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千疮百孔
这个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叛军将领不同，他出生将门世家，对用兵见解独到，竟然能准确猜到自己的动向，着实不容小觑。
林平端了药入帐，正好瞧见林景眉头深锁的担忧神色，快步上前将药汁放在书案上：“将军，是否觉得不适？”
林景摇了摇头，闻见药味忍不住往后侧了侧身子：“我已经无碍了，不必每日再弄这些。若是被将士们看见主帅整日泡在药罐里，会动摇军心的。”
林平不在意地笑了笑：“将军放心，我背着人熬的药，没人知晓，不会扰乱军心。王离将军临走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是主帅，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所以还请将军谨遵医嘱。”
林景无计，只得端起碗仰头饮尽。
从李漼驾崩，李倚、蒙恬、孟亦相继出事，到皇嗣血脉被屠戮、各地暴乱汹涌，再到李音生死不明，这一桩桩、一件件将林景原本坚强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他有心为国效力、为好友复仇、保护心爱之人，却处处被赵篙等人压制，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人拿捏。愤怒、哀恸、无奈与焦虑郁结于心，无处可以排解。
看着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暗沉，整个人急速消瘦下去，林平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而李音的失踪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有百结，又不愿与人言，内忧外患之下，终于被如山倒的病势击垮了。
林平始终跟在他身边，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虽然医官诊了脉、开了药，可病人病在心里，药石的效果微乎其微。林景之所以没有彻底倒下，完全是靠一口气撑着，或者说，他心中还存着一些希望。
林平不知王离那日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但从那次见面之后，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林平心里有了打算，趁着大军连战连捷，再趁着他心情好转，一定要看住他让他按时服药，争取让他早日康复。
林景当然不知道林平心里想的这些，喝完药，他拧眉问道：“关于项梁的事情，你打听的如何？”
林平点头，快速回道：“这项梁十分懂得谋定而后动的道理，起兵之初并不忙于四处混战、扩张地盘，而是在东海郡招兵买马、延揽天下豪杰，不断扩充自身实力，积攒威名。
他与景驹一战后，夺下彭城，立刻成为楚国的一面大旗，就连原属景驹麾下的刘季、张良等人都相继归附与他。
如今，他拥立楚王后人熊心为新楚王。昭王时，楚怀王被我李唐相国张仪诓骗，身死异乡，为了激起楚人对李唐的恨意，项梁让熊心沿用楚怀王的名号，并号称拥兵十余万，正式与我李唐分庭抗礼。眼下南方形势危急，平定楚国之乱刻不容缓。”
听林平朗声说着，林景眉头拧得更深。他起身行至地图前站定，沉默许久。
“与张楚叛将不同，项梁有勇有谋，又深谙人心向背之道。与他之间的较量无可避免，可以预见这一仗必定会十分惨烈，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胜、不能败！”
听他说完，林平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刚想开口，却听他忽然轻轻嘶了一声：“刘季……刘季……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林平随即解释道：“此人之前寂寂无名，据说只是沛郡下面的一个小亭长，适逢战乱便斩木揭竿，如今手下也有不少人马了。不过比起他，倒是项梁的侄子项羽更值得我们注意。那个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不早日除之，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林景想了想，依旧想不出到底在哪里听过刘季此名，便轻轻应了一声：“当年先帝平定天下时，席卷中原、所向披靡，唯独在攻楚时遇到了不小的阻碍。楚国地广人多，人才辈出，我们须小心为上。”
“是啊！”林平望着地图，神色越发凝重起来，“张楚、魏国已经被我们所灭，如今齐国垂死挣扎已是奄奄一息，只胜赵国与楚国还在负隅顽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李唐最危险的敌人依旧还是楚、赵两国。”
林景一掌拍在彭城的位置，神色果决：“赵国有王离在，暂时还无须我们分心，待东阿城破，我们便即刻挥师南下，与项梁一决雌雄。”
“是！”林平拱手，转念一想又说道，“对了，有探马来报，说是项梁支持韩成继任韩王，奉张良为司徒。眼下这对君臣已经带了兵马挥师颍川，准备复国。”
“韩王？”林景一愣，随即顺着地图望过去。不知为何，韩非的身影忽然跃入眼帘，他微微扬着嘴角，目光清亮而凌厉，依旧是一副看穿世事的透彻。
林平不知他所想，继续说着：“先帝穷尽毕生精力好容易将四分五裂的天下归为一统，本以为从此可以天下太平，黎民再不受战乱烽火之苦，没想到仅仅十几载光阴，一切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若先帝泉下有知，不知会如何痛心疾首。”
林景回过神来，一时间五味杂陈。然而他信念依旧，不曾有半点动摇：“先帝说过，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这大势不可逆转。
如今天下虽再次割据林立，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人们已经经历过十几年平和的日子，绝不会再希望重新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战火纷飞中去。陛下不知体恤黎民黔首，激起民愤，而民愤恰恰被六国宗室遗族利用，才会让他们有机会陆续复国。
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我相信先帝是对的，也相信人心望治，天下终会再次统一。”
这番话仿佛是一剂良药，让林平内心的彷徨渐渐安定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刚准备开口，就听门外响起一阵人声。
林景使了个眼色，林平匆匆出去查探情况，不多时，他便慌慌张张折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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