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瞎子
日后他每次找不到她，她都在佛惜朝那里。
他看她与佛惜朝越发的亲密。
越长大他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所以他跟父亲说，他要娶董乐安。
父亲早有此意，还怕他不高兴，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开心了。
父亲和皇帝一拍即合。
皇帝做了主，把董乐安许给了她。
可是终究，有缘无分。
……
五年后，言宁娶妻了。
那年董乐安三十岁。
言宁的妻子是贡纳城当地人。
长的清秀，性子朴实善良。
两年时间，替言宁生了一儿一女。
言宁的儿子像妈妈，女儿像爸爸，粉雕玉琢的特别漂亮。
董乐安做了孩子的干娘。
董乐安在贡纳开了个绣房，事业也算做的风生水起。
虽然她年纪大了，但是提亲上门的人也很多。
对外，所有人都以为她叫淳安。
就连言宁的孩子也这么以为。
这些年，小桃有从常安过来贡纳看过她几回，后来也逐渐没了音讯。
言宁的身体不太好，在孩子们十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言宁的孩子由她和孩子的母亲一起照顾。
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她越来越老，身体也越来越不好。
绣房给了言宁的女儿打理，
那姑娘很像他父亲，特别的聪慧，尤其将账记得特别清楚。
有时候董乐安去绣房看看，见那姑娘站在门口背着手严肃和人说话的模样，恍然间就回到了小的时候。
董乐安生出无限的神往。
也觉得无限的惋惜。
其实，在佛惜朝去世后的第二年，冬壬有找过她，说了佛惜朝的所有事。
她才知道，佛惜朝因何会死。
她才知道，佛惜朝亲手杀了苏绾玥。
因为她撒了谎，佛惜朝认错了人。
他并非因那两月的照顾对苏绾玥产生了情感，而是把苏绾玥当成了他董乐安。
董乐安听着冬壬说苏绾玥编排自己的那个故事，只觉得好笑罢了。
她是好玩蒙眼射箭。
可是从未让苏绾玥做过靶子。
她胆子小，况且她也舍不得。
跳进池塘里捞东西确有其事，却是苏绾玥不管不顾自己跳下去的。
董乐安跟着跳下去救人，还被父皇给骂了一顿。
父皇因此不喜欢苏绾玥，执意要送她出宫。
父皇总是捏着她的耳朵告诉她，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
可是那时候，她是真的很喜欢苏绾玥。
她也知道了佛惜朝娶柳之年的缘由，是为了父亲给其兰皇的那块红芝。
那红芝兜兜转转却是落在了她的肚子里。
可是父亲说那人人惦记的好东西，能为她换一段好姻缘的东西，终究是假的。
也不对，只是不能活到一百八十岁罢了。
……
冬壬就在贡纳城找来活计，他其实对董乐安的感觉很复杂。
觉得她不识好歹，又想替佛惜朝守着她。
这是王爷此生最珍惜的人了。
起先一个女人做生意并不容易，董乐安受到了不少的刁难。
原来他一直以为柔眉顺眼的董乐安，却是如此的泼辣。
和王爷的那三年，果然是装的。
或许应该是说，她只对王爷才那样。
贡纳城到了冬天。
贡纳城有一座很高的山。
越过这座山就是胡人的地界，当年其兰军就在山下设营，布兵。
董乐安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一坐就是一天。
这习惯持续了好多年，直到再也走不动了。
然后，她想去山上，向那边看看。
佛惜朝就死在那里。
冬壬得知这个消息，默不作声的带着她上了山，俩人都年纪大了，上山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登了好久也没到山顶，两人坐在山的小半腰，相顾无言。
冬壬问她，“你后悔吗？”
风太大，雪落了满头，董乐安的耳朵也陈了，所以一时没听清。
冬壬憋了一口气，吼道：“离开王爷，来贡纳找言宁你后悔吗？”
董乐安眉眼恬静，低头笑道：“后悔啊，怎么不后悔。”
可是连其兰朝的皇帝都换了两个了，她也大半截身子入土了。
后悔，也就只能后悔了。
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冬壬鼓了鼓腮帮子，挠挠一把自己的白头发，说道：“害，其实王爷带兵入关的那天，先来看的你。”
董乐安猛地扭头。
冬壬挠头挠的更厉害了，“你那时候准备和言宁成婚，欢天喜地的挑做喜服布子的时候王爷全看到了。”
冬壬低下头，觉得难过，“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无论如何也得帮他叫住你。”
世上的事可不就是这样么？
遗憾的多，不遗憾的少。
董乐安下巴埋在毛领里，眼睫垂了垂。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觉得有些冷了。
冬壬起身，搀起她，道：“走吧，待会雪大了咱就下不去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禁不起摔。”
董乐安点头，跟着冬壬下了山。
没几日，董乐安就不好了。
言宁的儿子做了大将军，听闻董乐安病重的消息，急匆匆的从很远处赶了回来。
言宁的女儿一直守在她的病榻旁。
董乐安一个字也不说，她一直摸着自己的脸。
因为她无论怎么回忆，佛惜朝的面容都停留在他非常非常年轻的时候，特别的好看。
不像是她，满脸的褶子。
可是，她宁愿佛惜朝也满脸的褶子。
她呆呆地望着虚空的方向，在想。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她还会见到佛惜朝么？
他会不会已经在地府有了好多美娇娘。
想着想着，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几个孩子的哭声也有些远了。
边关下了暴雪。
将整个小城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她躺在小屋的榻上，眼神半阖着。
屋子里的炉子生的暖暖的。
董乐安恍惚中，看到了佛惜朝。
他就站在所有守在她的人身后，冲她笑。
他背着手，就那么的看着她。
董乐安的眼泪一下子就留下来了，她张张嘴想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可是佛惜朝感应到了，他向着她伸出了手。
他冲着她笑，这让董乐安想起了佛惜朝眼睛治好的那天，她父皇同意质子归国，其兰皇的人来接他。
她不顾阻拦站在城墙上看他离开。
佛惜朝上马车前，回了一下头。
那一刻，阳光映在他的眼中，比那星光还要亮。
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个模样。
董乐安一辈子后悔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嫁给佛惜朝，比如离开佛惜朝，可是她从未后悔过的便是，那年春花烂漫。
她驾轻就熟的爬上了质子宫的墙。
去看那个穿着月牙袍的小子。
看着他磕的浑身是血，她皱紧了眉。
佛惜朝在向后退。
董乐安勾了勾唇角，张嘴唤道：“小瞎子。”
那穿着月牙袍的小瞎子伸出手，朝病榻上的董乐安伸了伸手。
董乐安抬起手。
最终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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