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亲仪典

四月初五，休与神殿。

        北荒尚黑，南荒尚红。

        用来举行仪典的正殿内，此刻上上下下张挂着玄红两色帷幔，到到处处置了丈高的玄色红纹喜烛，不时“噼啪”溅着灯花。

        屋顶用神力绘了栩栩如生的玄色威狼，仰天长啸；地上绘了红色凤凰，展翅欲飞。

        殿前祭台上，一左一右放了两尊蕴藏着无尽神力的神像，万年冰封玖玉制成的北荒最崇敬的玄色夜月狼，和万年不灭火焰烧铸的南荒最崇敬的赤羽凤凰。

        漫生站在殿前司礼掌事身后，双手执一柄喜蜡，表情肃穆。

        “迎新人——”

        漫生身前的司礼掌事一声高呼，伴随着“噼啪”一声灯花溅起，正殿外响起奏乐之声。

        八荒四方最高贵的宾客穿着最端庄的礼服，齐齐向门外看去。

        殿外，一对新人跨上正殿前百层高台的最后一级台阶，彼此搀扶着迈入殿内。

        黑衣郎儿神色肃穆，朱唇紧抿，昂首挺胸；头戴玄色发冠，上覆一匹玖玉啸天孤狼。

        他的身侧是同样一身玄色的娘子，广袖束腰裙，长长拖在地上，腰间散出红色丝绦，延伸至裙摆，在裙摆开出一片艳红的花朵，像点燃的一把火。衣摆上绣了一只凤凰，从火间飞出，引颈长鸣。

        黑衣郎儿扶着娘子遥遥行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殿前。

        待他们走近，众宾客才看清，他俩拖在地上的长长衣摆不知何时已交叠在一起，恰是一张完整的瑞彩祥云图。

        两人行至祭台前，殿外的奏乐声停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皆屏息凝神，伸长脖子注视着新人的一举一动。

        一声高呼响起，

        “跪——”

        黑衣郎儿微不可查的将两人中间的蒲团软垫向娘子踢了踢，扶着娘子缓缓跪下。

        “祭——”

        二人伸手取血，滴入皿中，浇在两尊神像上。

        “拜——”

        二人齐声祝祷，

        “黄天在上，佑我风调雨顺，百岁无忧——”

        “厚土在下，护我河泽丰裕，百年不愁——”

        二人唱罢，对着祭台恭敬的伏身叩首三次。

        “两族登名——”

        司礼掌事退步至高台后，将凤逸和元允之的弟弟引至一旁姻缘簿前，写上两家的族谱。待登名造册之后，这桩婚事就算正式结成。

        身侧喜烛适时的爆出“噼啪”声响，漫生从搀扶在一起的新人身上移开目光，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跨步至祭台前。

        她一手举喜烛，一手撒喜箔，嘴里高声念到，

        “羣祥既集，敬兹新姻，两族交欢，良缘永缔——”

        一对新人跟着念道，

        “新郎北荒休与神山元允之”

        “新娘南荒丹穴神山凤羲和”

        “谨守天地之约”

        “永结同心——”

        “白首不疑——”

        二人唱罢，对着祭台又是伏身叩首三次。

        待二人恭恭敬敬完成最后一拜，殿内方才敛声屏息的宾客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骤然间，嘈杂四起，众宾客四散开来，或喝彩，或高呼，或大笑。

        跪在祭台前的羲和却仿若未闻，一动不动，痴痴看向允之。

        四目相对，满面欣喜，眼眸颤颤。

        祭台上的神像无声的散发出幽幽光芒。

        世间纷繁复杂，仿佛不过只此一瞬。

        漫生站在祭台前，并没有着急着上前把新人扶起。

        看着两人面带红晕，眼里星光点点，尽是初为人夫人妇的欣喜和期待，她自觉的悄悄退到了祭台后面。

        或许这桩婚事，并不像她想的那么不堪。

        漫生想起昨晚，她路过表姐屋外，本想进去寻表姐说说话，隔着窗户却看见表姐准备仪典累极，趴在桌上沉沉睡了去。

        她的身后站着位玄衣男子，背对着漫生，轻轻帮表姐理着头发，站了好久好久。

        也许是当时屋内昏黄烛光作祟，漫生觉得这幅画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就像此刻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一样，温暖得让她鼻酸。

        漫生搓搓鼻子，心想，这里应该不需要自己了，真好。

        她放下喜烛，转身向后院走去。

        休与神宫后院有一大片花园，花园有一座假山，山顶有一座亭子。

        漫生站在亭子里，远眺北荒。

        与南荒的奇峰叠起不同，北荒地势平缓，旷野千里。远远看去，苍茫天地间，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目之所及，毫无遮拦，有些萧索。

        休与神山横亘在北荒的最南边。休与神宫依山而建，宫阙连绵不绝。

        四月初，休与神山依旧是一片未化开的白。今日举行仪典的主殿伫立在其中，黑瓦红墙，金钟玉鼎，是四周皑皑雪原中唯一的色彩。

        “妹妹，”凤逸的声音在漫生身后响起，“可有发现？”

        漫生倚着柱子，回身摇了摇头，“南北联姻，算是相当重要的盛会。

        “天父天后，耕父神尊，圣母女尊，还有坐镇北荒的少陵神尊，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天神，以及八荒荒主山神、四方水域水神，不管有何恩怨，该来的都来了。

        “我刚才站在前面仔细的一一观察过，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反应。他们应该不知道曦仪被换成了羲和一事。”

        漫生回忆着刚刚仪典上看到的一切。

        祭台边围着双方亲眷，忙前忙后。

        几位天神按礼制站在观礼席的最前面。天父依旧是一脸慈眉善目，只是有点倦怠。

        四方水域水神早不涉世事，站在天神后面有些兴致恹恹。

        八荒山神稍微靠后一点。与北荒关系最好的东荒荒主站得最靠前，满脸的欣慰。其他几位荒主围在周边。哪怕是传闻中与北荒关系交恶的东北荒主，也只是抿着唇，虽然有些不屑，但还是恭敬肃穆的观了整场仪典。

        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了任何惊讶和盘算。

        身份尊贵的宾客在殿内观礼，其余宾客站在殿外。

        漫生再确认了一遍殿内无任何可疑之处，扬眉问凤逸，“外面呢？浑夕族长来了吗？”

        依礼，浑夕族长身份低微，只能站在殿外。

        “我正要跟你说此事”，凤逸急急的凑到漫生面前，“一直没有找到浑夕族长。我还专门去查了拜帖，是邀请了浑夕族长的，但是他没来。”

        浑夕那老头居然没有来！

        三日前一场闹剧之后，浑夕族长便消失了踪迹，连今日这场轰动大荒的仪典也不出现。

        他到底，揣着什么秘密……

        漫生趴在栏杆上，眯着眼俯瞰着脚下。

        山脚，是休与城。休与城南关口外，就是舅父曦仪最后出现的地方。

        山顶的风猎猎作响，吹得她衣袖鼓起，吹得她一腔热血也跟着飞扬。

        “直接去仙音阁！”

        漫生气势雄浑的做下这个决定。

        去仙音阁，找浑夕族长遗留的线索，看看这老头到底知道些什么！

        凤逸站在漫生身后，一瞬间莫名涌起热泪，激动地点了点头。

        他们马上就能找到父亲和妹妹了！

        咚咚的心跳声，随着钟声，一声一声撞击在群山间，铿锵有力，响彻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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