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轻重缓急

朕命李斯派人加紧搜查，一旦发现潜逃之人，立即抓捕。他们以花言巧语蒙蔽百姓，暗地里大行复辟之事，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祸患，绝不能轻饶。”

        “陛下圣明。”蒙恬心悦诚服，“事有轻重缓急，与其纠缠细枝末节，不如釜底抽薪。”

        李漼缓和些许，淡淡笑道：“这世上的烦心事总是无穷无尽，本以为天下一统，朕就有机会偷个闲，没想到这棘手的程度与当年不相上下。”

        “人心之战比疆域之争更为复杂，这也是意料之中。”蒙恬随之一笑，“不过，幸好如今李倚皇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以为您分忧了。”

        提到李倚，李漼面上喜忧参半：“李倚这孩子确实没有令朕失望，尤其在他母亲走了之后，越发沉稳持重。他有担当、时刻谨记为君的责任，而孟亦和林景也迅速成为朝中新人里的翘楚，令朕倍觉欣慰。

        每每想及此，朕的焦虑之情才可淡去些。不过，李倚虽有辅政之实，名份上依旧还是差了些……”

        “陛下的意思是？”蒙恬一惊，“想要册立李倚为太子？”

        李漼沉默片刻，似乎还没有彻底想清楚：“朕有这个打算。毕竟他是嫡长皇子，而且又一直跟在朕的身边，朝臣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通透，太子之名非他莫属，这天下迟早是他的。朕并非吝惜太子的名位，只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而他还需再多历练几年。”

        “陛下是怕皇子恃宠而骄，失了进取之心吗？”蒙恬试探着问道。

        “朕有这个顾虑，但也不仅限于此。”李漼叹了口气，“庙堂之上从来不缺追逐名利、投机取巧之辈，一旦李倚成为太子，必然会有人借机讨好他。即使并非出自李倚本心，然结党之事在所难免。如今朕的首要任务是稳定人心，朝堂之内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蒙恬略一思忖，仍有些顾虑：“可是，陛下是否想过，李倚的太子之名一日不定，这其中就始终存在着变数。当年陛下由赵归唐，朝中总有人质疑您与太后，为了确立您的尊严与权威，先王在您归国后不久便册立您为太子，使您得以站稳脚跟。

        如今李倚亦是如此，若不能尽早册立其为太子，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何况太子一事关系到社稷绵延，亦有助于稳定民心，臣建议陛下还是应该早做打算。”

        李漼微微颔首，看起来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你所言不无道理，这件事朕会尽快考虑清楚，之后再做计议。除你以外，朕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此事，眼下你暂时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臣明白。”蒙恬谨慎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话音方落，就见令官趋着碎步进了来，说是御医夏无且过来请脉。

        李漼示意他领人进来，等待的间隙，蒙恬显得很是担心：“陛下还是觉得身体不适？”

        “倒也没什么大事。”李漼说话的时候，夏无且已经背着药箱进了来，“只是近来总是莫名心悸，所以就让御医定期过来看看脉象。”

        夏无且站定，一眼瞄见蒙恬，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神色，像是生气，又像是高兴。他跪下身子，将药箱放下，伏地叩拜。

        “起来吧，这里也没外人。”李漼说着，自觉地将衣袖挽了起来，“都是老生常谈，说不出什么新鲜东西。”

        夏无且躬身上前，在他身边跪好，取出脉枕垫在他的手腕下，默不作声开始号脉。

        李漼瞄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刚想开口询问，就听他缓声说道：“陛下觉得身子不爽，乃是因为前些年太过劳累，积劳成疾。臣之前劝过多次，可陛下总是不听。如今觉得不适，又嫌弃微臣医术不精，说不出新鲜东西。”

        夏无且是个谨慎的人，常年行走秦宫，侍奉在各色人物之间，总能游刃有余、左右逢源。也是因为他这个圆润而不张扬的性子，李漼一直对他另眼相看、敬重有加。

        不过今日这番话明显带着些不平之意，大有吐槽不满的情绪，完全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惊讶之下，李漼却也没有生气，只是好笑地看着他。

        蒙恬亦是意外，连忙帮着打了个圆场：“莫说陛下，就是臣自己这几年也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似之前那般精神。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夏御医无须多虑，只要陛下依照医嘱按时服药、劳逸结合，注意休养生息，缓些时日就能好起来。”

        蒙恬熟悉李漼的脾气，从眼神和语气便看出他并未真的动怒，于是便好心地劝道：“夏御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陛下不是刚愎武断之人，你若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听闻此言，夏无且趴伏在地上的背影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猛地直起身子，幅度之大令近在咫尺的李漼不由吓了一跳。

        “臣确有满腹的话想说，不知陛下可愿听？”夏无且的脸上是从未有的气恼，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抖个不停。

        李漼拧眉，侧着身子拉开些距离，斜斜靠在书案上：“说！”

        夏无且吸了口气，愤怒之情稍减，却又多了一丝委屈：“方才蒙恬大人也说了，人食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道理？况且陛下您前几年根本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经年累月的劳累才生出一些痼疾。

        痼疾虽是难治，却也不是无法可治。陛下但凡能够听臣的劝告，好好喝药、多加调理，自然无恙。可陛下却偏偏受方士蛊惑，相信他们口中所言的长生、求仙，甚至不惜以血肉之躯来尝试那些所谓的仙丹。

        陛下，臣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医术远不及神医扁鹊，可臣自幼熟读医书，行医大半辈子，自认为还是攒下了丰富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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