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头病患
淡淡收回视线,靳菟苧对身旁侍女吩咐道,“若是一盏茶之后,小霍公子还未曾离开,便着人前去劝说。”
“是。”侍女应声。
靳菟苧转过身,绕道从阁楼后门离去,至于阁楼外古树下的霍寅客将会等到几时,靳菟苧已经不再去想了。
京城中,有关金秋盛典的余热不减,百姓津津乐道的除了柳卿栌获得今届九和使,与大皇子佳期将近之外,便是小霍公子和太傅之女郭谨偈惊天动地的婚事。
这一对佳人,小霍公子为南红国将来的大将军,郭谨偈乃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加之郭谨偈天性妩媚,自带风情,却又是刚硬果敢之人,如此良配,令人叫好。更还有郭谨偈亲自求到皇后娘娘跟前,让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为二人赐婚,如此殊荣,南红史上第一人,无数男子都暗暗羡慕霍寅客,能得如此佳人。
最让这场婚事声势浩大的,便是太傅府连着三天大摆宴席,请京中百姓前去讨个喜庆。很快,就连街头巷尾的三岁小娃在听到小霍公子的时候,也能牙牙道出一个‘喜’字,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笑声中,面戴薄纱的靳菟苧打长街走过,听见人们的打趣,坦荡轻笑,她是真的已经放下,出于友人之心,她祝愿霍寅客能好。
被堂倌热情迎入拾荒小店,靳菟苧不着声色的去到后院书房,轻推房门,透过窗口照进来的晨光下,如玉公子手执毛笔从书案上移开视线看,他向门口取下面纱的靳菟苧,温声:
“早,来了。”
“夫子,早。”
在加长书案下方坐下,靳菟苧苦大仇深地拍了下案上的算数书,“夫子尽取笑我!”
花解语承认,看靳菟苧被算术题为难到伏案发愁的憋屈模样,很是想笑。他收敛了些逐渐涌上来的笑意,“还有几日,不收银两教你经营之法,你却不领情,诶……”
“夫子您还是别憋笑了!”几日相处下来,靳菟苧倒也放开了些,“此生再不习算数了。”
“真的?你不要的话,我可都拿走了?”
大手将那几本书册拿起,花解语一本本地将书皮露出,“可惜,可惜,好心给某人解闷消磨时间的。”
最上面的算数书之下,是一册册女儿家都十分感兴趣的话本子,靳菟苧鼓起脸颊,小手一下子将书册全部按下,“不不,还是夫子想的周到,菟苧谢过夫子的一片心意。”
丹凤眼中满是笑意,若不是还有许多事情需得他亲自去安排,花解语定会再逗弄几番靳菟苧。
“需要什么便和下人讲,若是闷了,可唤人来给你讲故事。”
靳菟苧故意道,“讲书法大师的信件之事?”
花解语暗骂:白眼狼!罢,反正靳菟苧已经是他的人了,以后定要她记住他全部的好,再也挑不出任何一点问题。
忍住想要捏上靳菟苧鼻尖的大手,花解语起身往外走,“这个故事没有,新请来的老者对于玄月国的风土人情很是了解,若是有兴趣,可听一听。”
夫子待她如此之好,靳菟苧一时为自己刚刚的调侃感到一丝羞愧,她点头应下,话语中带着甜。
如此过了三四日,在外人眼中,郡主靳菟苧自金秋盛典之后便消沉再无外出。将军府里的人也只知靳菟苧这小半个月以来,每日都去往拾荒小店,直到晚间才归来。
期间,靳菟苧去到靳老夫人院中请安,赠老夫人一柄双面宫阙湘妃竹红石团扇,老夫人第一次当场收下,拿在手中轻摇,并且宽慰靳菟苧:
“三丫头可知,人生在世,起起伏伏乃是常态,跌入大坑一时受不住是情有可原的。倒也不必急于爬出坑底,稍作休息,与内心对话,整顿好之后再次出发,这才是我将军府好儿女们勇往直前的气概。”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孙女这几日在小店听说书人讲古玩趣事,观陈年旧物,心中的难挨慢慢沉淀,对于虚名,已经堪破,祖母不必忧心。”
“如此便好。需记得不可再夜不归宿,其他的,祖母不多拘束于你。待到下月祖母大寿,届时可要陪在我这位老古董身边盛装出席。”
小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靳菟苧咽下心中百般滋味,虔诚道,“谢祖母。”
岁月无情之中最是有情。
经历了东苑失火之后,祖母真的是一夜苍老,却也慢慢温和起来。褪去那些偏激的蒙蔽,祖母对于靳菟苧也更加亲和,这是祖母第一次直言,要靳菟苧在寿宴上出席。
她明白祖母的一番良苦用心。祖母既告诫她不可过于沉溺低迷的哀伤之中,也给足她时间来修复心中的创伤,更是为她重出京圈出谋划策,借用老人家的寿宴帮助于她。这份恩情,靳菟苧无以回报。
是以,在拾荒小店内,靳菟苧不再听老者讲玄月的风土人情,转而去到工具房中,准备自己做一份礼物送给祖母,虽然祖母的寿宴她不可能参加了,这份心意还是要送的。
“你要自己做?”
花解语大为惊讶,他还记得在乌衣巷靳老爷家中,靳菟苧连简单的竹蜻蜓都做不好,他十分怀疑靳菟苧是太闲了。
靳菟苧有些犹豫,咬咬牙,还是上了。
其成果是忙活了一整天,除了不堪入目的破碎木削外,还有靳菟苧被划伤的手指。
夜晚,花解语送靳菟苧回将军府,一路上,他的视线总是移到靳菟苧受伤的手指上,丹凤眼之中的神色,靳菟苧看不透。
是心疼吧,却也没有如此温柔,说是嫌弃吧,倒又夹杂着一丝狠意,靳菟苧尴尬地缩了缩。
终于,还是开口打断莫名的目光,“夫、夫子,无大碍的,不过破了点皮,几日便好。”
花解语冷冷地瞥一眼靳菟苧澄澈无辜的水眸,开口,“到了,回去吧。”
道别之后,靳菟苧抬脚回将军府,她身后的花解语,眼中幽深一片。
他也说不清楚,明明只是一个小伤口,花解语就是莫名不爽。靳菟苧不该受到一点伤害的,靳菟苧更不该因为其他人而如此折腾,仿佛靳菟苧就是他的,这一小小伤口,让他受到了巨大损失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一种病,一种因靳菟苧而滋生且正在逐渐野蛮生长在花解语心头的病,一种刻在骨子里、由骨血遗传下来的偏执占有欲,一旦开启,再无回头。
入秋的清晨凉意入骨,靳菟苧不由加了一件薄衣,目光触及架子床下方的软榻,一声‘阿语’从樱粉之中呢喃而出。
下阁楼时,靳菟苧对侍女吩咐到,“若是花解语回来了,告诉她可去拾荒小店寻我。”
“是。”
据侍女汇报,花解语在白日回来过,交代告诉靳菟苧这几日她在外间游玩,不必担忧,再过几日便会回来,靳菟苧对此很是不满。
如此仓惶的安排,实在是因为花解语分身乏术,他终究不可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扮演韩公子,一个扮演女装花解语。若是花解语久久不出现,不说大将军会起疑心,仅几次靳菟苧下意识冒出‘阿语’二字,花解语竟然会感到不安。
他越发意识到,自己在靳菟苧面前伪装太多,今后若是揭穿,靳菟苧说不得会与他翻脸。这只小兔子,对于感情很是敏感,特别是她一心真诚对待女装花解语,若是知晓自己被骗,花解语无法想象兔子会不会跳墙。
他的小兔子只需要每天乖乖地呆在他的身边便好,这一想法,愈渐浓烈,且他也是这么一步步谋划部署的。
丝毫不知在劫难逃的兔子,还一心挂念着她的阿语。嘱咐好侍女一定要让花解语留下,靳菟苧才拢了下衣衫往阁楼外走。
只一眼,外间的古树下,那人的身影依旧在,绣花鞋调转方向,去往阁楼后门。
长街上行人较少,才走出将军府,靳菟苧正欲拿出袖中的面纱带上,只见一高大身影从石狮子后面走出。
面前之人,消瘦了,脸颊上的颧骨愈发突出,下巴上的青须添加些许沧桑之感,实在是与京中热议的大喜之人不符。
僵硬中,靳菟苧涩涩开口,“恭喜。”
对面的霍寅客低下头,似笑非笑,“何喜?”
靳菟苧不是木头,这一个月来霍寅客的反常,她最开始不解纳闷,到现在却也渐渐有些明朗。明白之后,心中只有怅然。
幼时那份纯真的情谊,只怪它产生的不是时候。在霍寅客最不适合的年纪,靳菟苧一心扑上去,一次次被伤的体无完肤,无数次暗自舔舐伤口,多年来她对这份不和时宜的情愫的勇气、坚持、热恋一一退却,如今有的,更多是友情,陪伴之情,珍惜之情。
就像是戏台上的名角,她方唱罢,他才登场,彼此最美好的时候,总也见不着。
霍寅客的后知后觉,靳菟苧不知其深浅,仍以往日的目光来看待。小霍公子呀,应该是被郭谨偈的狂热吓到不适应,才会误以为自己应该是对一起长大的靳菟苧更加有感觉。
靳菟苧想:她的小老虎呀,于男女之事上正在开窍,却还是弄错了方向。如此就需要她来狠心斩断这些多余的缠枝,就当是在她离开京城之前,为小老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迎着霍寅客哀哀的目光,靳菟苧一一吐字,“恭喜小霍公子,喜得良人。这一声祝福,发自内心,霍寅客,靳菟苧真心祝福你与郭谨偈,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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