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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浮生长恨欢愉少(二)


第一百一十章  浮生长恨欢愉少(二)

        “葭儿……”陈娇的语气有些沉沉的,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阿奴的一句“娘娘,笔墨纸砚来了”打断。  她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便将女儿放下,起身走到桌边,说道:“葭儿,你先随阿奴姑姑去外面玩。  ”

        见女儿惴惴不安地离开,陈娇提起毛笔,连写了两封信件,自己又看了一番,确定语句并无失误,便将其好好封存,将信封交与一边伺候的宫女,说道:“你将这两封信交给聂胜大人。  ”

        “是。  ”宫女得令离去。

        缇萦方才立于她的身侧,自然将信的内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略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娘娘此举可救无数人性命。  ”

        陈娇笑道:“这原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如今想起也已经是晚了。  ”

        “但是娘娘终究肯为之舍弃了不少钱财……”

        陈娇伸手阻拦道:“夫人,你该知道这些钱财于我并无任何意义。  若夫人真的觉得不安心,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是啊。  我知道夫人这段时间还是会经常出宫,为人治病,我是希望,夫人出宫时,能够带上葭儿。  ”

        “这……”

        “夫人,如今天下安靖,我想葭儿的安全断不至于有问题,希望夫人能够答应。  ”陈娇说道,“夫人行医世间,也许对这些富家子女不知人间甘苦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我并不希望葭儿太过天真,如今好好教导她,总比将来她吃苦受罪之后,自己醒悟来得好。  ”

        “既然娘娘这么说。  老身从命就是。  ”缇萦点头应道。

        “多谢夫人。  ”

        ……

        “夫君觉得,陛下会相信你的辩解之辞吗?”张萃为李希斟了一杯茶,问道。

        “陛下放任我至今,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吗?”李希接过茶杯,微微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像他这样的帝王,其实最相信的只是自己的判断。  我的辩解其实是毫无作用。  这一次特地挑明,也不过是为了警告我罢了。  ”

        “那……阿娇地事情……”

        李希抿唇一笑,说道:“这是最让我惊讶的地方,她竟然能够再度有喜。  果然是大喜啊。  ”

        “目前卫皇后和太子虽然看似稳固,但是在陛下心中只怕早已经危如累卵了,阿娇这个时候有喜,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

        “但是陛下并未训斥卫皇后,而且在这件事情上。  卫家的立场并没有太多可以指责的地方。  ”

        “正因为陛下这样轻轻揭过,所以才可怕。  若他还会训斥卫子夫还会发怒,则事情过了也便过了,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其实是将这事牢牢地记在心上了。  ”

        淮南国

        “纪稹!”刘陵浑身颤抖地看着云淡风轻得一如既往的纪稹。  咬牙说道,“你耍我!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我!”

        “不敢。  ”纪稹笑着回应道,“在下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翁主之前。  不也是在耍在下吗?”

        “我父王,现在在哪里?”刘陵看着满目疮痍,颤抖着问道。

        “这个么……”不用等纪稹回答,已经有一个小兵高声喊着,来报说,“淮南王畏罪自杀了!淮南王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句话,刘陵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纪稹同情地看了刘陵一眼。  这个女子的机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只是在强大地军队面前,所谓的智谋只是笑话。

        “陛下曾有言在先,不可伤翁主你的性命。  因此,在下会送翁主您回长安。  请千万保重。  ”纪稹冷淡地说道。  对他来说,淮南王自焚了,就表示他的任务完成了,而他与刘陵的接触也就到此为止了。

        “纪稹!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不过是个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笨蛋!天下第一笨蛋!”刘陵见纪稹即将离去。  忽然厉声喊道。

        纪稹皱着眉头转过身。  看向刘陵,以为这位翁主是刺激太大。  忽然得了失心疯。  他对一旁的卫兵说道:“陵翁主累了,送她回去休息吧。  ”

        “纪稹!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生父母是谁吗?从没想过,有一天和亲人团聚吗?”刘陵高声吼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地母亲现在身在何处吗?”

        听到这句话,纪稹猛地转过身,看向刘陵,说道:“你说什么!”

        ……

        前殿。

        “陛下,冠世侯已下淮南、衡山。  ”公孙弘拿着奏折上奏道,“于淮南王府查得伪造之玉玺龙袍,淮南王安畏罪自焚,衡山王赐闻信亦戮颈服罪。  ”

        公孙弘心中知道这两位诸侯王的自尽很是有问题,毕竟大汉天子治国首重孝悌,以他们二人王叔的身份,纵使押到长安,也不过是个贬为庶民的惩罚罢了。  想来不过是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不愿意承担屠戮叔父地罪责,私令下面人动的手吧。

        刘彻靠在扶手上,点了点头,说道:“拟诏,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  知人则哲,惟帝难之。  盖君者心也,民犹肢体,肢体伤则心惨怛。  昔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而造篡弑。  此朕之不德。  命优抚孝弟、力田。  孤、老、寡、鳏、独,赐帛人二匹至五匹。  八十以上赐米人三石。  有冤失职,使者以闻。  ”

        “是。  ”李希点头应道。

        “另外,朕还有件事情要宣布。  ”刘彻开口宣布道,“朕的三位皇子都已介学龄,故而,朕将责令三位皇子迁入博望苑,另择太傅少傅教导之。  ”

        刘彻忽然做的这个宣召,让殿中地诸人都有些蒙了。  但是他接着又宣布道:“今冬寒雪不止,民多冻死,朕心甚悯,着各级官吏,仿元朔五年旧例,以工代赈,设粥棚、煤场,助民度此寒冬。  ”

        煤之一物长年来都由彭城煤行所独占。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对这个看似无背景的小小煤行起过歹意,但是每次那煤行都有化险为夷的神奇魔力。  而这一次皇帝忽然提及,却好像那煤行已经转入官营了一般,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有负责的人去询问,在场诸人也没几个开口询问地,底下便是一片赞颂之声。

        “陛下圣明。  ”

        “此乃仁政。  ”

        刘彻看着如同应声虫一般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然后说道:“御史大夫番系就任以来。  碌碌无为,不恤民心,黜之。  乐安侯李蔡擢升为御史大夫。  ”

        李希笔墨不停地将刘彻口中的话化为圣旨上地金科玉律,而静坐在大殿角落的太史令司马迁亦静静地做着笔录,在群臣的阿谀奉承声停下之后。  只留下这两处沙沙声,衬托得整个大殿更加的安静。

        番系终于连这个隐形了地御史大夫也做不成了,只是最终顶替他的人竟然会是出身将门,一直以来都担任武职的李蔡。  却是令群臣有些目瞪口呆。

        刘彻见此情景,便开口说道:“若无事,退朝吧。  ”

        ……

        “李卿,再替朕拟一道诏书,冠世侯纪稹平淮有功,加一千二百户,凡三军将士有功者,皆升一级。  ”刘彻离了前殿。  并未乘坐銮舆,而是缓步而行,令李希跟在身后。

        “臣遵旨。  ”李希答道。

        “李卿。  ”刘彻忽而转头说道,“你家中除却妻房子女,还有何亲人?”

        “臣于襁褓之中即丧母,行年四岁,慈父见背,此后便由家仆抚养。  靠着祖上留下的遗产度日。  ”李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李卿身世孤苦。  能有今日可是多亏了家中老仆地照料啊。  ”刘彻微笑着点头。

        “是。  ”

        “李卿入仕是为了避开江都王吗?”

        “这亦是一个原因。  臣之所以迟迟不愿入仕,还因为。  臣不知陛下到底是如何打算地。  一直到陛下重用主父偃,行推恩令,臣才肯定,陛下乃是有为之君。  ”

        刘彻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李希,说道:“这么说,一直到了元朔年间,你才觉得朕是可托之君?”

        “正是如此。  ”

        刘彻对他如此说话并不感到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好大的胆子。  ”

        君臣二人便就说说停停,不觉来到了猗兰殿,杨得意以尖锐地嗓子提醒二人道:“陛下,猗兰殿到。  ”

        “朕知道了。  ”刘彻回道,“李卿,你且先回去吧。  那彭城煤行之事,须得你和桑卿多加操心了,谨记煤之来源须严格保密。  ”

        “是,陛下。  ”

        ……

        “咱们这位陛下,是对诸位皇子地教养上了心了。  ”李希脱下官服,在椅子上躺下。

        “哦?”

        “你知道这两日,陛下发了多少道诏书出去吗?”李希半眯着眼睛问道。

        “多少?”

        “董仲舒、韩安国这些饱学大儒自是不用说了,连东方朔、朱买臣、张骞、司马相如等一众人也得了陛下的诏令,准备前往博望苑为三位皇子授课。  ”李希说道。

        ……

        未央宫中的两殿对于刘彻的这一安排各有所思的时候,陈娇也在甘泉宫收到了刘彻地来信,得知了他打算在博望苑办皇家学校的消息。  陈娇看到他说,灵感还是来自于她当年在辽东办的那个学堂,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陛下的信里说了什么让娘娘开心地吗?”为她针灸的缇萦开口问道。

        “没什么。  ”陈娇笑着将信件掩上,问道,“夫人今日还会出去吗?”

        “嗯。  虽然陛下下令办了粥棚,还令人设立煤场售煤,不过还是有许多人病倒了。  所以……”

        “夫人辛苦了。  ”陈娇说道,“若不是我身子太虚,起不了身,原该和你一块去看看的。  ”

        “娘娘可别这么说,你的身子可是需要好好调养呢。  我还等着七月为你接生个皇子呢。  ”缇萦笑道。  陈娇在怀孕初期经历了这么多奔波劳神的事情,若不是及时遇上缇萦,这个孩子怕是留不住的。  正是因为她的身子极虚,所以刘彻回京之时才不敢带她上路。

        “今日还带葭儿一起去吗?”

        “小公主啊。  ”缇萦摇了摇头,说道,“娘娘难道都不觉得心疼吗?”

        陈娇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是心疼她的,可这个孩子总要熬过这一关地。  ”

        子建立为王。  七年自杀。  淮南、衡山谋反市,建颇闻其谋。  自以为国近淮南,恐一日发,为所并,即阴作兵器,而时配其父所赐将军印,载天子旗以出……淮南事发,治党与颇及江都王建,汉公卿请捕治建。  天子不忍,使大臣即讯王。  王服所犯,遂自杀。  国除,地入于汉,为广陵郡。

        ——《史记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陈娇接到江都王服诛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刘建终究还是太嫩了,只是些许谣言恐吓,便被刘彻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年之间连除三国,天下诸侯此刻怕是已经没有人敢和朝廷对抗了吧?陈娇如此想道。

        “姑姑,请陛下将细君送到我这里来吧。  ”刘徽臣神色黯然地说道。

        陈娇抬起头,望着她,说道:“你真的决定带细君离开吗?”

        “是啊。  ”刘徽臣低下头,说道。

        “徽臣,我很抱歉。  我曾经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生活的。  ”陈娇开口说道。

        “不,姑姑带我离开王府,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刘徽臣忙说道,“而且,这最后还肯为我救出细君这孩子,徽臣已经十分感激了。  ”

        “既然你去意已决……”陈娇苦笑着说道,“等细君那孩子来了,我便送你离开吧。  ”

        “多谢姑姑费心了。  ”

        “这也没什么。  ”陈娇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要你再在此处停留一阵子了。  ”

        “……姑姑难道还不打算回长安吗?”刘徽臣开口问道。

        “缇萦夫人不是说了,我之前焦虑过度,身子虚了,必须留在此处安胎啊。  ”陈娇抬头微笑道。

        “安胎安了两月余,也该够了,姑姑。  你若再不回去,那从前的处处布置,怕是要全白费了。  ”刘徽臣觉得自己真的要看不懂这对夫妻了。  从前是你防我来,我防你。  如今地情形却是,她那皇帝叔叔分明已经发现了她调用地情报网络,却也不做什么破坏。  而陈娇明知道刘彻伤势一好,就将整个长安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不紧张,只是悠哉游哉地等着。

        “他既然没有伤到你们,也便算了。  ”陈娇说道。  刘彻的所为,终究还是处处留着面子地,“朝廷也不过是在翻查淮南余孽罢了,不是派了那吕步舒去查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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