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终于到家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王子安被怀中小孩子的动作惊醒了。
睁眼一看，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天却还没亮。王子安感觉到怀中小孩子的挣扎，摸索着问道：“你醒了？”
小孩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并不答话，只挣扎着啜泣。
这是把自己当坏人了吧？王子安默默苦笑，轻轻放开她，她便一个扑腾扎了出去，一头栽进和她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雪中。
王子安微微有些头昏脑胀，摸索着站起来，借着雪地的反光，微微能够看清一些景象：那孩子没跑几步已经被雪给陷住了，越挣扎越陷得深。加上她本身便穿得单薄，又刚刚醒转来，这样闹下去非生病不可。
王子安摇摇头，将那孩子从雪里挖出来，拍干净身上的雪，又脱下身上的冬衣给她穿上。
那孩子起先还挣扎两下，见王子安并无恶意，还脱了他自己御寒的衣物给自己披上，渐渐地也不挣扎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王子安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取出昨天没吃完的干粮放在她手上，又离她远了些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那孩子拿着干粮呆呆愣愣畏畏缩缩找了个角落蹲下了，裹紧了王子安略大的冬衣，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瞧他。
王子安捡起落在地上的雪貂绒披风，裹得紧了些，又去拾那火折子，渐渐觉得身体有些沉重，脚踩在地上如同踩在棉花堆里，估摸着今天这一天冷热交替的，闹得自己可能有些发烧了。
那孩子蹲在角落里吃着东西，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像受惊的小猫一样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王子安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起先他还担心是齐家的人，等看清了来人，急忙扑了出去。
“大哥！”王子安站在破庙门口，披风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他却感觉不到寒冷。他一边喊，一边向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挥动着手臂：“大哥，我在这里！”
王勔得到幼弟失踪的消息从外地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这天碰巧找到了附近。听见有人喊自己，他勒停了骏马，四下张望。看见王子安，他焦急的神情才有了片刻的松弛。但很快，他的眉毛又拧到了一起。
“勃儿，你这孩子，你到底去哪儿了，叫我们一通好找！老祖宗和母亲都快急死了你知道吗！”
王勔一边嗔怪着，一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披风：“怎么穿这么少？衣服呢？”
王子安指了指缩在破庙角落里的小女孩：“我救了个孩子，她快冻死了所以……”
王勔一巴掌拍在王子安肩膀上：“这孩子，都自顾不暇了……不说了，赶紧上马。”
王子安裹紧了大哥的披风，对王勔道：“大哥，先等等。”
他回到破庙的角落里，对团成一堆的小姑娘伸出手：“小妹妹，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回家？”
那孩子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并没有听懂王子安的话，但在王子安对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之后怯生生搭上了他的手。
王子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把小孩子交给大哥王勔之后身子一歪，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再次醒转来，睁眼看到的已经是自己的床帐和熟悉的被褥了。
王子安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办，倏地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跳到地毯上，隔着屏风对外间大喊：“红叶，青荇！”
红叶闻声进来，见着王子安自己下地了，忙迎上来：“哎呀我的好少爷，你怎么自己起来了，快回去，外面冷。”
王子安揉着还有些酸痛的太阳穴，问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哥呢？我找他有事儿。”
红叶还没回答，青荇端着药进来，见王子安醒了，一脸泪花：“少爷！”
王子安连忙托住她，问道：“父亲在吗？我找他有事儿，很重要，快！快带我去找他！”说完就要向外面奔去。
红叶连忙拦住他道：“我的好少爷，你可消停会儿吧，看这几天把老爷和老祖宗都急成什么样了。您先保重了自个儿，再说其他事儿，好吗？”
王子安气结道：“我已经没事儿了，快给我换衣服，我要去找父亲。”
“找父亲干什么？还嫌气得他老人家不够？”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王子安急忙迎上去：“大哥！”
王勔一把将他按回被窝，佯怒道：“臭小子，刚醒来就跳的欢，到底什么事？”
王子安道：“薛皓被齐洺给绑架了，现在人在……”
王勔一听，抬手打断他道：“薛皓没事了，薛坊已经找到他了。”
王子安讶异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没事吧？”
王勔叹口气，道：“薛皓没事。但是薛坊……就难说了。”
这话听得王子安更是讶异了，薛坊是武状元，谁敢动他？他能有什么事儿？
王勔看出了他的心思，道：“薛坊这次事儿大了。他杀了人。”
王子安更讶异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道：“什么？”
王勔道：“哎，这事儿闹的。薛齐两家本是世仇，这你知道。齐洺这次绑了薛皓本意是想找薛永毅要个说法，并没有想伤害他性命。可谁知薛坊这次办的这事儿……哎！他救出薛皓便罢了，最后还把人家二公子齐洺给……后来齐府又找上门来要人，按说薛府一开始还是受害方，可薛坊这一闹，伤了人家二公子的性命，赔了银子不说，这梁子恐怕还越发大了。”
王子安睁大了眼睛，想不到这其中又发生了这么多事。难怪那日自己逃出来连一个齐家的追兵也没有，想来便是应付薛坊的人去了。
王子安这几日给大家添了麻烦，正想着给大哥道个歉，话还没出口，便听见外间传来母亲的声音：“娘，您慢着点。”
话音未落，老祖宗已健步如飞地跨进来：“我乖孙在哪？”
王子安跳下床迎上去：“祖母！”
王母跟在后面也进来了，眼眶红红的，见了王子安一脸责备地道：“你这孩子，真不让大人省心。”
老祖宗打断道：“行了行了，人没事就好，快去床上躺着，外边冷。”
王子安乖乖地上了床，道：“是勃儿不好，让祖母担心了。”
老祖宗看着这个孙子，怜惜地摸了摸小脸，道：“这孩子，快别说这些话了。你瞧瞧，这都瘦成啥样了。”
外间一个声音传来：“他胖过吗？”
王子安循声望去，原来是父亲和二哥王勮，忙迎上去道：“父亲，二哥。”
王福峙点点头，见王子安光脚站在地上，皱眉道：“做什么又下床了？快回去躺着罢。”
王子安第三次被请上了床，蹙眉道：“我已经好了。”
老祖宗道：“再将养几日吧，我带了几个侍女过来伺候你。别样不说，就雪丛这丫头，她做料理可是一绝。瞧你瘦的，得多补补。”
王子安道：“我这用不了这么多人，祖母您自己留着吧。”
老祖宗摇摇头，坚持要让几个侍女留下。王子安拗不过，只得答应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又说了会体己话，方才散了。
王子安躺回床上，眯着眼打算小憩一会。
忽而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王子安睁眼一看：原来是那天雪地里捡回来的小姑娘。她此时穿着汉族小女孩的服饰，梳着两个青葱的丸子头，甚是可爱。
王子安见她踮着脚尖一个劲往被窝里拱，体谅她还是个孩子，便没有过分阻止。笑问道：“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倒在雪地里？”
小女孩摇摇头，睁大眼睛看着王子安，伸出手一个劲要王子安抱，王子安只得伸手抱了，将她放在床弦上。
小女孩坐在床弦上还不老实，又一个劲往被窝里拱，王子安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得由了她去，又问了许多问题，她也是一个劲摇头，偶尔说些听不懂的话。
王子安这才意识到，这孩子，只怕是语言不通。
他感觉到有些头疼，找不到这丫头的家人，今后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带在自己身边……而且她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家里人也该着急了。
王子安靠着枕头想了一会，忽而心生一计：不如教这个孩子学习汉语，学会了之后她不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当翻译了吗？
王子安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不由得微微弯起了嘴角。
眼角忽而瞥见那孩子，只见她缩在被窝里，小脑袋露在外面，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脸上红扑扑的，一副痴痴迷迷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子安捏捏她的小鼻子：“你在看什么？”
小女孩不说话，嘻嘻笑着把头也埋进了被窝里。
王子安正准备把她揪出来，忽而听见祖母房里的丫头雪丛的声音：“少爷，皮蛋鲜肉粥来了。”
王子安连忙又把被子盖好了，清咳一声道：“放在桌上罢，我起来吃。”
雪丛在外间道：“是。”
又听见几个侍女布菜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他这才起身，披了件银灰色的袄子，将袄裤扎在靴子里，整理好仪容，又理好床铺。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习惯，即便只是小起一会儿也要做到丝毫不乱。
那孩子也不上前黏着王子安了，只呆呆在一旁看着。
王子安见她乖巧得很，打个手势招呼道：“过来。”
那孩子显然看懂了手势，雀跃着扑到王子安怀里。
王子安笑着抱起她，放在桌前。想着小孩子贪吃，这会儿看到吃的一定饿了，便将桌上的皮蛋鲜肉粥盛了半碗，推到她面前，又将银匙递到她手里，让她先吃。
这孩子拿起银匙，舀了一勺，放在嘴前吹凉了。
王子安坐在桌边，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她不是中原人，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吃中原的食物呢？
谁知这孩子吹凉了粥，竟然没有直接送到嘴里，而是缓缓抬起汤匙，越过自己的头顶高高举起，对着王子安。
王子安收了托着下巴的手，指着自己问道：“给我吃？”
那孩子点点头，银匙随着手的颤动晃晃悠悠滴下两滴粥来。王子安爱干净，哪看得这个，连忙凑过去含了，摸摸小孩的头道：“谢谢你。”
那孩子见王子安吃了，咧着嘴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又如法炮制地喂王子安喝了好几口。
王子安差点没被她呛着，干脆拿过银匙来，对她道：“哥哥自己吃，好吗？”
那孩子见王子安不要她喂，扁了扁嘴。又看王子安一脸征求同意的表情，只得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王子安确实有些饿了，就着几碟清淡的小菜喝了满满两大碗肉粥，这才觉得稍微好了些。他向来吃饭只吃八分饱，即便是饿成这样也留了些肚子，吩咐了侍女将碗碟撤了，又问了雪丛父亲准备如何处置这孩子。
看父亲的意思，应该也是要收养这孩子，直到找到家人为止。
王子安这才放心让雪丛带了小孩子去了，转身回里间重新铺了床铺准备再休息一会儿。
正迷迷糊糊间，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子安睁眼一看，果然又是那个小姑娘。好气又好笑地坐起身来，问道：“你要干什么呀？”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瞧他，垫着脚往床上蹦。
雪丛从外面进来了，一见这丫头果然在这，叹口气道：“这丫头真够黏你的，跑过来好几次了。”
王子安虽然年纪小，却也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能有旁人。他对小丫头道：“哥哥现在很困，要睡觉，你老老实实的和雪丛姐姐回去，不准闹，听见没？”
那孩子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傻傻地点了点头，拉着雪丛的手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望。
王子安无奈地笑了笑，复又躺下。
室内清清静静的，炭盆里的雪炭噼噼啪啪闪着火花，外间的双层金色狻猊香炉里熏了熟悉的冰岚香，香气恬淡舒适，许是雪丛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长思香，味道既悠长又甜美。两种香味互相缠绵环绕，安抚着王子安紧绷着的神经。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此刻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终于回家了。
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一扫而空，王子安在温暖的被窝里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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