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已亡未亡人
跟随董双成一同前来的,除了一群护卫外,自然还有那吴叔。
当董双成问起吴叔,眼前的白明钰是否就是那日之人时。吴叔虽恨恨瞧着鬼见愁与白明钰,却是没有编谎话。他不会说谎的,尤其是对董双成。
只见吴叔手掌上的伤口还被包扎着,那是鬼见愁送他的“见面礼”。他看了一眼两人,随后恭敬道:“老爷,是她。”
董双成闻言十分欣喜,忙勒令众人罢手,怒斥道:“你们这些人这是要做什么!要加害我的救命恩人吗?”接着便向白明钰施了一礼,既为道谢,也为道歉。
董原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悻悻让人收手。不嗔大师虽离去,包括先前那老头在内的另外两位高手却是没有离去。他们做客于飞云商会,自是也因为董双成太师的身份。若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自是不屑于摧眉折腰、侍奉权贵,但他们已经老了,他们看透了世事,时间与世态炎凉早已磨灭了他们的意气。
他们作为老江湖都知晓一点: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不能惹,一是武功比他们还要厉害的人,如同鬼见愁与不嗔;二是地位比他们还要尊贵的人,如同董双成。这两种人一旦惹了,便将永无安宁。
所以这两人很识趣,他们也听令收了手。
钟家三兄弟见此很是吃惊,不曾想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明钰,不仅身边跟着个绝世高手,还与当朝权贵相交。
但白明钰却是不愿与之相交,她受了董双成这一礼,却是淡淡道:“我医毒救人,为的不是索取报偿,而是医者仁心。我既受了你一礼,便也算两清了。董大人便不必多言了,让我等离去便可。”
这话直接将董双成接下来要报恩的话封在口中。虽如此,董双成又岂能让自己落了个“知恩不报”的名声?
于是他便道:“恩人言重了。你们要走自随时可以走;要来,我飞云商会的大门也时刻为你们敞开;就是想要到太师府上一坐,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为人虽不敢说正气凛然,却也是个饱读诗书、知义达礼的君子,还望白姑娘不要让我落了个‘知恩不报’的恶名!”
这倒叫白明钰犯难了,她觉得对方所言不无道理,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官,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岂不是给他的声名带去了损害?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萧潇,暗忖:“看他的架势,想来应是个大官!这江湖上这么多人也要争着巴结他,自是势力庞大。既然如此,我何不叫他帮我去寻潇哥哥?有他的帮助,想来也比我和鬼大哥,这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要来得容易些!”
于是白明钰便深情流露,声情并茂道:“既然大人如此执着,当真是叫我十分钦佩。我若是再拒绝您的好意,倒显得不知好歹了!也罢,我正好有一事相求!只盼大人能帮助小女!”
董双成喜上眉梢,忙道:“恩人但说无妨!董某必当倾尽全力!”
白明钰神色有些悲伤,道:“实不相瞒,日前,小女有一位好哥哥被人劫了去,想请大人帮我救回人来!”她不敢说出萧潇姓名,只怕反引来变故。
董双成大怒,道:“这滕州的治安怎如此之差,光天化日之下,便敢有贼人劫人!恩人放心!董某定当为恩人救回哥哥!”接着便道:“来人!去叫知州来!”
白明钰忙道:“大人且慢!此贼人不是寻常贼子,他是魔教中人,名号称为‘青面狐’,而且武艺高强,只怕不是常人所能擒得!”
董双成对江湖之事多少有些了解,心下了然,原来是江湖纠纷,便吩咐给董原,道:“既然不是常人,自也不能用常法。董原,此事便交由你办吧!”
董原只得领命,想不到此前还对白明钰言语相向,现在却要为其跑腿办事,真叫其心中不是滋味。
白明钰虽不喜董原为人,但毫无疑问,他身为飞云商会会长,自是对江湖中的事了如指掌,非得交给他不可。
眼下矛盾化解,又有着未尽事宜,于是白明钰一行便在董双成相邀下前往太师府中下榻。
唯有留下的董原几人焦头烂额。这青面狐的名声他们自是知道的。
先前那本该受鬼见愁一掌的老头已是缓过劲来,他也是江湖中有名之人,被称作“枯竹老人”,因他身形高而瘦,遂有此称。另一人虽不如枯竹老人与不嗔大师年纪大,却也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了,他更是出身江湖名门,乃是江南道慕容家的慕容云天。都言江南一带盛产有名剑客,此言不虚,慕容家便是以一手“秋水剑法”闻名江湖,传言慕容家上一代的慕容秋水(慕容家每一代的家主,都以“秋水”为名,其意便是代表了“秋水剑法”的最高境界。)更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剑法奇才,能与“南剑”李言风一争高下。
枯竹老人微微皱眉,道:“这青面狐虽不是魔教中最厉害的角色,却是其中最狡猾的角色,他向来行踪不定,叫人如何去寻?”
慕容云天也附和道:“的确,想不到魔教这次也在江湖中露了面,还是最狡猾的青面狐。我看以青面狐的阴险毒辣,那位好哥哥只怕早已丧命咯!”
董原深深叹息一声,道:“难找与否不谈,丧命与否也不谈,总得在我家太师面前做些样子!二位皆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大侠,料想擒住那青面狐自是不在话下,此事还得仰仗二位!当然,董某定也会派人相助!在下先拜谢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故作姿态道:“欸!董会长言重了!我二人既是商会客卿,自当也为商会尽些绵薄之力!何需此言!”
随后三人便各自带着假面具地谋划安排起来。
……
就在这个时刻,萧潇还在那假山洞中疗伤。
不得不说,那白衣之人的玄铁钢爪十分霸道,不仅打伤萧潇胸口,更是震出了内伤。萧潇这才暗暗悔恨起自身实力的不足。虽说自己武功已经远超江湖中许多人,但遇见了这般高手还是难以招架,更不要说那青面狐。
只是他对自己太苛刻了,他还忘了自己不过十六岁。但江湖不管你的年纪,十六岁的少年一样会遭遇危险,而当遇到青面狐那般的危险时,十六岁的少年也会死去。
面对青面狐时,萧潇只感觉无力,那是无法招架与抵挡的碾压。他只在下山之日,李言风的那一指中感受过,如今他又感受到了。
萧潇强忍住要咳嗽的刺痒,将到嘴的淤血又咽了回去。他开始回忆李言风的那一指,那是李言风剑法的灵魂,那是不属于人间的一指,是悄无声息的死亡。他也开始回忆自己对敌夏侯云时的奇妙状态,那是生死搏斗逼迫而出的奇妙。他在想,那是不是自己剑法的灵魂呢?
就这般想着,他似乎又进入那个奇妙的状态。他看见了那灵魂,它是虚无缥缈的,又是实实在在的。他想抓住那一缕灵魂,却是始终无果。任凭他如何追赶,如何跃起,却总是触摸不到。
萧潇沉浸在追赶之中,无法自拔,连有个身影轻飘飘地接近了他都没有发觉。
那个身影出现在了假山的洞口,出现在繁茂的草木之中。他径直跃下了洞口,脚尖轻盈地点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震动与声响,好似他其实是个鬼魅,没有一丝的重量。
那个身影又径直地朝萧潇走去,从出现,到跃下,再到接近,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仿佛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少年躲在了假山之下,仿佛他就是为了这个少年而来的。
他站在了萧潇的身后。萧潇若是此时抬头看去的话,便可以发现这个人,发现他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发现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个面具。那是红白相间的面具,白的像雪,红的像血,红与白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最纯洁又最邪恶的面具,一张摘不下脸的禁锢。
那面具中露出的一双眼睛,似乎含着莫名情绪,似怜惜,似兴奋,又似邪恶。
这双眼睛静静地瞧着萧潇,随后它的主人悲伤地摇摇头,伸出手抵在萧潇身后。
萧潇还在那个内心世界中追逐着。他几乎要抓到那个灵魂了,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又一次被它溜走。
这时他感觉浑身暖暖的,像是从海水中出浴,便照射着暖暖的阳光,让人说不出的舒服。他很想睁开眼睛瞧一瞧,到底周围发生了什么,但他睁不开,那种奇妙状态,那股温暖的力量,都让他逃离不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萧潇感觉舒服是对的,因为那个神秘人正在为他疗伤,一下下地抚平那钢爪带来的内伤。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萧潇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那人却没有将手掌从萧潇身上拿开。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量,依旧抵在萧潇后背。
忽然萧潇觉得仿佛有一股力量蹿到了自己的体内,正是那股力量带给他温暖的感觉。可是它一进入体内,却不似先前那般温暖了,因为它现在是入侵者。
那股力量一进入萧潇气府,萧潇体内本源的内力便开始排斥它。这排斥不仅仅是排斥他人的内力那般,而是排斥完全不同根源的内力。他人的内力虽不同本,但至少都是正统内家功法修炼出来的,内力走的都是同一个运转路径;而这股内力却是完全相反的,它根本就不是正统内家运行的路径!这种排斥更加剧烈,引得萧潇开始痛苦起来。
那人却不管萧潇痛苦与否,将内力注入完毕后,便又轻飘飘地离开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萧潇体内的痛苦却是显示出他的到来。
萧潇紧闭双眼,奋力调息着,他想将那股外来的力量从他体内除去,可他做不到。那股力量太强悍,太纯粹了,他既做不到将之消融,又做不到将之引出体外。他只能苦苦忍受着。
萧潇的体内就像是一个战场,作战双方便是他的内力与那股外来内力。场上兵荒马乱,硝烟四起。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萧潇体内渐渐适应,排斥已经渐渐减弱,痛苦的感觉也渐渐减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萧潇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萧潇体内的内力暂时屈服了,只得容忍适应它的存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是不找到办法消除,两股力量迟早爆发,届时便是爆体而亡。
萧潇清醒过来,身上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他只觉筋疲力尽。
他早已感知到了体内的情况,他发现自己的内伤竟不治而愈,只是体内却同样多了个不定时的炸弹。他知道一定有人来过,对他做了手脚,但却不知是谁。
可不管是谁,他却都要死了。消除不了那股内力,他就必死无疑。
一个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会是什么感受?萧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死,但又不得不死的无奈。倘若能计算着日子,准备迎接死神的到来,这倒还算让人更容易接受些。但对于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死去,连一丝准备都做不得,既可能曝尸街头,又可能死于荒野,这才叫人恐惧。
萧潇目眩良久,只感觉五雷轰顶,却又不得不叹着气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如今也可以感受鬼见愁那“不知明日尚存否”的感觉了。
萧潇悄声翻上了假山。时下已是漆黑夜晚,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溜走了。
寂寂凉夜,月影沉沉。
萧潇独自走在暗巷,摇摇晃晃,不时往嘴中灌去烈酒。如今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唯有这般热辣的痛觉深入喉咙,直入心肠,才能让他稍稍缓和。
他如今已经离了白明钰与鬼见愁,便也不打算回去寻他们了,免得使二人陷入险境;而他本是要寻找那幕后之人,破解他的阴谋,只是如今危在旦夕,不知还能活得几日,哪还寻得到那人。
他现已猜测到青面狐与幕后阴谋兴许有些关系,只是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撞见只怕还得被抓去逼问,受尽折磨。他又想到他的楚大哥,两人既都是魔教中人,难不成他的楚大哥也参与其中?他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悲哀。
他不愿继续想了,只因觉得想了也无用。反正自己也要死了,那背后的阴谋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将死之人的心境总是会有些变化的。萧潇现在只想大肆发泄一番,大肆破坏一番。他要去白吃白喝,要去四处玩乐,甚至想去那缥缈居睡个几天几夜!他可从来都还没有和姑娘睡过呢!
萧潇忽然清醒过来,那心中的道义又在指责着他,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有始应当也要有终啊!
他哀叹一声,愤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何必如此悲观?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见识短浅的少年罢了!说不得其实有着许多的方法可以救自己!于是萧潇就这样骗着自己,将大脑又骗回到眼下的阴谋。
他忽然猛地一震,不行!若是他们是冲着两位师傅而去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去报个信呀!
于是萧潇又不愿等死了,他要去找李言风和白秋容,让他们好提前防备。只是天下之大,两位师傅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到哪里去寻呢?
萧潇不知道。他的心情已经无比的沉重。他自己都要死了,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活些时日吗?李言风与白秋容是什么人?那是一代的大侠!就是真冲着他们去的,难道自己这种小角色就能有作用了?报信?说不定两位师傅早就计划好了!
那积累的酒精终于起了作用,它们开始麻痹萧潇四肢,渐渐蔓延到全身,最后连同他的神经都被麻醉了。只是真的是被酒精麻醉的吗?
他倒在一堆破烂之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真想彻彻底底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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