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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步


如常,不过是一条问候的消息,末了顺带上三月。却是一点都没有提及关于赵然的事。

        明显的,她和赵然之间存在矛盾。照他的性子,她以为会说她一两句。可他并无。

        祁温简要地回复了他,心里头堵着的一口气不上不下,愈加沉闷。

        诚然,相比于高中,她在大学里的朋友多了许多,交心的虽只有沈栖一人,但她知足。绕是到现在,她还是羡慕于自来就善于交谈的人。

        接下来一个月,祁温都没有在微信找童彻,反倒几次都是童彻主动找她,即使他关心的多半是三月。但因祁温回应较淡,多次对话都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而童彻又不是很热络的人,久之,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

        到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联系过时,祁温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心中不知怎的,竟只是觉得如此而已。

        天时地利人和之际,事得圆满,自是最好。但有许多事都不仅是依靠地利人和就能如愿。假若确实想将两条平行的轨道相交,最快的方法是让自愿的一方改变轨迹。

        但也不能忽略,强行让本身脱离原来的轨道,最终或将适得其反。

        她向来惯于平淡,哪怕是一朝兴起的事物,隔日就丢舍也是常事。

        可为什么她会坚持着喜欢童彻这么长时间。

        原以为早已忘却了的事情,却因意外的再现重新浮出心头,后似枝蔓攀绕。

        由心的喜欢他,想成为一个和他一样好的人。

        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不论她怎么努力,到底都不会成为受人喜欢的样子。所求所望,尽管花了大半的时间去努力,最终却不一定都能如愿。

        五月底,祁温的父母来找她。

        这毫无预警。总之在祁温回去的时候,就见到她的父母手里提着东西,早早就侯在门口。

        见到她来,祁母笑意浓浓。祁温却是心里猛地一个寒颤,第一念头便是认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三月在玄关等她。

        当初她说服父母搬到学校外面住,用了很长时间。

        他们总有为她好的理由。

        “温温,愣啥呢,快开门呀。”祁母催她。

        祁温只得走过去,故意放慢了动作,“你们怎么过来了?”

        “你放假也不回来,那我们不得来看你啊。明明家也不远,你说你也不回来家。”祁母还有说下去的趋势,祁温适时打断,“下学期事有点多,我在找工作。”

        “找到了没有?”祁母这句话只说了一半。

        门一打开,便是一道在她听着十分突兀的猫叫声。

        而下一秒,一只白猫蹭在祁温的脚边,连续“喵”了几声。

        “怎么会有猫?”祁父的声音略些严肃。

        祁温隐隐咬着牙,低垂眼睑,一直看着那只憨憨的猫。

        “祁温?”祁母喊了她的名字。

        “这是我养的猫。”祁温说罢,刚刚弯下腰准备抱起三月,后领子却被一道力气硬硬扯住。

        没站稳,她往后踉跄了一步。

        “什么时候养的,为什么不和我商量?”祁母的语气明显不耐,皱眉看着三月,登时就地放下带来的东西,往三月那扫过一脚。

        依旧是猝不及防的。

        祁温没能阻止。

        三月的肚子实实受了那一脚。力道并不轻,他嘹亮而急促地叫了一声,立即跑开。

        “三月!”祁温忙喊了一声。

        “你鬼喊什么?”祁母扯住她的手,即便祁温想追过去,也惧于祁母看她的眼神。

        佷戾,不容抗拒。

        她见过太多次。

        “那是我的猫。”她微微红了眼,硬着头皮说。

        “我没同意你养猫。”祁母回道。

        “站在门口吵什么?进去。”祁父同样不耐。

        祁温被祁母强拉着进去。

        门即时关上。

        “猫是怎么回事?谁允许你养猫了?也难怪你总说有事不回家,敢情是那只猫是吗?你现在赶紧给我把他赶出去,好好的一个住人的房子你养只猫做什么?”祁母将祁温扯到厅内,大声训斥。

        祁父只坐在一边,脸色发沉。

        “我让你搬出来住不是让你和一只猫住。你现在算什么?我给你钱让你交房租,是想让你过好一点,你倒好,还用来养猫了是吗?”祁母骂她。

        祁温低着头,祁母的话清晰地落在她的耳畔,纵是想要忍过去,可祁母的语气越来越重,她即使能掩藏心中的委屈和愤懑,也难以压下眼里的酸涩。

        眼前的一片朦胧之感,像是解开了抑制住她心头多年的枷锁,压抑已久的心绪即刻释放。

        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似晕染着水雾,“我已经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二开始,你给我的钱我都没用。不管是房租,学费还是生活费,都是我自己出的钱。”一股气徒然上头,她的眼渐渐发红。

        这是真话。这几年,她依靠网络上发表歌曲赚取的钱足够让她拥有生活自理的能力。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包括她的父母和沈栖。

        她咬紧牙,直望向祁母,“你总是这样。即使到现在,你总是有你的理由管我。很多事情,你以为对我好的,可我不喜欢。你不会问我的意见,直接帮我做主。就连我交朋友,你都要干涉。”

        祁温是独生女,由小至大,她的父母对她呵护至极。她是该感激,她的父母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最无微不至的爱,偏偏这让她有了负担。

        她的父母不愿给她太多压力,虽鲜少有要求她在哪方面要做好,却希望能让她所接触的事物尽量都是最好。

        包括她的朋友。

        祁母总和她说,近朱者赤。她希望祁温能和素养和成绩兼优的同学交朋友。

        起初,祁温很高兴地和祁母分享她所交的新朋友,合适的便罢,但若是不符合祁母的标准,她会明里暗里地提醒祁温。

        故而久之,过度的保护让祁温略些喘不过气来。慢慢地,她的性子变得内敛慢热。对外,她不敢轻易显露出自己本身的性格,也鲜少会拒绝别人的好意。对内,她同样不敢违背祁母的话。

        “你现在快毕业了胆子也大了是不是?和我怎么说话的?我还会害你不成?”祁母意外于祁温的话,但很快做出一副训话的模样,“你现在哪来的收入能养活自己?我告诉你,你别净给我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渠道赚钱。”

        “我自己会分辨。那也不是乱七八糟的渠道。”几种情绪错杂在一起,祁温压不下内心的翻涌,所有的压抑在泪光涟涟中得以纾解。

        似乎早知道会有现下一景,她试着调整好自己,原先攥紧的拳头松下力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你们没有真正在关心我。”

        “我们怎么不关心你?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所有最好的都留给了你,这还不算是关心你吗?”

        祁母极少见到祁温这般难过的模样,嘴上虽然不松口,可心里早就因她绷紧。

        “那只是你们以为的关心!”说至心头,祁温再难平复内心,声音比先前都大了几分,情绪微激,“你们就知道我高中是怎么过的吗?高考完的时候,我看过心理医生。”

        话末,泪至脸颊,并无停止之势。

        她泄了气,喃喃自语般:“你们又不知道。”

        “你责怪我毕业了不去和他们一起合照。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融入他们的集体。就算是站在他们的旁边,只有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感觉。我真的,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就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的欢笑哭闹都与她无关。相反如是。

        祁温父母完全不知情,听见祁温的话,登时一愣。两人相望一眼,最后是祁父打破沉默:“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和我们说?”

        “那段时间我一到家你们问的总是我学习怎样,可当时不论我怎么努力,到头来还是那样。”

        祁温回想起那段时间,心里越发难受,“我知道会让你们失望,很多话我也说不出来。”

        确然,祁温年龄渐长,祁温父母有发现她一天天地少话,却没真正放在心上。

        一刻的缄默。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养一只猫在家里。猫有细菌,对你身体不好。”祁母明显软下语气,但祁温依旧坚持。

        “我不想总是一个人。”她这样回答祁母。

        “那只是一只猫。”祁母开始动怒。

        “可他和我们一样有感情,他能陪我。”祁温毫不退步。

        “祁温!”祁父喊她的名字,面色沉重,“听话。猫可以让给人家养。你想有人陪你,可以找合适的同学一起住。”

        “要不然你就回家住,我和你爸都在家,还怕什么没人和你一起?反正也就这一个来月。”祁母适时接话。

        又是这样。

        祁温越来越感到心烦,背过身去,“我不想那样。”

        “那你想怎样?”祁母绕到祁温面前,面露愠色:“总而言之,我绝对不同意你养猫。”

        “都别说了。”祁父走过来,从进门以来他就一直皱着眉,“温温,养猫这事你再好好考虑,你妈说的不无道理。”他原想说上一句“这是为你好”,可目光触及祁温略略狼狈的脸,他将那话咽回去。

        “我和你妈先回去,门口那里的东西都是你妈要带给你的,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他很快说服了祁母和他一起离开。

        门再次被关上。

        极其轻微的声音。与此同时,房内被压迫着的空气瞬间抽空。

        祁温全身卸了力气,心中又开始酸涩起来,毫无声息地,泪水潸然。步步犹灌铅,她以很慢的速度走进那间杂物房。

        三月的身体低低站着,见到祁温过来,他微微放大瞳孔,尾巴垂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祁温,像是被前不久的一景所迷惑。

        祁温走过去他旁边,试探着摸他的脑袋,所幸三月还算顺从,稍微躲了一下,就让她触碰。

        三月贴近祁温,微仰着头,稍眯眼睛,伸直的尾巴尖端轻轻摇摆,很轻地发出呼噜声。

        祁温虽和三月相处了两个月不到,还未完全摸透他的习性,可现在,她知道他是在亲近她,想要逗她开心。

        她的嘴角忽地弯了弯,放轻动作将三月抱在怀里,而后靠墙坐着,空出的手不时抚摸他的脑袋。

        三月再次发出呼噜声,随后沉而柔地叫了一声。

        祁温学他,眉眼之间逐渐漫上细碎的笑意。

        将头往后靠,墙边一瞬的冰凉很快消去。取而代之,房间里是五月的闷热。

        往回一想,她其实可以选择和父母心平气和地说出她心中所想,就像当初她耐着气说服他们让她搬出学校住一样。

        在她看来,父母并不懂她,因而向他们置气。像个任性的小孩,仗着父母对自己的爱,把所有的气往他们身上撒。

        尽管他们有自己的过错,可出发点无疑都是为了她。

        思忖之间,三月在自己怀里翻了个身。

        祁温的注意力被拉回。

        不论如何,想让祁母同意她养猫,难度不言而喻。即使她现在向父母道歉,养猫一事不会被同意。

        父母来看她是出于挂念,但今天终是不欢而散。

        许久,她放下三月,在微信里找到只有祁父祁母和她的群组,慢慢打下“对不起”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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