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解千惑锦囊
然而在第二日,靳菟苧并没有等来那个在漫天大雪中、撑着蔚蓝油纸伞跑开的谢无脑。
院门大敞,靳菟苧几番揣着手炉走到檐下往门口瞧,侍女不由出声道,“夫人快进屋去,您昨儿就有些许闷咳,真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不碍事。”
靳菟苧没有那么娇贵,三九天里还曾与霍寅客在郊外冻河上跑冰,不过是玄月的冬来的更早些,更猛烈些,整日被精贵地照料着,她一出门反而受了凉。
“往日里,小谢最迟几时过来?”
“午时前定会来的。”
侍女见靳菟苧没有回屋子去的意向,她去取来厚重的大氅,细心地给靳菟苧披上,“大雪连绵不绝,山路不好走,许是因此谢姑娘才会来迟些。”
大氅暖身,靳菟苧呵了一口气,“我去林夫子那处坐坐。”
“哎……”
夫人定是想要去林夫子那里等谢姑娘,侍女自知劝不动,她折过身子去拿油纸伞,靳菟苧却将大氅的帽子戴好,“小厨房内不是还炖着鲜汤?你留下吧。”
靳菟苧独自出了院子,鹅毛大雪成片飘落,好在大氅厚实,靳菟苧稍微拍一拍积雪就落了下来。
洁白的天地间,靳菟苧走过参天大树时,树下围了几位学子,中间一位火红舞衣的妖娆女子在大雪之中起舞,手中的血色长鞭咧咧作响,这是仿微生皇后的破甲长鞭。
再不远处,几位学子举着巨大的木制圆筒在雪地中时而顿悟大笑,时而懊恼叹气,应是在做什么奇特的研学。
这样美好的一群人,也只有在蕉鹿园才能见到吧。
会心一笑,靳菟苧往林羽止的小屋去。
木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靳菟苧叫人,许久没有动静,倒是身后传来一声问好。
“宁纾。”
靳菟苧回头,是一位学子,靳菟苧记得他在诗社上出口成章,才华绝伦。
“你来寻林夫子吗?她昨日就出远门了。”
学子说完推开门往内里去,见靳菟苧怔愣,笑着解释,“无妨,林夫子的院门从来不锁,方便学子们在她外出时来这里寻宝藏。”
“宝藏?”靳菟苧跟着进门。
学子进了放书籍的地方,拿下一本诗集,对靳菟苧道,“呶,这便是。”
靳菟苧上前来,书架子最前面夹着一张纸条,她慢慢抽出来读,“外出,爱惜书籍。”后面还有一串很奇特的线条,连起来竟然像是一个笑脸。
她又在檐下挂着的风干酱鸭的地方,看见刻在木板上的话,“手下留情,这次外出小半月,吃完了可就没有了。”
木板下压了纸条,靳菟苧取出来看,是学子留的言,“夫子今年莫不是要留我们一群学子守空山?”
下有回复:
“我猜是住在冰河上的小师弟,手下留情哦,我昨儿闻到烤鸭香了。”
“小师弟在哪儿烤鸭,想去蹭吃。”
“兄弟姐妹们,省着点呀,这点存货很有可能要支撑到年夜饭!”
“鬼故事吗!”
“谁都不许动酱鸭,不然巴豆伺候!”
下面还有许多纸条,靳菟苧没有再看下去,她仔细地将木板往内里挪了些,以防浸染上飞雪。
“宁纾。”
抱了高高一撂书籍的学子又与她撞个正着,他见靳菟苧两手空空,唔了一声,“你可是有不解的地方来寻林夫子指导?院子古树的树洞里藏着‘解千惑’锦囊,很有用的。”
靳菟苧取了锦囊后离开,她才走了一段距离,就见刚刚的学子在雪地间用下巴死死地抵住高高的书籍,怀中还有几本岌岌可危,她上前帮忙,“这样太不方便拿了。”
“是我贪心,拿了太多。”
靳菟苧解下大氅上装饰用的丝带,将地上的书籍摆好绑住,留了活扣方便提着,“这样就方便很多。”
学子挠挠脑袋,靳菟苧猛然忆起自己的身份,用自己的丝带帮外男,实为出格,她僵硬了面容,“无心之举……”
“妙!”
学子拍响了手掌,“我果然是书呆子,多谢宁纾!”
毫无芥蒂,发自内心的笑让靳菟苧无处可藏。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自己,没有任何虚假。
学子提着书籍走远,靳菟苧望向大树下跳舞的女学子还有一旁作画的学子,这样纯真的天地,她万分向往。这里的人们完完全没有功利算计,他们眼中靳菟苧不是二皇子妃,不是和亲郡主,他们叫她宁纾,就只是在叫靳菟苧这个人而已。
雪地里,靳菟苧打开她随机取的锦囊,除了一块淡青色的方糖外,再无他物。方糖入口,甜味之中还有一丝清新的苦味,这是……苦瓜的味道。
包裹着方糖的油纸展开,上面写了一个字。
恕。
一瞬间,天地都明朗清丽了几分。
口中满是清甜,靳菟苧低低地笑了,“夫子真是妙算巧解。”
来到玄月,靳菟苧所有的苦难和压抑全是韩君遇带来的,不知不觉中靳菟苧的心灵都被影响到偏激,还好,还好不晚。
或许遇上韩君遇,靳菟苧最大的收获,便是来到了蕉鹿园,认识林夫子还有这么一群纯真美好的人。
靳菟苧收好糖纸,往住所去。
侍女的厨艺精湛,鲜汤浓郁醇香,冬日喝上一碗,连眉眼都觉得舒慰。
靳菟苧用上一碗,赞不绝口,她想到了纸条上留言的那个住在冰河上嘴馋的学子,“另盛一盅鲜汤,给河边那位师弟送去。”
“啊……”
侍女犹豫,夫人怎会突然想起来与其他人亲近?一个谢姑娘就闹得夫人心神不安,再多几个,夫人以后收不回性子就糟了。
毕竟夫人背后是二皇子,二皇子妃的身份不容夫人做出这样不合身份的举动。
“快去吧,趁着鲜汤味儿正好,路上怀里塞个手炉,莫冻着了。”
温和近人的语气,让侍女深深叹气,她点头应是。
侍女离去后,靳菟苧收了筷,她坐在窗前看盒子上扎着的冰糖葫芦。
还是那几串。
谢梨云,你为什么还不来?
直到下午天色暗沉,侍女催促靳菟苧往屋子去,“夫人!您就快变成望谢石了!两颊上右边写着谢姑娘还不来,左边写着谢姑娘快来呀,就没见您这样盼望过主子!”
“万一她出了事呢?”
靳菟苧忧心忡忡,脑海里总是回想着昨日谢梨云撑伞远去的画面。
侍女无奈,“下午您可是亲自去问了其他学子,谢姑娘也有偶尔不来蕉鹿园的时候,不用忧心。”
靳菟苧只是担心谢梨云出意外,她昨天急冲冲下马车,定然与那位丑意姑娘的事情有关,就怕她冲动做傻事。
“真没有一人知晓小谢的住处?”靳菟苧不死心地问。
“或许林夫子知晓,可这会儿也寻不到林夫子。”侍女帮靳菟苧卸妆,“夫人放宽心,其他的学子俱言无需惊慌,而且国都治安良好,又无暴徒作乱,谢姑娘能有什么意外?说不准,谢姑娘另寻了乐趣,这才没来蕉鹿园。”
靳菟苧被推上床入睡。
及至半夜,靳菟苧听到窗外有沙沙声,她心里装着事,睡意浅,稍有动静便醒来。她披上外衣,推开窗,外间空无一物,正欲关上窗户,从下方冒出一个脑袋,想要惊呼却被人捂住。
“别叫!是我!”
血腥味钻进鼻孔。
靳菟苧点头,她差点没认出是谢梨云来,“你怎么这样狼狈,我去点灯让侍女烧些热水来。”
“别!”
谢梨云拉住靳菟苧,声音颤抖,分不清是冻的还是紧张,“不要静动任何人,宁纾,帮帮我。”
谢梨云抱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出来,那孩子身上尽是伤口,半张脸被异物烫毁,血肉狰狞。
“这……”
饶是靳菟苧跟着父亲去过南红的刑房,见过各种被上刑的犯人,她还是被这孩子的伤吓到窒息。她快速反应过来,隔着窗子将小孩孩子抱进屋内。
此时她才发觉,这并不是小孩,应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因为瘦骨嶙峋,身量娇小,隔着窗户她才误以为是小孩子。
怕吵醒侍女引来不必要麻烦,谢梨云谨慎地阻止靳菟苧点烛火,顾及不了太多,谢梨云把屋子里所有能取暖的东西送到小少年身旁来。
借着雪光,靳菟苧寻来夜明珠,她取了炉子上温着的茶壶给谢梨云。
谢梨云明显渴极,她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冲靳菟苧笑笑,“我以为自己到不了蕉鹿园。”
“发生了何事?”靳菟苧给谢梨云披上温暖的大氅,“你可有受伤?”
谢梨云摇头,“都是这小子的血,我好好的。”
两人看向小少年,他的伤口太过狰狞,特别是在冰冷夜明珠的亮光下,让人生寒。
“他是什么人?”
“难讲。”
谢梨云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苦涩,“是我死对头的庶弟,是放蛇咬我的仇人,是卖国贼的儿子,还有可能是那人的心头肉、通天梯……”
靳菟苧的神情一言难尽,谢梨云笑笑,“我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豁出贱命来救他。不,我救不了他,宁纾,你或许可以。”
“我?”不可置信,靳菟苧在玄月举目无亲,无权无势,她能做什么?
她只是被韩君遇捏在手心把玩的物件罢了。
韩君遇……
意识到什么,靳菟苧的呼吸都急促了些,她还没来得及应证,谢梨云就握住她的手道:
“抓他的人是二皇子,宁纾,或许你可以在二皇子面前帮他求求情。”
靳菟苧面如死灰。
“二皇子那么爱你,在蕉鹿园中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小子的父亲通敌叛国,罪不及他,你帮他求求情,留得一命就好。”
靳菟苧摇头,她要怎么告诉谢梨云,她的身边遍布韩君遇的暗卫,十二时辰不间断看守。
谢梨云拼死带着小少年从韩君遇手中逃离,却是又直接将人送到了韩君遇嘴边。
来求靳菟苧,这就是一条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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