家了,却仍旧不知身在何处,看来,要恢复如常还需时日。
梅吉夫人唤过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应诺悄然离开,片刻后,两名嬷嬷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进到厅堂内。
刚刚学步的小人儿,才被嬷嬷放到地上,就蹒跚着奔向施千望,摇晃着跑了几步,抬眼看到了白瑛夫人,立刻就趴下行礼,奶声奶气地叫道:“太婆安好。”
前一刻还一脸严肃的白瑛夫人,瞬间被融化了一般笑容满面,连忙示意身边的侍女去把孩子抱过来。
白瑛夫人紧紧搂着那个小人儿,指着施千琅对她说:“彩笛啊,那是叔父,你叫他:叔父……”
那被唤作彩笛的小女孩看看施千琅,又看看坐在施千琅旁边的于赠,胖乎乎的小脸上露出笑容,她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肉手,对着于赠挥舞,含混地叫道:“嘟父,抱,嘟父,抱。”
于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随即开心地笑起来,他连忙起身过去,笨拙地抱过肉嘟嘟的彩笛,转身走到施千琅身边,将彩笛向他递过去,施千琅起身去接,他却收回了手臂,然后再递过去,再收回,又递又收。
彩笛很喜欢这个游戏,紧紧搂住于赠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大人们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施千琅环视祖母、兄嫂、妹妹,还有于赠和彩笛,他的心也随之融化开来……
一夜无梦。
自受伤以后,这是施千琅睡得最踏实的一觉,甚至于,这个早上他居然是被于赠推醒的。
于赠坐在卧榻边,笑嘻嘻地看着他:“快起来吧,吃点东西咱们出去逛逛。”
“等我先去向祖母请安,还有兄嫂那边……我是不是起得太晚了?”施千琅坐起身来,透过幔帐看向窗外,不好意思地问道。
守在室外的内侍们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微胖的中年内侍,名叫正良,是负责施千琅这所宫院的管事内侍,他温和地笑着道:“少主醒得不晚,正是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几个小内侍伺候施千琅穿衣、洗漱。
于赠早已穿戴整齐,袖着手在一旁看他们给施千琅净面、梳头、挽发髻,不时咂舌道:“你们宫里这些内侍真细致,真用心。”
施千琅并不习惯被这样伺候,很是不自在,又不能拒绝,听于赠夸赞,就随口道:“哦,是吗?也确实很周到。”
正良在一旁微笑道:“这是奴下们份内的事情。”
于赠又是一阵感慨,竟然还叹了口气:“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我肯定不想回宾居城了。”
施千琅从铜镜里看到他居然皱着眉,满脸的愁容,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那你就别回去了。”
于赠眼睛一亮:“咱们可说好了哦,我可真的就不走了哦。”
两人吃过早餐,一同前往严慈宫向白瑛夫人请安,叶楠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在帮白瑛夫人修剪一盆兰花。
行礼问安后没说几句话,梅吉夫人也带着彩笛过来了,厅堂内瞬间热闹起来。
彩笛仍旧对于赠特别青睐,一大一小两个人不多时就玩闹起来,围着柱子跑来跑去,周围笑声不断。
白瑛夫人表情柔和,微笑着看于赠和彩笛嬉戏,半晌才敛了笑容,转头问施千琅:“听说你在大厘城遇刺后,那名刺客不久又去刺杀你兄长和归义王,那个女人的身份是青楼一名教习娘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你还能不能记起一星半点来?”
施千琅思忖片刻才道:“手下人对我说,返程途中在成都府偶遇了一名僧人,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抵达大厘城后直接就去找那女子,具体缘由实在是没有印象了。”
“既然得到了有价值的信息,你为什么不当即书信递送回来,告知你兄长呢?万一是关于你父母死因的线索,这下岂不是又断了。”
白瑛夫人说着,有些恼怒起来,施千琅也不由得遗憾:“据说我是写了书信的,但是考虑到事情太重要,担心被泄露,这才决定回来后当面告知兄长,没想到……”
“没想到的情况太多了,所以更加需要谨慎稳妥。处理任何事情,都得考虑到各种意外状况,未雨绸缪,早做安排。”白瑛夫人的语气中明显带了训斥。
施千琅点头应诺,梅吉夫人在一旁笑着道:“这也不能怪阿琅,他也是怕书信在途中被人截获,泄露了消息。再说,那女子不仅刺伤阿琅、当街行刺两位诏王,听说还在邓赕诏的迎春宴上打算放火和施毒,可见是处心积虑有计划的,目标应该不仅仅是我们施浪诏。”
白瑛夫人点了点头,放缓语气道:“那女人的确用心险恶,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到底意欲何为?另外,远在成都府的僧人和她又有什么关联?这女子会不会与十三年前的那场变故有关啊?”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施千琅已经无法知道成都府那僧人说了什么,却知道那吴娘子的来历,更知道背后就是那个叔父施戈皮,但是这些情况,还无法对祖母直言相告。
几人都低头不语,陷入沉思,厅堂里只有彩笛和于赠的笑声回荡。正在这时,施千望差人来请白瑛夫人和施千琅去正殿,请他们旁听朝会。
正殿面向东方,此时正是朝阳初升,阳光照入殿中,云蒸霞蔚里一片暖意。然而大殿内的每个人都紧锁眉头,阴沉着脸,偌大的殿内鸦雀无声。
在白瑛夫人和施千琅到来之前,施千望向在座的文武官员通报了与吐蕃使者谈判的内容,参与谈判的清平官益西也大概讲了目前面临的难题。
吐蕃要求施浪诏向其纳贡,如果不给,恐怕要兵戎相见了,但是,如果给了,诏内负担沉重不说,还将引发大唐的不满,惹怒姚州都督府。真正是左右为难。
隔着一道木雕大屏风,白瑛夫人和施千琅坐在大殿一侧,听着朝会上由争执陷入沉默,又从沉默进入争辩,究竟应该如何解决,大家一时间都没有妥善的办法。
白瑛夫人紧蹙眉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点击,良久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示意施千琅离开。
祖孙二人穿过正殿后面宽大的院落,上了几道台阶,走进一间雅致的书房。
白瑛夫人又长出一口气,注视着宽大桌案上摊开的地图,向施千琅问道:“阿琅,以你看来,这件事情应该如何解决?”
施千琅也看向那张地图,陆仙翁指点过的一个个地名历历在目,关于吐蕃和大唐,他所听到的只言片语也在心里盘旋,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白瑛夫人道:“是了,你刚刚回来,对诏内的情况还不甚了解,没有想好就不瞎说,如此谨慎是对的,不过,这些事情你必须尽快熟悉,要学着为你兄长分忧了。”
施千琅连忙答应了,却又有些沮丧,以自己目前的状况,距离为兄长分忧还很远啊。
白瑛夫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书柜前挑选了一阵,找出几份近期的邸报交给施千琅。
这些邸报都是从长安传回来的,说是近期,最近一份也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了。
接着,白瑛夫人又从一个大木匣子里取出几份公文,一并交给施千琅,语气和缓地交代:“你先熟悉邸报和公文吧,每天来这里学习几个时辰,不懂就问,你阿兄忙不过来就问我。”
施千琅喏喏连声,对着公文上完全有别于汉字的僰(bo)文挑起了双眉。
“怎么?看不懂吗?你去长安几年就忘了僰文,还是受伤之后连字都不认识了?”白瑛夫人敏锐地发现了施千琅表情有异,皱着眉问道。
“可能是伤后想不起来了,如今汉字还记得,僰文孙儿会现学的,请祖母原谅!”
白瑛夫人瞪着他愣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是我太心急了,不怪你,是我上了年纪,无端地担心这担心那,太急于求成了啊。”
她说完,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施千琅的肩,径自出了书房,向严慈宫回去了。
施千琅恭敬地站在廊下目送白瑛夫人出了院子,才又返回书房,拿起那些邸报,吃力地读起来。
刚看了没有两份,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内侍通传,能武急匆匆冲进来,气喘吁吁道:“少主快去看看吧,秋幺……秋幺在演武场……”
施千琅看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不由站起身着急地问:“秋幺怎么了?于赠殿下此时在何处?”
能武连忙摆了手道:“于赠殿下也在演武场,他没事的,是秋幺,是秋幺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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