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
这晚陆野已经安心沉睡，隔壁屋有个人却一夜未眠。
李一一回屋锁上门，搬来梳妆台的凳子抵住门，还嫌不够自己坐了上去，“自己一定是发了疯。”
“万一他是个流氓…怎么办？”念起，脑海里自行脑补陆野猥琐向自己走来，汗毛竖起打个冷颤：不会的他应该不是，至少刚刚他很规矩。
安慰自己，却也停不下来脑补，若他是小偷？陆野蒙面蹑手蹑脚在客厅翻找的画面出现，若是劫财，客厅里除了那架钢琴，其余的也不值钱。钢琴重，他搬不走。
万一他赖上了自己怎么办？！心慌无措，荒唐脑补，作为一个追剧人，她已经编写了许多悲催结局。
回想起陆野进门后的话：“一一，你房子要租三千一个月吧。”
“啊？嗯…三千…”李一一支吾回答。
房子是十八岁母亲送的生日礼物，留了个心眼儿，李一一选择撒谎。
十九年，她撒的第一个谎。只是现下她不知，以后的时日她还会对陆野撒下许多谎。
天已蒙蒙亮，微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房间。
坐了一夜腰实在是太酸，放弃抵抗，李一一瘫软在床，用被子裹住身子，被窝温度上升，眼皮渐渐合上，传来浅浅呼吸声。
醒来已是傍晚，透进屋的光从白变做橘。
日落了。
“咕咕”两声。
捧着饥饿的胃李一一坐起身，已经六点。竟睡了那么久，头昏沉沉，走进浴室打开热水才彻底清醒过来。
换好衣服，手停在门把手，陆野应该早就走了，万一开门出去他在，那会不会很危险？
吞咽口水安慰自己：“别自己吓自己。昨天他好歹护着你。”
探出头，客气很安静，只有一缕橙色暖阳洒在客厅，将房间的冷色系变做暖调。
“陆野。”小声呼唤。
“陆野！”小声变做喊叫，无人应答。
走出房间，四处检查，他走了，被子铺的整齐，昨夜留在地上的鞋印也被他擦去，没留下一丝痕迹。若不是那张空着的床换上新四件套，李一一会有一种他从未来过的错觉。
心像被拉扯坠了一下，这个点醒来确实容易失落，加上现在胃很空，没多想，李一一换鞋下楼。
电梯门开，整个人愣住，大厅里面的那个背影，像是陆野，不对！那就是陆野！
被他赖上的猜想果然上演，李一一按着电梯按钮想要上楼。
可电梯门没有合上的意思。
留在她身边，因一夜的收留陆野生出这样的念头，一整天也无法从脑海中抽离。
所有的顾虑被一股脑热的冲动击碎，他无法理智。有些不计后果的行为发生。
下班后，陆野直奔望江名门，找到单元楼，他站了了她家楼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
住户同陆野擦肩，好奇打量，这小区里穿的如此寒酸，提着一个破烂旅行包的，他是头一人，比起人，包上“幸福夕阳团”五字，更加引人注目，这是前房东张哥给他的送别礼物。
来往的人都得读一读上面的字，一小时的时间陆野已经习惯他们异样的目光，他甚至教了一个小朋友前两个字：“跟哥哥读，幸福。”
陆野与擦肩住户对视，余光扫到电梯，电梯里那个慌张不安的人不就是一一吗？她怎么不出来。
“妹妹，你人真好。谢谢啊。”住户走到电梯里对李一一说出感谢的话。
住户按下19楼，李一一看向面板，怪不得门合不上，自己一直按着开门键没有放开，脸色变的尴尬，
“一一，你出来呀。”陆野已经站在电梯前。
笑容更加尴尬，进退两难，李一一朝住户笑笑，走出电梯，留下不明所以的住客，上一秒的人真好变成了这姑娘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傻了，到了一楼不出去，在电梯按着键玩儿。
“陆野好巧。”话落，李一一绕开陆野朝前去。
“不是，我来等你的。”陆野快步追上，拦住她的去路，“给你。”
一张欠条塞在李一一的手中。字歪歪扭扭，格式不太对，当初高利贷的欠条也写成这样吗？李一一疑惑，他就为了来给自己送借条吗？看来这个人不坏。
不过，接下来这话，推翻李一一人不坏的想法，甚至觉得这个人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
“我们合租吧。”陆野语出惊人。
李一一本就圆的大眼瞪的更加圆了些，果然是赖上自己了，好心帮他还钱，他居然敢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你说什么？”是他昨夜打架脑子被打坏还是自己昏睡一天耳朵不清，李一一再次确认。
“合租啊，我可以分摊你一半的租金，你也不用担心我跑了，一举两得。怎么样。”陆野瞳孔放大，异常兴奋。
什么乱七八糟，自己读了这么多书，这两句话是最没有道理的。李一一呵呵一笑，“不怎么样。”
陆野摸出包里两千块，今天自己又厚着脸皮向白成安借了钱，白成安看他满脸伤，二话不说给了他，想着让他去医院看看，结果哪知道，陆野拿着钱去死皮赖脸缠上别人。
若是白成安在现场，可能会当场吐血。
钱夹着身份证递向李一一。
“你既然有这些钱，干嘛不去别的地方租。”李一一退开两步，离陆野三米开外。
陆野严肃起脸，一本正经，“李小姐，第一呢，现在房子很难租。第二，压一付六，这钱也不够。三呢，你的另一间房空着，你负担也重了。最重要的，我差你钱，住一起，你可以时刻监视我。”
第一次称呼李小姐他在演戏，这一次是在找理由。
陆野的话在他看来，滴水不漏完美的理由，在李一一眼里奇怪逻辑，房子难租押一付六这和自己没关系，空着就空着那个房间本就空了快两年。其次，她不担心陆野跑，就算跑了五万块与她而言不算什么。
“不行！”李一一语气肯定，拔腿朝小区大门去。
手臂被拉住，钱和身份证已经放在她手上。
“陆野你无赖。”
陆野松手，躲开不让李一一将钱还给他，李一一追着他小跑两步，陆野依旧躲开。
一来二去，李一一追的累了停下，朝他大喊，“这钱我就当你还我了！”
转身握紧钱，李一一跑起来，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想来应该甩开陆野，李一一停下脚步。
五十米的距离，陆野跟在李一一背后，看着她小小的身躯在前头拼命跑，头发随风扬起，她吓坏了吧，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回想自己刚才一系列的操作…
跟踪狂？无赖？流氓？变态？从小区追上大街。
陆野十万个懊恼，还是赶紧拿回身份证，道歉离开。陆野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暗骂“陆野你有毛病吧！”
李一一回过身，陆野还跟在不远处。
暖光落在他身后，一层薄薄微光将他拢起，逆光，整个人变得朦胧，看不清脸，只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姿站立在那。
这样轮廓，在橘色夕阳下真好看。
理智变的不再冷静。
“对不起，我刚刚…开”玩笑两字陆野没说出口。
“请我吃顿饭吧。”李一一脱口而出，“我考虑考虑。”
小区旁，一家面馆。
陆野点了一碗三两牛肉面，要了一笼小笼包，看来是饿了。
李一一的饿却一扫而空，筷子戳着碗里的干拌水饺，拢共就六个，已经被戳烂五个。
叹气，考虑。刚刚自己是见色起意？见他长得好看就动容了？李一一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说了“请吃饭”这句话。
只是更大的不明白还在后头。
半小时后，李一一坐在客厅沙发，手拿陆野身份证反复核对，旁边摆放两千元。
陆野，乖巧站在门厅。
是的，李一一妥协，却不明白为何妥协。
陆野窃喜，还好自己跑累了，说话断断续续，要是嘴快一些，自己恐怕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合租。”李一一抬眸询问。
“因为你是好人呀！”
嗯……陆野的嘴里又蹦出没逻辑的话。
“好人？好人就…”应该当个冤大头，活该被纠缠，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改作“就希望有好报吧。”李一一无奈摇头。
后悔相当后悔，就像在网上激情下单到手后却发现货物不对劲，货物可以退，这个大活人无法退货，李一一心太软。
自己心从来怎么软吗？
“陆野我说，你仔细记着。一条做不到，你就得搬走。”李一一开始掰起手指头，“不准乱动我的东西，不准在屋里抽烟，不准乱丢衣服，不准带人回来，不准在家衣冠不整…”十个指头已经数完，但不准还在继续。
陆野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打字速度接不上，干脆写下：“不准不听李一一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数完，李一一拿起一千五百块，留下五百，“这个还给你。一半只有一千五。我们要把帐算清楚。”刚刚面馆付账，陆野全身上下似乎只剩50块。
陆野眼里浮出薄雾，本是冷淡的一句话，却无意间护住了那已经快丢完的自尊心。
“好，一一每个月我一定会按时还款，绝不拖欠！”陆野哑着声。
又是这个称呼，两人现在的关系虽比以前加深一层，现在她是陆野的房东兼债主，但也未免有些亲昵。
算了，随他吧。
“嗯。”李一一回屋翻出电梯卡和钥匙放在桌上，“这个弄丢了，你也得走！”
“好！”一口应下，这是圣旨。
陆野已经出门，耽搁太久，但幸好这里离东阳路近，小跑着就到了。
屋内李一一抓狂，沙发上卡通抱枕被她揉得变形，“被妈妈知道了就等死吧。”陆野走后，她才想起远在n市，自己家中有个管控欲极极强的母亲。
乐华超市。
“疯了吧。”李一一站在超市，推车里放着牙刷毛巾沐浴露一系列生活用品，一边骂自己神智不清，一边继续为陆野挑选水杯。
搬运一大袋用品回家，放在他的门口，房门半掩着，床头柜上摆着一瓶苹果味汽水。
李一一推开门，将用品放在地上，看看自己的手办，没少，安心退出房间。
ktv昏暗楼梯间。
“大后天发工资，立马还你钱。”陆野语速快，夹带欢愉。
白成安一头雾水，手中的烟也被陆野的莫名兴奋吓的脱手掉地，“中彩票了？”
白成安继续猜测，“奶奶病好了？难不成谈恋爱了？还是脑子有点坏掉了？”
“不是，哎呀，找到住的了。”陆野眸子里一股羞涩看了眼白成安。
脸颊抽搐，白成安被陆野的眼神看的起鸡皮疙瘩，莫非因为自己好心给了他钱，导致他现在分不清性别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别那样看我，都是哥们。”白成安故意加重后两字。
“好哥们！”陆野上手环住白成安肩膀，“幸福真的来的太突然。”
自己奇怪的念头，加上陆野奇怪的话将平常之举变的暧昧，白成安默念：我是直男。但身子下意识缩了起来，生怕陆野会摸一摸自己。
“你抖什么？”陆野松开他。
“没…没抖…”白成安的话音也有些抖。
“我房东是个特好的人。她还帮我还了债。”陆野松手点烟。
他好奇李一一哪里来的钱，想问，但关系似乎还不够。
“女的？”白成安试探。
陆野点头，白成安一颗心放下，陆野的眼神，不是对自己是对女房东，“从实招来！”
简单明了快速讲出所有过程，当然略过了在街上追着一一跑的事，太丢人。
“恩将仇报啊？”白成安和李一一的想法一致。
“为什么是恩将仇报？”当局者迷，陆野一头雾水。
白成安尴尬一笑，“人家帮你还钱好心留你一夜，你居然赖到人家家里，你一个男人住进一个女生屋里，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对哦！”陆野恍然，若是被外人知晓，那李一一岂不是会被说闲话。
可这样的恍然没有让他生出搬走的想法，反而是把罪恶的手伸向了无辜的白成安。
推倒小白按在墙上，露出轻佻笑容轻捏白成安肩膀，“小白，这件事你不准给其人说哦～你知我知！”
“好！”白成安咽下口水，心跳加快几秒。
“夏思瑶也不要告诉哦！乖。”陆野的手游走到白成安脸颊轻轻一捏。
“好，我发誓！”推开陆野，他不敢在楼梯间多停留，本想再问问陆野和女房东的故事，但现在陆野反常的些可怕。
卖够三百瓶酒，陆野换好衣服下班。
便利店买上一个饭团，边啃边走回家。
东阳路生活区的繁华终于落入陆野双眸，原来旁边的花店换了装潢，隔壁的小吃也改成咖啡店原来…这灯红酒绿的世界如此好看。
抬头看着天上月亮，玩起小时候的游戏。他走月亮也走，陆野弯了嘴角。
六年前，三月二十二，我和她正式“合租”。
陆野站在“望江名门”小区前，六年的雨水烈日将新变做旧，墙皮脱落，望江二字也有些许掉色。
近三年城市发展太快，快到明明身处其中都能感受到它的变化，昔日的繁华街景已不再，这一片已经成为人们口中的老富人区。
经济发展往南边移，六年前的南边还是荒地，现如今已经是市里最主要的经济中心。
陆野垂头朝前走去，进入一家面馆，点上一碗三两牛肉面，一碗一两干拌水饺，店换了位置，味道没变。
几口下肚，付钱走出门。
正午时分，太阳破开云层投下暖意。今年立春虽早，但花台还未种植花草，只有些许野草破土冒了尖。
起风了，春风绊人心，陆野伫足。
野草在风里摇曳，它成为城市里最早的绿，点缀着光秃秃的花坛。
“野草生命力顽强，能抵御寒冬，一阵春风，它便可以再次生长。”
寒冬已逝，春风又起。
物换星移，我度过了无数冬日，迎来了每一场万物复苏。
我还在等，等一场春风又起，吹来你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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