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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恩怨各一半


鬼见愁在草垛上盘腿调息。他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白明钰那股坐立难安的担忧,便出声道:“你看清了那人相貌吗?”

白明钰在鬼见愁身前来回踱步,边回忆边道:“我那时只能透过破窗往外看,这个角度却是看不到他的正脸。他身材矮小,与寻常老头无异;你应当也听见了吧!他的声音也是十分沙哑,应当便是个老头了!”

她接着道:“他浑身裹在黑袍子中,就像是阳光下的一团黑影;他的武功高强,连潇哥哥也不是对手;他的身法也极快,移动起来就像是乌云飞卷而去般……”

白明钰还在回忆着,突然道:“哦!对了!我隐约瞧见他的左边侧脸上有一块青斑!那青斑看着像刺青,但却又不是什么规整图案,倒像是……像是被人随意划开的口子!”

听到这里,鬼见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道:“想来那人便是魔教右护法青面狐了。”鬼见愁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稍稍恢复了些。

白明钰大惊,道:“魔教?!连他们也要来抓潇哥哥吗?”江湖中早就传遍了魔教的恶名,都言魔教中人皆是不循礼法、毫无道义的恶人,所行之事但凭自己喜好,是以白明钰这般不怎么曾在江湖中游历的人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魔教早已销声匿迹多年,这番重出江湖,果然也是为了那墨子遗篇。

白明钰暗暗发怒,骂道:“一群利欲熏心的小人!你们就是要找墨子遗篇,抓走我潇哥哥作甚!”

鬼见愁轻笑,道:“他们为何不能抓他呢?江湖上不都说墨子遗篇在他那吗?”

白明钰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一根春葱般的玉指直直指着鬼见愁,骂道:“你放屁!潇哥哥从来就没有拿到过什么墨子遗篇!那都是被奸人陷害的!”

鬼见愁这一路来自是早听过了萧潇解释的这番言语,适才只是调笑一句罢了,不曾想白明钰竟是突然发了大火。

鬼见愁许是碍于她适才为自己镇毒,也不再恼白明钰,转而道:“行了,我知道了。放心,既然你也为我镇了毒,我自然又欠了你们师徒一份恩情,我会替你救出你的潇哥哥的!”

白明钰见识过鬼见愁的厉害,这番话倒是令她稍有安慰。事到如今,她也不认识什么武艺高强的大侠,只得寄希望于眼前的瘦削之人。

……

翌日,云淡风轻,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万物生长。

在这样的日子里,无论多么没有兴致的人,感受到了这般美好五月天,总会想要出去走上一走,去肆意享受大自然的轻柔。

萧潇也不例外,他很想出去轻嗅一番,只是却做不到。只因他的穴道被点住,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滴溜溜地转动。更为糟糕的是,他还被丢在一间小黑屋中,屋中暗无天日,却是非给他开了一扇窗,让他能瞧见窗外景色,憧憬窗外美好。这真当是比真正的暗无天日更让人难受。也许比绝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便是若有若无的希望。

和煦的阳光透过那扇小窗,在昏暗的房间中形成一道通路,路的尽头正是萧潇面无表情的脸颊。

他自昨日被青面狐捉来,便被关在了这里,油盐未进,滴水未入。他虽能暗暗运气吐息,以免遭受肚中饥饿的侵扰,但总归是向往那饭菜清香的。

这时,小黑屋的门被推开了,闯入满屋的白光,将萧潇刺得直要闭眼,但他却闭不了,被封住的穴道迫使他浑身的肌肉都做不得一丝动作。萧潇只得硬受了那刺眼白光。

随着身体渐渐的适应,他总算能大概瞧清来人的模样。来人并没有裹在黑袍子中,也不是瘦削的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俊朗的少年。

那少年快步走近,来到萧潇跟前,这下萧潇彻底瞧清了那人模样。

萧潇大吃一惊,来人竟是他的楚大哥!

楚郁白依旧一袭白衣,出尘不染。他确定了眼前这人的模样,同样大吃一惊。果真是萧潇!

楚郁白忙要出手解开穴道,这时小黑屋中又抢入一条身影。

那身影十分迅捷,像一团飞卷的乌云,后发先至,捏住了楚郁白伸出的手指,随后轻轻一提,便将楚郁白带离了萧潇。

那身影正是青面狐,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教主,您这是为何?”

教主?萧潇心中十分吃惊,那老头是在叫楚大哥吗?

楚郁白冷着脸,他既知晓教中此行与萧潇有关,早已暗中监视着青面狐,为的便是好及时出手阻止。只是青面狐的武功高强,哪是他能完全看得住的?他一个疏忽便叫青面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回来时便多带来了一个萧潇。

青面狐回来,不知二人交集,正欣喜地向楚郁白汇报。楚郁白听闻大惊,哪能放任萧潇被擒?但碍于青面狐厉害,只得暂时不露声色,计划暗中将萧潇救走。

他便趁着今早青面狐外出之际,越过一众看管前来。不料还是被青面狐赶上了。

楚郁白怒道:“此人是我好友,来了我教中便是客人!你这般待客之道,你说我这是为何?”

青面狐一愣,心下恍然,暗忖:“难怪我总觉教中这些日子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原来是这么回事了!”他又想道:“这般说来,他此次毛遂自荐前来,倒是为了救这小子了!”

青面狐脑中飞快地转动:“既然教主与这小子相识,想来也比酷刑折磨来得容易些!何况以这小子的身份……”他饶有意味地瞧向楚郁白,不禁觉得有意思起来。便故作姿态,大拍额头,道:“原是这般缘故!如此说来,教主此次请缨,原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倒是属下心急了!”

说罢,青面狐便赶忙上前将萧潇穴道解了,又道:“萧潇小兄弟,是老夫鲁莽了!可千万不要怪罪呀!”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兴奋,直叫萧潇摸不着头脑。

但萧潇还是恭维道:“前辈当真言重了,这晚辈哪敢!都是误会一场!”

楚郁白也是有些疑惑,青面狐既是受了尹青云的命令来夺墨子遗篇,怎会这般轻易就妥协?只是既然救了萧潇,便也算解了当务之急。

青面狐解了穴道,当下也不提及墨子遗篇一事,反是恭敬道:“既然教主与故友相逢,必定是有千万言语攀谈,老夫便不打扰了,属下这就告退!”言迄便是又如乌云般飘去。

二人来到庭院的六角亭中,把酒,却不言欢。

庭院中已是花开满庭,鸟语花香。

萧潇心中那个疑问早已快要撑破他的脑袋,他却没有立即问出,反是轻呷一口小酒,笑着道:“那屋里的风景真不似这外边醉人,倒是死气沉沉的!”

楚郁白不知如何接下这句话,只得赔礼道:“萧潇,是我疏忽了!”

萧潇话锋一转,问道:“这是楚大哥的疏忽?这倒是提醒我了,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楚大哥原是这魔教的头头儿?”

楚郁白被噎得说不出话,连那入喉的香醇也索然无味,倒反是辣得人如火炙般。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原来你也如世人那般!”

只是这话不曾说出口,他也是个高傲之人,又怎会放低姿态地将自己内心剖析与人看呢?又怎会卑微地解释,低声下气地求人,撕心裂肺地道:“来好好了解一下我罢!”?

他不会,更不能。他早已听惯了谩骂,早已受够了偏见。魔教教主的身份宛若魔咒般禁锢着他,叫他痛不欲生。可他却抛弃不了,这是他的身份,是他与生俱来的故土。一个人又怎么会残忍到抛弃自己的出生呢?

于是楚郁白没有解释,他既不习惯解释,也不愿与人解释。他只静静道:“我是魔教教主,我也是楚郁白。”

言迄,楚郁白起身离去,只最后抛下一句话语在石桌上:“你随时可以离去,不会有人拦着你。”

这话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什么饱满的情绪,更不似振奋人心的宣讲般能引人共鸣,但它却冲击着萧潇的内心,宛若洪流,直将他心中的堤坝冲毁。

望着楚郁白渐行渐远的身影,最后消失于那圆形拱门的拐角处的光影之中,萧潇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不禁想,魔教之人作恶多端,魔教教主便也是作恶多端吗?自己与其也算同患难过,难道不清楚他的为人吗?他的楚大哥绝非作恶多端之人,他深深地了解这点。

“所以我为何要这般呢?”萧潇在心中发问,“看待一个人难道不是瞧着他做了些什么吗?我什么时候成了个如此虚假的人?”

他是魔教教主,他更是楚郁白!

萧潇醒悟,不禁感到后悔,自己怎么能那般说楚大哥呢?

他忙要起身追去,他要好好与楚郁白道个歉。

这时园子围墙上却是跃下来四名汉子。四人衣着颜色各异,一青一白,一红一黑。四人皆是手持兵刃,分执长枪、玄铁爪、双环与银丝长鞭,将萧潇团团围住。

萧潇此时哪想动手,只以为是误会,忙道:“诸位,可否引我与你们教主相见?”

四人中那青衣之人道:“你不必费心了,就是教主叫我四人前来送你上路的!”说罢四人便是抢攻上去。

这四人武艺皆是强悍,单是一人便足以与萧潇相斗,何况四人一齐上阵?

只见长枪率先闪去,直戳萧潇腰间;那双玄铁钢爪飘忽而出,径直取萧潇正前胸口;那双环则是俯身攻来,目标便是萧潇下盘;最后的长鞭如绳套般在远处牵制着萧潇出手。

萧潇大骇,刀剑均是出鞘,长剑防上,金刀防下,身形翻转起势,勉强挡过四人联合一击。

那四人又是攻来,招式凌厉,丝毫不留生路,将萧潇逼入墙角。

萧潇顷刻落入下风。在长枪牵制下,萧潇手中长剑已是给那黑衣之人的长鞭捆住,而另一只手金刀又被下盘的双金环牵制住,分不出手。那玄铁钢爪则是径直来取萧潇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萧潇猛然发力,硬生生将被长鞭牵扯的长剑横于身前半分。长剑抵入钢爪指缝,将其阻挡一阵,使得钢爪只是抓破萧潇胸口,留下五道半深不浅的血痕,而没有破入胸腔。

萧潇被这一击震飞,嘴角鲜血横溢,强忍着疼痛,借着冲势,顺势抽身后跃而出,一个空翻已是越过围墙逃入另一边的园子。

那四人见了这般变化,也急忙跃上围墙。只是为时已晚,一眼望去却是不见萧潇踪影,四人连忙追出园去。

只见萧潇正闭气躲于假山洞中,这假山周围草木繁盛,而这楼院也只是魔教暂租赁的落脚之地,那四人对环境并不熟悉,是以不曾意识到。

萧潇在胸前连点穴道,将血止住,又是坐下调息,抓紧恢复些体力。

他心中已是有些悲哀:“难道真是楚大哥让他们来杀我的?”

厅堂内,楚郁白正摇头叹息,他也后悔不曾好好解释一番。纵使自己心高气傲,难道对萧潇还不能放下姿态吗?

他似乎打定主意,起身便要回去寻找萧潇。可他又退缩了。萧潇若是愿意听我解释,他便也会追来吧?可是这么久却也不曾瞧见他的身影,岂非不是他不愿原谅我?

就在他进退维谷、举步维艰之际,一团乌云却是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

青面狐沧桑的声音不禁引人侧目,道:“教主,你可知道那萧潇是什么人吗?”

楚郁白全身心不曾防备,被吓了一跳,见到是青面狐,才安下心来,深吸一口气,道:“是我的好友,怎么了?”

青面狐冷冷一笑,道:“我是说他的来历。”

楚郁白这下犯难了,他只知萧潇武功高强、天资聪颖,为人也颇具侠气,两人一见如故。而对其师门来历,则是只知他两位师傅皆是高人;至于身世来历更是不知。他问道:“你难道知道吗?”

青面狐发出森然冷笑,连楚郁白都是心有余悸。他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更应当要知道!”

楚郁白不知此话何意,等着青面狐继续说下去。

青面狐用森寒的声音继续说道:“他是李言风与白秋容的徒弟!”

楚郁白一惊,他自然知道李言风与白秋容的名声,两人都是昔日鼎鼎大名、万人敬仰的大侠,与他的父亲更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原来萧潇是他二人的徒弟,无怪一身高强武艺。

楚郁白望着青面狐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问道:“所以又如何?”

“又如何?”青面狐冷笑一声,道:“尹青云没有告诉你吗?”

楚郁白自是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何事,只是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青面狐娓娓道来:“十六年前,我们魔教一直寻找着振兴武林的办法。我与尹青云跟随你父亲去寻梁国的王子熊昆,便是受到了李言风与白秋容的阻拦。为了武林兴衰,我们本要借那王子与朝廷谈判,可惜却被他二人破坏。他们更蠢的是,竟然不知为何又将熊昆送还给了朝廷,现在那王子当了皇帝后镇压我武林中人,所以如今武林的衰败全是他们的功劳!

“这些大义姑且不论。你更要知道的是,十六年前,你父亲楚清秋,为了挽救武林,与那李言风大战一场。虽然李言风不顾道义,屡屡阻止我们,但终究不能不承认,他是一名绝顶的剑客。那一战天地失色,山河破碎,你父亲与他都是当世武学境界最高的人,他们之间的碰撞乃是天地自然之间的碰撞。

“很可惜,你父亲境界上终究落后一步,惜败于李言风。而你父亲更是受了暗伤,回到青石崖后便内伤爆发而亡,独留我与尹青云二人苦苦支撑整个魔教。可以说,你父亲便是死于李言风之手,而白秋容也是帮凶!所以,你现在知晓你为什么需要知道了吗?”

楚郁白已是愣住了,他第一次知晓他父亲故去的实情,其中竟是还有这番原委!

都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身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必定要为其报仇。而萧潇乃是仇人之徒,可以算是半个仇人。且不说是否与之寻仇,单就是与之相交便是足以令父亲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这叫他将来如何面对父亲的亡灵?可萧潇亦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瞧着瘫坐在地的楚郁白,青面狐心中不免激动,甚至异常兴奋,他勉强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压低声音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说罢便是踱步而去。

独留楚郁白一人挣扎、混乱,坠入那天旋地转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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