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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昔日眼眸


最好的舞台配最动人心魄的舞,枕星阁之上,万丈星空之下,柳卿栌一身火红,如浴火展翅,凤凰欲飞。

枕星阁看台上的所有人都被柳卿栌的舞姿倾倒,大皇子本是想要去寻靳菟苧,却直直立在回廊间,被高台之上的身影钉住原地。贵宾席里端坐的皇后娘娘近侍也练练称叹,舞蹈才刚刚开始,已经敲响长钟两次。

后台,靳菟苧望着柳卿栌的舞姿,小手不自觉揪住胸口的衣襟,心想这样也好,她本就没有打算上台的,总要有一个人来书写传奇,是柳卿栌的话,多少能圆了记忆里那个经常哭鼻子小邋遢的梦。

感觉到药劲上来了,揪住衣襟的指尖发白,她另一手扶住栏杆,轻声唤花解语,“阿语……阿语……我难受……”

声音被淹没在一阵阵欢呼钟,她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看来那人是真的厌恶她,药量下的如此之多。

身后扑通一声,花解语回头过来去扶靳菟苧,他只以为靳菟苧是担忧自己的舞蹈与人相撞,“不怕,靳菟苧,相信自己,你未必就比丞相之女差,一会儿好好发挥,说不得还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阿语,”靳菟苧拉住花解语想要将她扶起来的手,“我难受……”

“什么?哪里难受?”大手探上瓷白额间,一片冰凉,丹凤眼倏然眯起,“怎会如此冰凉,手也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一直守在靳菟苧身边,所有的吃食都由他一一经手,就连刚刚小坐的大皇子和柳卿栌他都格外注意,根本就不可能给人下毒陷害靳菟苧的机会。即便如此防护,靳菟苧还是中招了!

“哪儿难受?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寻女医……”

焦急的花解语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间的舞曲已然停下好一会儿,帷幕再次拉起,报幕的声音提到靳菟苧名讳时,花解语惊诧地回头看向前方通往高台的光亮,一片安静之中,花解语眼中闪过决绝,他将靳菟苧扶好,“我用运功帮你把毒气压制住,看能不能撑到比试结束。”

“阿语,没用的。”

根本容不得靳菟苧拒绝,花解语运功将内力运往靳菟苧体内,高台之上第三次传来报幕的声音,然而靳菟苧依旧没有现身,看台上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郡主怎么回事,难道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不大可能,之前还瞧见她和大皇子、柳大小姐在一块儿喝茶。再说,也没人敢加害郡主。”

“啊,我知晓了,定是靳菟苧见柳卿栌的舞蹈太过惊艳,她呀,怕了!”

“我……我之前听准备乐器的师傅聊过,郡主的舞曲,怕是和柳卿栌的一样呢……”

“怪不得,原是抄袭了她人的,没脸面登台!”

“是吗!”一声高亮的声音打断私语,几人抬头望去,只见隔壁的帘子拉开,一位明媚少女讥诮地看着她们,在少女身后一老夫人静静饮茶,虽然她们并不认识老夫人,可是牌子上大大的‘靳’字让她们心中一凉。

靳繁霜冷笑,“你们可是有证据,或是亲眼见过靳菟苧的舞曲与柳卿栌一样?刚刚是你吧,呵,抄袭?你敢保证是靳菟苧抄袭的吗?若不是的话,随意污蔑我将军府,败坏将军府名声,你便是赔上一府的人也不够。”

“这……”那名女子红了眼,以往她们肆意谈论诋毁靳菟苧,根本没有人会站出来说什么,更不会有大将军府的人插手进来,怎么今日大将军府的人会在场,而且还出手帮靳菟苧呢。

“我,我是没有亲眼见到,可靳菟苧也没有登台呀,若不是心虚,心中有鬼,她为何不上台?”

“不登台便是作假?”靳繁霜的暴脾气上来,她往上捋袖子,吓得那名女子往后缩,嗓音打颤,“你、你别动手,老夫人,靳老夫人……”

案前端坐的靳老夫人将茶杯放下,开口将靳繁霜唤回来,“我们去寻靳菟苧。”侧身过帘子时,靳老夫人平淡地将隔壁看台的人扫一眼,带着迫人的气势,“兵部侍郎之女。”

被点名的女子正是看台的主人,她连忙上前一步,“靳老夫人。”

“昔年令尊在我手下练兵,鞍前马后尽心尽力才讨得几招几式。近年来,老身确实不爱出门,与许多小辈生疏许多,贵府每年的请帖便不必再递了,我也清净些。”

“这……老夫人,晚辈惶恐,无意惹得老夫人生气,刚刚不过是小友们的几句妄言,还望老夫人多担待。”侍郎之女一跪地,其他的女子也跟着跪下,她们自然不怕靳菟苧,可是老夫人气势太强,牵扯到家族的事情,她们一个也不敢马虎。

“老身年少之时,是京中出了名的不讲理,今日这笔账,我不找那几个说大话不怕闪舌头的,只寻你这看台主人的事。若是不服,回去好好请教下令堂,为人的道义是何,再不济,去南红的学园听几堂课好好修身养性!”

靳老夫人这话像刀子一样劈头盖脸打在地上一众贵女的脸上,直到靳老夫人离去,几人才恍惚着起身,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看台上的声音逐渐嘈杂,靳老夫人和靳繁霜前去寻靳菟苧之时,贵宾区的大将军凝眉不展,他沉声吩咐人将靳菟苧的曲目往后压一压,让下一人继续上台后抬脚往外走。不需大将军询问,侍从便向大将军汇报靳菟苧的行踪,“郡主在后台。”

大步流星,才到后台,大将军远远地就看到长廊上的靳菟苧和花解语,他迈步向前,沉声中透出一股怒气,“靳菟苧你在搞什么?”

“父亲……”

离得近了,大将军才发现靳菟苧一张小脸惨白,几缕细发被密汗打湿贴在脸颊,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他的那一瞬,大将军全身被电了下一般,那样隐忍的眼神中,明亮的光芒让他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最初的言念,那个倔强坚韧、口吐狂言、势要压他一头的言念。

胸膛徒然剧烈起伏,大将军上前第一次抱起靳菟苧,“传太医到将军府。”

这是做梦吧?

昏倒过去的靳菟苧只觉得大将军的怀抱好宽大,却没有一丝安全感,她好怕这是自己的幻觉,大将军下一刻便会将她扔下来……

这一夜,宫中一连派了三名太医到将军府给靳菟苧看诊,却无一人能诊初靳菟苧身中何毒。

直到深夜,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上门,自称是前太医院右院使,得靳老夫人的令,他才进到阁楼为靳菟苧看诊。细细诊断一番后,老者连连摇头,花解语心中发冷,“可是中了剧毒?”

老者合上药箱,“非也非也,不过是食物相克罢了,待老夫开几味药服下便可。”

“食物相克?为何她会昏迷不醒?”

“神经麻痹了而已。”老者将药箱拿好,他回头看着床上的靳菟苧,“想来郡主有自己的考量,老夫便不多言,这就退下了。”

花解语一头雾水,他借着送老者的由头,一路询问靳菟苧的病因,老者只是摇头不语,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老者定然与靳菟苧有旧情。

这一夜,靳菟苧昏迷在阁楼。柳卿栌在枕星阁大放异彩,声名大噪,获得金秋盛典以来最佳成绩,可以说是稳坐女子比试中的第一名。若想要撼动她的位置,唯有郭谨偈出面,在棋艺上压柳卿栌一局。

因为柳卿栌的惊艳舞曲,今夜的京城大有不眠的趋势,街上的花灯放了又放,坊间歌舞不断,欢声笑语,一片繁华。

将军府的东苑,书房内,大将军与人议事。

各位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对郡主的事情有所听闻,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面对大将军一脸冰霜的准备,全程下来,大将军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透出一丝心不在焉。想到郡主还在昏迷之中,众人感叹,到底血浓于水,对于郡主,大将军并非全然铁石心肠。

议事毕,大将军洗漱过后来到四季如春的小院。房门口外,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悄声打开木门,精致华贵的榻上之人呼吸清浅,不过几个鼻息间,纤细的眉梢轻轻拧起,有着厚重茧子的指腹刚刚触到眉尾,水眸猛然睁开。

带着一丝惊慌,言念的手探出抵住大将军的手心,想要使力的下一瞬又放弃,“将军,你回来了……”

大手钳住不足一握的纤细手腕,凌厉的鹰眼盯住榻上这一双温润水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哪一次之后,这双眼中再也没有了让他为之疯狂的倔强?

“将军……”

被大将军压迫性地盯着,言念有些受不住,她想要躲,又怕会惹怒了他,纵然手腕处被捏的隐隐有些发疼,她也忍着,轻声唤大将军,“将军,今日任职累不累……”

不该是这样的。

回想起靳菟苧那双明亮的眼眸,大将军望着这一双温润水眸,不该是这样的。他抬手想要帮她将压住的长发理顺,虽然言念没有躲开,他还是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她的紧绷。

言念在害怕自己,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难受不以。

这几日,为了救断荞,言念各种苦求,她的身子也突然颓败下去,好几次,大将军望着在房中空坐的言念心中发慌。

他一直不知道这股心慌从哪里来,直到今日,靳菟苧昏倒在他怀中的一瞬间,他心中猛然一空,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心慌什么。

他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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