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步
所幸,三月只是有些消化不良,并无大碍。与童彻他们简单说了几句,祁温便带着三月离开。
明明在此之前,祁温还下定了决心,将对童彻的喜欢从自己的心上慢慢抽离。偏偏这一面以后,只刚刚走出诊所的门,她就已经在想下一次见到他会在什么时候。而两个月前的那天的难受仿若从未有过。
一周的假期很快过去。期间,祁温还是找了个时间看望祁父祁母。或许有时候时间确实是一味良药,不论祁母还是祁父,都没有再提反对她签约成为歌手的事。即便他们没有表示出丝毫赞同的意思。
短假后的工作十分紧凑。依照祁温的唱歌风格,郁雅给她接下了几部影视的主题曲,皆是在筹备阶段就备受瞩目的重点ip。此外,为正式让三点二里以祁温的新身份出现在大众视线,嘉裕邀请了业内知名的作曲作词的老师,帮祁温量身订造三首歌曲作为正式出道的专辑。
这段时间里,祁温需要前往荇市暂居,归期未定。至于三月,祁温再怎么想带他一同前往,但考虑到各种不稳定的因素,还是麻烦沈栖代为照顾。
到达荇市只稍稍休息了一两天,祁温便要开始工作。持续好几天,她一天中几乎都在录音棚里度过。
应是决心变得坚定,抑或累积过类似的经验,除却初始的紧张,祁温录唱时倒没有觉得不适。至多是偶尔状态不对,情感不能融入歌里,但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录唱结束后,所有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皆称她的歌声如天籁般,渲染能力很强。祁温松了一大口气,在脸上漾开的笑意虽蕴着些许羞涩,可更多的是受到肯定的满足与自信。
将近一个月,嘉裕对祁温筹划的宣传工作基本就绪。只差选定一个恰当的时间点,让祁温正式出现在网络大众的视线里。
九月底,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在网络上放出宣传曲的音源。即使演唱者的名字此前从未见过,但上线仅仅五分钟,转发量已经破万,赞赏声不断。
歌曲的曲调轻缓而悠扬,搭配女声的清澈空灵,倾听者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曲中氛围,仿若身处其境。一曲唱尽,余音仍存心间。
郁雅是第一个和祁温说这个好消息的。
这部电影本就是一个较大的ip,宣传工作做得充分完备。不多久,连同祁温的名字也被连带上某博热搜榜上。当然,其中不少有嘉裕的助力。
嘉裕把握好这阵的热度,在官博上以精炼的一段话介绍祁温,并公开发布祁温的首个专辑,倒也有很不错的宣传效果。
三点二里就是祁温。
这一消息很快遍布网络。
祁温觉得这大概是她最为忙碌的一天。除了要对业内的好友或老师的祝贺表示谢意外,还要应付现实生活里向她求证这件事的旧识。而这些旧识里面,大都是她在学校时有过点头之交关系的人。
若不是嘉裕发出了祁温宣传照,他们顶多相信官博所说的祁温与他们所认识的祁温,是同名同姓不同人。毕竟在他们记忆里对祁温的印象,是偏于安静内敛的性格,怎么都不像是会踏入娱乐圈的人。
出于礼貌,祁温只作了肯定回答,再多的就不再回复。然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一身的疲惫。
终于空闲下来,她仰躺在床上闭目小憩,然不多久,手机又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她蓦地睁开眼,眉间稍蹙,挣扎许久还是打开了手机界面。
看清发来消息的人,祁温猛地从坐起来,先前的倦意顿时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在心中滋长蔓延的悸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在五六年前,一两秒视线的意外碰撞。却能让她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那一瞬间的心动亦如此。
童彻发来的消息仅仅两个字,加上一个标点符号:在吗?
这似乎有些好笑。
祁温犹豫着要怎么回答,输入框里的文字只出现了几秒时间,又被一一删去。
童彻像是注意到了。
手中的手机忽然持续震动着,祁温从愣神中缓过来,可眼前页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灰黑一片。而页面上方的中央是童彻的头像,其下则显示着几个字样:童彻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心脏似乎要跃出胸腔。
祁温足足呆了十余秒,才想起来要按下接通建。
她深吁一口气,将手机放置在耳边。
恰巧,对面传来一道略沉的男声。
“祁温。”在唤她的名字。
“啊?……嗯。”祁温明显地感觉到局促,“我在。”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话。
童彻稍顿,只说:“恭喜你。”
祁温愣了愣,而后才知道童彻在说什么。
“你看见啦?”声音很轻,蕴着刻意隐藏的羞意。
“嗯。”童彻很快回答。
又补了一句:“你做的很棒。”
他的声音就响在耳际。
似在夜幕中的一场连绵细雨,微风拂动,细细密密地落在掌心里,悄然无息地滋润心间。
平淡却最是魅惑。
“谢谢。”祁温的声音变得更轻。
身在异乡,孤身一人,累积至今日的寂寥与疲倦似乎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而长久被压抑在心底的欢喜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嘉裕公布祁温为公司新签约的歌手之后,反响可观。一周之内,祁温陆续收到影视剧主题曲的演唱邀请,但综合考虑祁温的发展方向以及影视剧的ip大小,郁雅只替她接下了一两首歌。因此,很长一段时间的忙碌后,祁温总算有了些空闲时间。
郁雅给她放了几天假,等待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祁温顺势回了趟粤市。
从沈栖家里接回三月时,或是已经在沈栖家住惯了,祁温要带他走,他还有些不愿,反倒去黏沈栖了。
祁温觉得好笑又心酸,好说歹说,终于顺利将小家伙带回家。
幸好,三月对这个原来的住处还有所熟悉,闹腾了一会儿又躺回自己的窝里了。偏偏没怎么搭理祁温。
果然,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长久的不联系,关系会逐渐生疏。
祁温在三月小窝旁的地板坐下,看着三月起伏的肚皮,心中微微泛酸。
“三月?”她轻轻唤小家伙的名字,指腹抚过他毛茸茸的脑袋,带着试探与讨好。
三月闻声只半睁着眼,发出一道尖而短的声音,又闭上了眼。
算是应了祁温的叫唤。
祁温抿唇笑了下,眼里满是柔意。
傍晚,将近饭点,祁温点了外卖了事,忽然想起来三月已经有大半年没有驱虫了。当时刚过六点,她没多想,简单收拾了下,就带着三月出门。
就近原则,祁温还是来到匡姨在的这家宠物诊所。
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来,祁温到的时候,陈叔和匡姨两人刚好吃过饭。
童彻也在那。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刚过眉间,眼下透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最近没休息好。
祁温朝他看去,那双眼睛却是清亮如往,眸底漾着细细碎碎的光。
童彻先和她打的招呼,对她像是见到一个交好的朋友。
一瞬的慌乱很快消失,祁温浅笑着回应他,而后又不受控地低了低头。
心脏仍在怦怦跳动。
她看向陈叔,“陈叔,我带三月来做个驱虫。”说着,她将太空包取下,把三月从包里抱了出来。
小家伙这个时候乖巧得惹人疼,顺从地让祁温抱着,脑袋就懒懒地往后倚,眼睛圆溜溜的,一点都不畏生。
“好,你先等一等,我抱他过去。”陈叔接过三月,和匡姨说了几句,两人前后走进了长廊的第一个房间。然在进了门的后一秒,他探出半个身来,欲盖弥彰地对童彻说:“小彻,你们聊聊天解解闷啊。”又对祁温笑了笑:“闷就聊聊天,等等就好。”
祁温是三点二里这件事,其实是匡姨先知道的。当天诊所里不忙,她闲来无事看看手机,刚巧收到了嘉裕买的热搜推送。
只看了眼博文里的宣传照,就觉得照片上的女孩眼熟,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来过诊所好几次的小姑娘么。
和童彻还认识。
当时陈叔和童彻都在。匡姨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叔侄俩人。
但童彻表现得没有多惊讶,像是早就知道祁温是一名歌手。和他们说了几句,面色平淡地走进长廊里不常用的那间诊室。
没有关门。
陈叔没多想,悄悄倚在诊室门旁,往里瞅了眼。
童彻靠着墙,低头把玩手机,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好一会儿,陈叔仍看不出有什么,觉着无趣,准备离开。童彻却在这时将手机附在耳边。
在和谁通话。
通话很快结束,顶多一分半钟。
陈叔紧紧盯住童彻神色的起伏。
不难发现,他弯了下唇,嘴角漾开些微的笑意。
陈叔和匡姨离开后,祁温越发觉得拘谨。开始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变化,可慢慢地,她和童彻之间沉默的时间越久,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低下的视线无处安放,沉了一口气,祁温将眼光定向自己的鞋尖,没过几秒,又稍稍往上,落在童彻的鞋尖上。
悄悄估量。
她先前走近了几步,现在他们之间顶多两步的距离。
正出着神,连童彻何时走近都不知道。
刚巧,童彻不知是在犹豫言辞还是在刻意等她反应,没有作声。
似乎终于估算好他们相隔的距离,祁温凝了凝神,还没收回视线,眼中的鞋尖却变成了在黑裤掩盖下的膝盖骨。
半步之隔。
她倏地抬眼,意外望入童彻漆黑的眸里。
一瞬间的事,依稀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祁温没有时间深究,却清楚捕捉到残留在他眼底的惊讶。
祁温深以为是因为她被吓到了。
无意识间退后了小半步。
“对,对不起。”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童彻不仅听见了,还在她声音刚刚落下的时候就回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祁温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深了些许,连周围的空气都莫名地躁动起来。
“……没。”她偏开视线。
童彻将她细微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心头却慢慢拂过一抹奇怪的热意。
脑里忽地浮现一个月前她低头呜咽的模样。转而,是她红着眼,软着声说“我没哭了”的画面。
这有些意外。
他将杂乱的情绪收拾一番,声音显得平淡:“刚工作回来的?”
祁温“嗯”一声,而后发觉像是将话题聊死,又不知要说什么弥补。慌急慌忙地,她说了句“好巧啊,你也在这”。
倒是让气氛更加尴尬。
但童彻没留意,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有点事,过来找陈叔帮忙。”
听见他如常的声调,祁温终于放松下来,想了想,还是问他:“解决了吗?”
“嗯。”童彻顿了下,添了几句话向她说明:“不是什么大事。涉及兽医学的,还是想多了解一下。”
“那你……决定好了以后要当医生啦?”她记得童彻一年多前在继续读医和转学兽医的问题上有过纠结。
童彻似因她的话愣了下,眼眸里的光沉下几许,前后两三秒,还是长吁了一口气,舒展开眉目,语调轻松:“嗯。不只是因为家里人对我的期望,更多的是我的意愿。”
“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穿上白大褂的时候,身上也肩负了更多的责任吗?”这虽是问句,可他猜想祁温是记得的,“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我更能理解那份责任所在。”
童彻就学的是临床医学“5+3”一体化,截至今年,五年的本科学习阶段完成后,还需要参与三年住院医师规范化的培训。六月底的时候,按照既定计划继续参与培训,刚巧碰到一起纠纷事件。
粤市的天气五月份就开始燥热起来,六月份就已经感受到夏季的炎炎烈日。当时正值午后,即便医院的长廊覆盖了冷气,但人群往来频繁,热浪流动,后背难免会覆上一层薄汗。
如此,女人内心的烦躁被无限放大。
女人约莫五十岁,是带她还未过周岁的孙子来就诊的。
婴童的抵抗力不佳,加上天气闷热,家里不免会开着冷气降温,冷热交替,防护不当,不觉就患了低烧。小孩儿的父母有事外出,自然将小孩儿交给他们的父母照顾。然而,到底只是低烧,两位老人开始没有留意,直到小孩儿面色异常,身体发热,才后知后觉他是发烧了。
到达医院的时候,小孩儿已经烧到39度。
女人心切孙子,对排队叫号是充满不耐的。于是就这么闹了起来。
不顾值班护士的阻挠,女人蛮横闯入诊室,大吵大闹地,要求值班医生先替自己的孙子开药打针。
面对女人的无礼,值班医生处变不惊,看了眼女人的号码,只说在她之前还有两个人,请她尊重先后次序。显然是不准备顺从女人的想法。
女人见状,怒气更甚,开始对值班医生进行指手画脚,辱骂性的方言一句接一句,连旁人也没有幸免。对于女人的行为,有人看在她的年龄上能忍则忍,可有些脾气躁点儿的,哪管是在什么地方,直接和女人对骂起来。
这样一来,女人似乎觉得自己寡不敌众,耍起了无赖,又哭又喊,闹得人不得安生,严重拖长了就诊效率。后来,还是排在她前面的人看不惯,碰巧自己也不赶时间,商量着把自己的号码和她的对换,女人这才肯罢休。
在童彻他们这批尚在培训的医学生里,有人是亲眼所见,事后人传人,童彻自是知道了前因后果。
就这起纠纷,带领他们的导师和他们进行了简单的谈话。
总归汇成一句——为医者,敬佑生命,竭尽全力为人类健康服务。
尽管病患或病患家属多么蛮横无理,就算他们做了违背伦理道德的事,也要尽身为医生的职责。在生命面前,一切平等。
当晚,童彻想了许多。
设身处地,如果他是当时的值班医生,他恐怕不会任由着女人在撒泼。或许,他会直言说出女人的问题,和她讲讲道理。又或许,讲道理不成,他不会给女人好脸色。
但这都不行。
需要就诊的病患不止她一人,没必要且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浪费其他病患的时间。况且,他既是以医生的身份面对病患,必然要承担起医生的责任的。
那是童彻读医五年来,第一次加深了对医生这一职业的印象。
克己守律,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能做到的。
其实不然。
他想,他该为自己的当初听从家里人学医的选择负责,也为自己身着的这一身白大褂负责。不同于从前,更多的是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家里人对他的期望。
童彻简要和祁温说了那件事。
“我会继续读医,在成为一名好的医生这条路上一直走。”他说话的时候,
祁温安静地听着,望入他似潭的眸底,到现在仍能感觉到自己扑动扑动的心跳。她凝神屏息,眸子里微漾着光芒,脸上颇有几分认真:“我相信你,你以后会是一名很好的医生的。”
听见她的话,童彻忽然笑了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眉眼变得柔软起来,“你也是啊。”
“啊?”祁温发懵。
童彻眼里还存着未散尽的笑意,声线低沉,“你以后会是一名受很多人喜欢的歌手。”盯她一瞬,又补充道:“我相信你。”
祁温觉得,就在这一瞬间,她被童彻说的话蛊惑住了。他的声音,他的笑,汇制成一张绵柔的网将她捕捞住,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纯粹暖意。明明触手可解,她却甘愿沉沦。
明显加快的心率可以证明。
“童彻。”祁温唤他。
“嗯。”
得到回应,祁温弯了弯眸,发觉眼前的男人已然不再像高中时代的他一般,于她遥不可触,反是与她站在同一条平行线上,两人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未来交集的密疏犹不可知,可她仍会向他奔赴,不畏风雨。
祁温又唤了他一声,眼眸里的笑意绵绵,颊边晕开些微的红,“如果有时间,你听一下我唱的歌,好不好?”
童彻眼眸微闪,觉得眼前这女孩笑得有些晃眼,以至于心尖处蓦地颤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加快了些。
他无意识地咽了下喉,即便只是说了一个“好”字,声线也比往常要低了些。
他清楚看见,祁温听到他说“好”以后,眸子里的光亮了几分,眼底的愉悦再也藏匿不住,一直蔓延到弯起的唇边。
手心忽然有些痒意。
他想起了在家里的头盔。
头盔黏他的时候,会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瞳眸,轻轻摇动尾巴,还会软软地蹭到他怀里。
童彻敛了敛眸,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半晌,他将手轻放在祁温的头上,似有似无地抚了两下便收回手。
而后,细细回想掌心里的触感,和记忆里的柔软是一样的。
心率已经恢复如常,他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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