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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阴晴不定人


袅袅云梦在户户屋檐上轻轻浮动,横斜枝桠划乱镜面滴落漾溶晨韵。

秋雾撒开脚丫子在长街短巷里追着早起的行人衣摆撒欢儿,重重兵卫把守的客栈大门前,微醺的俊俏魅惑公子拍拍衣袖,抖落一捧迷醉的晨雾。

“风大人。”侍卫顺势接住风月遥丢下的酒壶。

昕长墨蓝身影陷入白芒如入了画,画中狐狸稍整衣衫,“看样子本大人从温柔乡中脱身的早了。二皇子那边用过早膳后再派人去房中知会本大人,毕竟回笼觉的时辰再少也香呀。”

风月遥打着哈息往楼上去,少有的几位侍女遇见他俱退在一旁请安让路,他嗅到一股浓郁的清冷香气,这冷香是韩君遇身上独有的。

脚步微顿,他折过身子去往侍女跟前,侍女的头更低了,“风大人安。”

“端的是……二皇子的衣物?”

不怪他迟疑发问,周周正正叠好的衣物刚刚熏好了特制冷香,色为桃粉不说,领口处还绣着繁复的祥云图饰。难道韩君遇内里的衣服是这样、这样花里胡哨的?

风月遥怀疑自己昨夜饮的花酒还未散。

“回风大人,此为二皇子妃的衣物。”

二皇子妃?

靳菟苧?

混沌的脑袋怎么更加泥泞不堪了。风月遥死死盯着熏上韩君遇特有冷香的衣物,韩君遇这一举动代表着什么?

深林里的猛兽以自身气味来标注领土,只要其他的动物嗅到此气味便会产生恐惧匆忙离开,这是刻进血脉里的等级压制。同样的,猛兽也会通过舔舐、标注的方式,在心爱的雌兽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宣示占有主权。

韩君遇这样冷心冷清的人,骨子里的强势和狠辣不比山中猛兽少,对于自己的主权和私人领域更加看重,绝不会允许其他人有稍微的逾距。

可韩君遇允许靳菟苧用他独有的冷香?

韩君遇是在宣示主权吗?

风月遥抚着额角笑了,狐狸眼中尽是戏谑,他问侍女,“二皇子昨日去寻宁纾郡主了?”

“是。”

“共用晚膳?”

“这……”侍女顿了下,措词道,“二皇子昨日下午去到皇妃房内,就没有出来了。”

抚额的手换为轻捏眉心,风月遥的声音中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提前圆房?”

得到肯定的应声,风月遥叹息着笑了。

侍女手中的衣物还需送到暖房中去,一会儿主子就要醒来,侍女怕耽搁了时辰,眼神中显出微小焦灼。

风月遥摆摆手,侍女端着衣服退下。那道冷香余留在原地,风月遥打开扇子吹散余香,神色莫名。

衣服送到暖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正房通知下来,道二皇子和皇子妃醒来了,侍女小心地将温暖的衣服收好去往房内。

床榻间,靳菟苧是被憋醒的。

睁开眼眸,白皙的手骨从她的眼前拿开,鼻息处的压迫也消散。靳菟苧看向身边妖艳的男人,三千墨发柔顺地铺在被面上,剑星眉目,金质玉相,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他见她醒来,温和一笑,化冰破川,“不能再睡了,得赶路。”

两人现在衣衫不整,靳菟苧根本不敢乱看,她想要转过身避开春色,韩君遇却随着她的动作靠过来,他们的墨发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靳菟苧红了脸,她干脆闭起眼睛,沙哑着嗓音,“你先起……”

温热席卷笼罩住她,名为她夫君的人在她身上作祟,她心有抗拒却也只能由得他去。她现在更加了解他的脾性,这位就是一个狠辣的主儿,他想怎样必怎样,不顺心是不会罢手的。躲开了一时,以他绣花针的心眼,指不定会惹来更麻烦的,靳菟苧唯有作死鱼状。

“真乖。”

得逞了,他理了理靳菟苧脸颊上的碎发,凑得极尽,“身子若是难受要给我讲,嗯?不若夫君来给你穿衣吧……”

虽然他也有过潦倒不堪的日子,但多数时候都是锦衣玉食,处处得人伺候的。像端茶递水,捏背穿衣这样下人们做的事情,能使唤他的也只有一人,那人被他一手掐住细脖永远留在了半红小镇长眠。

可在靳菟苧面前,怎么就变成了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饴?

韩君遇未能想到这些,他只是随口一提,满脑子遍布指尖缱绻的画面,眉梢带上绯红。

他探上她的肩膀,“夫君帮你,好不好?”

声音里的其他浓厚意味让靳菟苧不寒而栗,瑟缩不止。

她缩进被子里,死死攥紧被角,“不、不用了……”有稀疏的声音,她又补充,“君遇,我一会儿想喝慧仁米粥。”

言下之意,不要闹了,快些洗漱,留点时间用早膳吧。

韩君遇哑然失笑,他取了亵衣穿好才唤人进来服侍。

侍女只进来了四位,一位候在外衣旁,两位去到靳菟苧身边伺候穿衣,另一位小心地帮韩君遇整理细琐。

同样的事情,女儿家就是要比男子花费的时间长一些。韩君遇已然收拾好了,他身穿华衣,翩然若仙般坐在屋内看侍女为靳菟苧梳妆。

那一根根青丝就在刚刚还被他绕在手心把玩,现下却被侍女一一抚过触碰。为靳菟苧描妆的侍女此刻正用圆石黛蘸水,一点点为靳菟苧描眉,她们离得那么近,近到韩君遇竟然会觉得侍女着实碍眼。

韩君遇不动声色地自饮一杯清茶,却见那侍女又取了口脂在指腹欲往靳菟苧的樱粉上去,他霍然站起身,大步走过来,“退下。”

侍女被韩君遇突然的举止吓到了,一时所有的侍女都惶恐跪地。

“怎么了?”靳菟苧忍住心里的惊吓,温声问他。

韩君遇一言不发,伸出手指轻抬靳菟苧的下巴,丹凤眼中一片荒芜,无悲无喜,似平淡似冷冽,偏偏又不容人逃离。靳菟苧也说不清,被他注视着,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可她的理智在艰难地敲响警钟,时刻提醒她这个男子有多么可怕和深沉。

他的指腹摁上她的唇,好一会儿,他赞叹,“很美。”

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呐。

靳菟苧松了一口气,她冲他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谢谢。”

“这样就很美了,我们下楼用早膳。”

他拉着她起身。

妆容也不打理了,口脂更是涂了一半,靳菟苧想说什么,身子已经跟着他行动走出房门。微叹,只要他不觉得不妥,那就无事。

他们去楼下用早膳,客栈外间的队伍已然准备完毕。

晶莹软糯的米粥入腹,靳菟苧才觉得身上的难受减少了一分。她低头喝粥,旁边的韩君遇对她道,“慢慢喝,我去那边商议些事情。”

“嗯。”

她抬头看去,韩君遇在外间与几位大人站在一起,他身上的气势凌冽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冷硬。有过一面之缘的大人躬身与他汇报事情,他轻轻颔首,外显的王者气势浑然天成。

这些大人知道韩君遇的阴晴不定,性情反复吗?还是说,韩君遇骨子里的危险只有她一人察觉?

口中的小米粥又失去了味道,靳菟苧一旦纠结起韩君遇,心中就五味杂陈。她低了头,注意到摆在韩君遇位置上的米粥丝毫未动,他是特意等她用膳吗?

靳菟苧彻底没了胃口。

她用软帕擦嘴,抬步往客栈外走。楼梯口处的风月遥摇扇看她,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在靳菟苧错身而过的时候,靳菟苧亲耳听到风月遥对她低声道,“小乌龟。”

小乌龟?

风月遥是单纯羞辱她,还是嫌弃她多事浪费时间?

靳菟苧回头瞪他,刚想开口,门外的韩君遇叫她的名字,“过来。”

她平淡地转回步子往韩君遇而去,身后的风月遥笑着摇扇,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食好了?”

韩君遇牵住她的手,大半的身子挡在她面前,阻绝了其他人的目光。

靳菟苧点头。

“出发吧。”韩君遇对各位大人下令。

“是。”

各人去到各自的位置,靳菟苧是和韩君遇同一辆马车。

马车很宽大,内里甚至还有茶盏棋盘书籍,像是一个舒适的小卧房。

担忧韩君遇动手动脚,靳菟苧一上马车就委婉表示昨夜没有睡好,想要补眠。

韩君遇箍住她的细腰在怀里,大手丝毫没有一点羞涩去探靳菟苧,“那处难受吗?可是药膏不起作用?”

“不……不是。”靳菟苧红了脸,在他怀里侧过身子,“只是有些困。”

因为侧身,她红的滴血的耳廓落入韩君遇的视线中,他低笑,“嗯,今晚我轻点,你睡吧。”

靳菟苧自动忽视他的前半句话,闭眼强迫自己入睡。她整个身子都嵌入韩君遇的怀里,如坐针毡。好在马车做了改装,内里并不算特别晃动,加上疲惫,不一会儿,她竟沉沉睡了过去。

马车经过城内一大片蓝色花海,空气里都是馥郁腻人的香气。

放下手中的书,韩君遇掀开车帘,漫天的蓝色点亮眼眸,他在脑袋中去回忆多年前离开时的场景,一片空白,唯留这片蔚蓝花海。

那时他还是手无寸铁的青涩小孩,没了母亲的庇佑,父皇更是狠心驱逐他离开玄月。幼时他不懂,滔天深沉的恨意蜇了毒啃噬他的心房,他学会了太多,领悟了太多。以更加成熟长远的目光来看,父亲当年的驱逐是他成长的最大帮扶。仔细算下来,他该感谢父亲,感谢他尊贵无双的父皇——玄月大帝韩宫秋。

如今,王者归来。

是他的,他都要一一掌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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