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澄澄
秋水不知道的是,沈静姝自己也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许承泽会在自己口中变得如此面目全非。眼下,沈静姝须得与人争一时长短,也顾不得照顾许承泽的光辉形象。
再说,自己将他的家世背景拔高了好几个档次,应该也不算对他太差吧。
这么想着,沈静姝胡编乱造的思想包袱轻了不少,她透过衣袖瞄了瞄渐渐围过来的同窗,继续哭诉道:“说起来,我那刺绣的手艺在蕲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连城南李家织造坊的主管都看上了我的绣样,叫我去他家做工。
要不是想着未婚夫婿家里是个书香门第,我若大字不识一个难免惹人笑话。谁成想,来学堂不过一日,就得罪了姑娘您。您说,先生知道了会不会将我赶出学堂啊?”
“你……”绿衣姑娘似乎已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抬手指着沈静姝半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沈静姝那番“情真意切”的哭诉也引起了越来越多同窗的注意力。许多姑娘们放下手头原有的事情斜眼看向这边,有胆子大些的更是直接围到了沈静姝身侧,来察看事情的情况。
眼看着原本的小闹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先生来了”。短短的四个字宛若平地一声惊雷,使得才围到一起的人们迅速作鸟兽散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哪怕是从出现就一直趾高气昂的绿衣姑娘,也只能不服气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带着满脸的哀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世界很快归于平静。沈静姝看着王甫仁沉默着缓步走到讲台之上,不禁怀疑早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唯一告诉自己事情实打实发生过的,居然是那位不断向自己投来冷峻目光的绿衣姑娘。
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么此刻自己正在被千刀万剐。
沈静姝只与她对望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收回目光往秋水身边缩了缩,小声询问道:“这人到底谁呀?”
“王澄澄,是先生的养女。”秋水已经收拾好上课所需,歪着脑袋与沈静姝咬着耳朵,“每次只要有谁和先生多说了两句话,她就要去找人家的麻烦。”
“你也被找过麻烦?”
“是啊,因为课后问了先生一个问题。”秋水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别管她了,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
“这样啊。”沈静姝看着秋水和王澄澄那张差不离年岁的脸,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叫别人“小孩儿”,越发觉得有些好笑。
转念想起自己比她们大出去的那七八岁,也懒得再和王澄澄计较,收回注意力听王甫仁拿起书本开始讲一些基础的常用字。
只可惜,理想和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沈静姝越是想认真起来挺王甫仁讲课,注意力越是涣散。没过多久,课堂上的沈静姝便过上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快乐生活,直到日头升高,正门外传来了巨大的吵嚷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才将沈静姝拉回人间。
她刚刚回神,便瞧见守门的儒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那儒生也不顾自己突然闯入引发的骚乱,径直向讲台跑去,而后贴到了王甫仁身边与他小声说着话。饶是沈静姝坐在第一排,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见后者脸色一变,搁下手中书本便欲往后厅走去,只余下大厅内许多人面面相觑。
就在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清亮的男声响起,在微微有些嘈杂的大厅内直穿进沈静姝的耳朵,略带嘲讽而掷地有声:“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沈静姝惊讶地循着声音源头处望去,一眼便看见许承泽目不斜视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顶着那张将姑娘们迷得七荤八素的脸,为本就嘈杂的大厅又倾注了一份混乱。
而叶朗和冯青山站在他身后,三个人散发出了万夫莫开的气势。
完蛋了。
沈静姝大呼不妙,往书案下缩着身子,又拿起书本将自己的半张脸挡了起来,只留下一双眼睛观察情况。
只见许承泽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踏入大厅,站在厅内抬起手微微一示意,冯青山和叶朗各领着一队捕快,瞬间将整座建筑围了个严严实实。
方才因为许承泽到来略显兴奋的人群,这才察觉到空气里的不寻常,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便是在这一片的安静之下,许承泽走到了王甫仁跟前,也不行礼,只道:“王先生,好久不见。”
“不知许捕头此次到访,所为何事?”王甫仁佯装镇定道,可那颤颤巍巍抬起行礼的手已然出卖了他。
许承泽也注意到了王甫仁平静礼节下的惊慌失措,脸上的嘲讽意味越发浓厚:“先生莫怕,不过是有些事想请先生到衙门一叙。”
“老夫自认清廉,又有何惧?”
“那就请吧。”许承泽说着话,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甫仁却是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片刻的僵持之后,许承泽朝身侧招了招手:“叶朗。”
“来了!”叶朗朗声应到,笑呵呵地跑到王甫仁身边,一把就扣住了王甫仁的手腕,将人往前一推,王甫仁被带离了讲台。
“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夫虽已不是朝廷命官,也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王甫仁试图从叶朗的控制下挣脱,衣裳添上了不少褶皱,可说出来的话却还维持着身为学术大儒的庄严。
“只是请您去衙门喝茶,谈不上放肆。不过您若想见,我大可以让您瞧瞧,什么叫放肆。”许承泽轻飘飘说着,右手在刀柄处不住摩挲,言语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王甫仁也就此安静下来,任凭叶朗推着他一路往外走去。
大厅里的人也被许承泽仿佛毒蛇吐信子的模样吓得不轻,秋水整个人都贴到了沈静姝身上,颤抖着去扯她的袖子:“先生真要被他们带走了,沈姑娘,想想办法。”
沈静姝躲在书本的掩护下,只恨不能挖个地窖将自己埋进去,又怎么会出面救王甫仁?何况……
“你看看许承泽那副德性,谁敢上去触他的霉头?”沈静姝正在这头与秋水咬着耳朵,突然从天而降一抹绿色的身影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十五六岁的年纪,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不是王澄澄,还能是谁?
沈静姝一愣,转念间竟有些佩服其这个姑娘来。可某人只是略一挑眉,道:“王姑娘,这许多时日不见,你还是如此莽撞。”
“哪里比得上许捕头。上次就抓错了人,这次又听了别人挑唆来找我们麻烦。”王澄澄言语间倒是底气十足,抬了抬下巴尽显露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上次?
难道是指柳新和冯晔那件事?
沈静姝竖起了耳朵,想着从两人接下来的谈话中再得到些蛛丝马迹。
可接下来她听到的,只有叶朗一脸痛心疾首地教育起小姑娘来:“我说你这姑娘说话怎么还这么难听。衙门按规矩办事,你爹要是没事我亲自把他送回来了行了吧?姑娘家家的,赶紧带着你们这些同学多背两首诗,不比什么强。”
“先生都被你们带走了,我们还学什么问,读什么书?“王澄澄不甘示弱,完全没有半分退缩的样子。
“既如此,王姑娘也跟我们走一趟吧。”许承泽幽幽开口,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刀已出鞘,银光闪过处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王澄澄的脸上这才流露出一丝慌乱,想是上次几名儒生闹事得胜给了她些胆量,却不想今日在玉心堂碰上的许承泽如此不给面子。而在场其他人都噤若寒蝉,无一人能给她台阶下。
她也就这么梗着脖子横在原地,眼瞅着许承泽右手抬起,秋水忽然站起了身冲到王澄澄面前。沈静姝本想抓住秋水,却是扑了个空,来不及细想丢下书便冲了出去。
等沈静姝回过神,万夫莫开的位置又变成了三个人,而这新来的两位,还很眼熟。
叶朗看着沈静姝的眼神是又惊又喜,许承泽也是一愣,挥起的刀背硬生生落在了王甫仁肩膀上。
尴尬。
自己找老天爷求的地窖怎么还没建好?
沈静姝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可秋水已经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个大礼,道:“许捕头,王澄澄年纪小不懂事。您看在她也是救父心切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是吗?那这位姑娘怎么说?”许承泽将刀收回到自己身侧,询问起妄图成为隐形人的沈静姝来。
被突然点名,沈静姝脑子一片空白,只好跟着前人的话不住点头:“秋水姑娘说的对。”
“就这样?”许承泽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回头跟叶朗商量道,“要不把这几位都带回衙门去审着?”
叶朗还未回答,沈静姝一把按住王澄澄带着她一齐往下鞠躬:”小姑娘不懂事,我们几位给许捕头赔罪了。以后学堂的事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捕头再来办事我们绝不拦着。”
“沈蔷,你做什么?”王澄澄苦于被人按着上半身无法挣脱,只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给许承泽行着礼,嘴里不断地抗议着沈静姝给许承泽许的愿景。
“你别说话了,你也想去牢里待着吗?”沈静姝借着这个鞠躬的功夫,恶狠狠地瞪了王澄澄一眼。
秋水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乖乖跟着行起礼来。
于是乎,三个人齐齐整整地鞠成了一片。而许承泽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念着王澄澄口中陌生的名字和眼前温温顺顺有些陌生的脸,道:“沈蔷,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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