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才疏学浅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李由慌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答道：“陛下，臣才疏学浅，不似其他诸位大人功勋卓著、威名赫赫，这种场合里，臣还是少说话为好。”

        “你过谦了！”李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因为喝了酒，他面颊上晕着些红，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朕都听说了，如今三川郡在你治下军民和乐，看样子你没少费心思。”

        “身为一方官员，令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乃是天职。”李由说着，满是钦佩地望向孟亦，“臣倒是羡慕蒙恬将军，栉风沐雨数载，肃清边境匈奴之乱，如此卓越功勋，绝不逊色于当年的王简老将军啊！”

        孟亦一怔，忙摆手辞让：“都是为陛下效力而已，李大人高抬了。”

        李由还要再夸，被李漼笑着打断：“攘外、安内，皆是一样的功劳，不分伯仲。当年王简征伐在外，全靠孟武、蒙恬、李斯等人安守后方，否则，就算王老将军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会被左右掣肘，无法全力迎敌，更不用说立下这等彪炳千秋的功绩。

        如今也是一样，若无众多官吏安定其内，蒙恬他们也不能全心全意驱逐外患。明面上是蒙恬立下赫赫战功，可这功勋里有一半也是属于你们的。”

        这话说得诚恳，听得几人皆是热血沸腾。

        尤其李斯，他以一介文臣之身，周旋于各国君臣之间，利用“伐谋”的策略配合王简正面交战。六国既灭，作为主帅的王简集各种荣耀于一身，反而是他，相形之下竟显得有些落寞了。

        尽管李漼始终对他委以重任，可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总不是滋味。今日李漼如此一说，虽是寥寥数语，却轻松解开了他积郁已久的心结。

        李斯百感交集，忍不住感慨：“陛下英明！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李漼明白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宽慰着笑了笑，“你们都得好好活着，朕还需要你们呢！”

        “是是是！”李斯自觉失态，偷偷抹了抹眼角，“陛下说得是。臣上了年纪，一想到往事就会忍不住感怀。臣有时会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遇上陛下这样的明主？能被陛下赏识，为陛下尽绵薄之力，臣这一辈子已经值了。

        桑榆晚景，臣什么也不求了，只除了一件事，始终令臣难以释怀。”

        李斯一贯持重，哪里曾当众如此失态过？李漼来了兴趣，探身问道：“何事？”

        李斯抬头看着他，神色愀然，言语间尽是悔恨：“臣半生忙碌于朝堂之上，无暇顾及李由，一来二去，竟然将他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唉，说到底，臣不配为人父啊。”

        说罢，他欣慰地看向李由：“幸好，李由没有辜负你的期待，有子如此，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或许是因为酒劲，李斯心中的悔意难以挥散，他情难自禁，低头垂泪：“李由能侥幸替陛下分忧，臣已是万分荣幸。不过，他做得越好，我这做父亲的心里就越是愧疚……”

        “朕都懂，朕都懂！”李漼拉着他，轻轻晃了晃，面上浸染着笑意。

        李由不忍见父亲因为自己的事而伤神，忙跪地恳切求道：“父亲，儿子从小就知道您公务繁忙，您这一生既已许国，儿子当以您为榜样，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见李由这般懂事体贴，李斯忍不住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他俯身扶起李由，满眼尽是悔色：“要不是为父一心系于国事而疏忽了你，你哪里会把自己的人生大事拖到现在？为父已经老了，还能再活多久？你不成亲，家里的弟弟妹妹也不敢僭越，唉，阿由，该娶亲了！”

        赵篙不知何时凑了上来，立在一旁跟着叹息：“李由大人，你也已经三十大几了，左相大人说得没错，确实该赶紧挑一门亲事了。早些成亲，添丁进口，左相大人还盼着抱孙子呢。”

        闻听此言，李由忽然面红，没了方才的伶俐劲，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嗯，我知道。”

        赵篙笑了笑，猛地一拍手：“今天是个好日子，又有陛下在，索性锦上添花，你看上哪家姑娘就直接说了吧！也好解了左相大人一桩心事。”

        李由勉为其难地瞧了赵篙一眼，憋着气半天不吭声。这下可急坏了李斯，扯着他的衣袖轻拽：“陛下在呢，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见李由左右为难，李漼不动声色退了一步，眼含笑意盯着这父子俩。他心思清明，看着眼前这一切，大约猜到了些眉目。

        李由的脸一路红到脖梗，他低头想了片刻，鼓足勇气走到李漼面前利索跪地：“陛下，臣心悦靖安公主已久。臣知道自己才疏学浅、人微言轻，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可臣下定了决心，若是不能迎娶公主，臣便终身不娶。”

        他这几句话说完，未及李漼有何反应，只听席间一阵咣当，却是李倚惊着打翻了案上的酒樽。

        李漼只当没听见，脸上的笑意渐渐染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你对李音的心思朕已经猜出一二了。年轻人不懂隐藏自己的真心，你看她的眼神便能说明一切。”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李倚瞬间心乱如麻。他飞速看了孟亦一眼，见他亦是变了脸色。

        “年轻人不懂隐藏真心，只一眼便能说明一切。”

        这句话到底是说给李由听的，还是说给某些人听的？李音与林景常常在宫中见面，李音每每见到他，总是难以掩饰眼中的喜悦，难道李漼早已看出了端倪？

        李倚惊慌失措下失了轻重，推翻酒樽，引得众人侧目。

        赵篙见状，捂嘴偷笑：“李由大人，你想娶公主，看起来不仅要过陛下这一关，还得过了李倚皇子那一关才行！”

        李由不知如何是好，偷偷向李斯求救。李斯微阖眼睑，示意他大胆去做。

        李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李倚面前，双膝跪地，郑重其事揖礼：“皇子，臣愿意照顾公主一生，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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