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初见
自荆门之变后，阿尔托纳正处于领土扩张的关键时期，身为世界树集团的首脑，伊甸园之蛇和帝国大元帅布拉德利一样忙碌。
新星联又名真人类帝国殖民政府（阿尔托纳对其的蔑称）下属的克里斯自由共和国尚未完全沦陷，但是其治下的大部分三分之一的领土已经被帝国的铁蹄侵占，只能在重兵压境下负隅顽抗。
自从布拉德利就任帝国大元帅，有太多邻国被他纳入版图，而帝国的军队在他的铁腕管理下，更是成为了银河系首屈一指的武装力量，胜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尽管世界树集团分走了一部分军部的蛋糕，伊甸园之蛇并不担心军部和集团发生太大的冲突——世界树集团多数是文官与商人，而自己虽然有军衔但隶属于统御本部，由皇帝直接管辖，名下没有军队的编制，现在更是加入外交部，除非皇帝要求与战场基本无缘。
何况世界树集团为军部带来了一定的便利——军火商与资源商人很乐于与军部做生意，有共同的利益自然什么都好说。
伊甸园之蛇也不愿与军部发生矛盾——无论是什么时期，外交全凭国家实力说话，国力强气势就强，国力弱小就只能在强国面前唯唯诺诺。
两百多年前沦陷的阿尔托纳王国也因为军事实力不强，面对新星联的压迫只能选择忍耐，当时的埃尔维斯王室为了换回战争中被俘的士兵和人民，领土赔得几乎只剩下王都，大量黄金白银外流，屈辱的“百年沦陷”就此开始。
埃尔维斯王室几乎失去了一切，新星联嚣张气焰却在当时还是小孩的克莱斯特心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宇宙历3010年社交季，荆门之变后，塔列朗家主首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尽管人类探索宇宙已有三千年的历史，但是仍有许多的生活方式未在历史长河中遗失，比如舞会。
贵族为了体现自己的高贵常常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与舞会，权力与欲望，美色与财富是这类舞会永恒不变的主题。
今天这场宫廷盛宴的主办者是克莱斯特皇帝，宴请的对象则是刚刚凯旋而归的以元帅布拉德利为首的帝国高级军官和世界树集团成员，布拉德利元帅不仅为帝国再次扩大版图，而且还夺得了多颗能源星。
而伊甸园之蛇也功不可没——她啃下了新星联素有“屠夫”之名的迪伦·伯克利，仅凭一些伪造的证据和似是而非的语言不费一兵一卒让新星联犯下了临阵换将的大错，从而为这场战争赢得了先机。因此皇帝向她和一部分世界树集团成员发去了手写邀请函。
皇族、贵族、高等军官、商人和文官们济济一堂，一片和谐。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其乐融融，多数人脸上挂着微笑，内心早已把和自己碰杯的人杀死一千遍，对方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是世界树集团的人不怎么受军官们欢迎——因为在他们心里，伊甸园之蛇就是个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帝国尚武，也尊重可敬的对手，“屠夫”虽然是敌人，但在帝国军人眼里也是条可敬的汉子。“伊甸园之蛇”摇唇鼓舌就把“屠夫”送上了首都的寡妇制造者之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也是这个道理。
因此伊甸园之蛇很受军部诟病，但也只是私下腹诽，伊甸园之蛇遇到军部的上级时也会敬礼，对方也会回礼。
舞会中还没有轮到跳舞的贵族妇女们拿着扇子遮着面孔频频交头接耳中，她们是帝国最热衷八卦的群体之一。
尤克特拉希尔·冯·塔列朗已经足足一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
是塔列朗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伤害了血亲心里有愧不再参加社交季了？
荆门之变是否损伤了这位小姐的面容？
负责迎接的宫廷侍从发现伊甸园之蛇没有像往常那样穿制服参加舞会，而是换上了帝国omega们偏爱的华丽长袍，仔细打扮过一番——将右边的头发编成麻花辫绑在脑后，画着色彩浓郁的妆容，漆黑卷翘的睫毛宛如玫瑰花枝上丛生的荆棘。
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
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灿烂的太阳。
“塔列朗家主，尤克特拉希尔·冯·塔列朗到！”负责通报的侍从高喊。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将尤克层层包围——惊艳的、炽热的、嫉妒的、震撼的、羡慕的。
即使对“伊甸园之蛇”的畏惧是如此深入人心，但是大家仍旧控制不住地一晃神，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只可能出现在诗人的文字之中，在大海人鱼的歌声中，甚至在撒旦的眼中。甚至还有人低声呢喃上帝的名字，仿佛只有凭借宗教信仰才能免除他们受到如此邪恶的魅惑。
尤克对于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早已习惯了，无论是在军校的课堂，军部训练场里还是外交官的谈判桌上，她永远是绝对的焦点。而她本人又是像开屏的孔雀那般喜欢炫耀自己华丽的羽毛，这些目光和打量于她只是用于点缀自己美貌的装饰而已，如同人需要喝水吃饭生存一样，美人也需要他人的目光用以证明自己的容颜。
尤克朝众人笑了笑，那笑容无辜又艳丽，她微微侧头，带着一股子孩童似的天真道：“我迟到了吗？”
“不会，迟到、迟到是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专、专属特权。”
一名有着中将军衔的alpha回答。
皇后莉迪娅·罗莎·冯·埃尔维斯身着皇后礼服在宫女的簇拥下走来。
因为接收到了皇帝的命令，她亲自前来迎接尤克特拉希尔，表明尤克特拉希尔在皇帝面前很受重视。
尤克特拉希尔优雅地向她行礼。
“快起来吧，”皇后笑着道，“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
尤克依言微微抬头朝皇后望去。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我见犹怜，更何况是帝国的青年才俊？”
“皇后陛下谬赞了。”
皇后的家族罗莎支持克莱斯特建立帝国，是阿尔托纳最大的一支贵族，多数时候她的态度也代表皇帝和大贵族们的态度。
伊甸园之蛇是帝国的新贵了，至少目前还很受皇帝重视。
但是尤克却不能对皇后表现得过于热情。
皇后膝下仅育有一子，名为纳撒尼尔冯埃尔维斯，但皇帝目前没有表现出立储的意愿，臣子自然也不能轻易站队，何况尤克和皇后母家论亲戚关系隔着十万八千里——既没有血亲也无姻亲。一旦一党之首违背皇帝意愿擅自插手皇权继承，那离地狱就不远了。
因此双方礼貌性寒暄后，尤克没有理会远处的纳撒尼尔，皇后也理解，也直接走开了。
无视众多alpha的邀请，尤克找了个角落和到场的世界树集团成员谈论最近帝国处境。期间仍然有无数目光追寻着她点缀着黑色纯棉蕾丝玫瑰和白珍珠的斗篷。
但令人感叹的是，伊甸园之蛇自那以后还是换回了制服，根据她本人日记坦言“要和别人谈公事最好还是穿制服，打扮得过于吸引他人实在是太麻烦了——你总是不停地拒绝邀请你喝酒或共舞的邀请，我很同情被我拒绝的alpha，带着一颗心来，捧着悲伤回去。”
这是专属于伊甸园之蛇的烦恼，以前没有人做到，以后也不会再有。
倒不是伊甸园之蛇是o性恋或者别的性向——阿尔托纳吸取了真人类帝国的教训，让omega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婚姻自由恋爱平等早已深入人心。omega也是可以和beta甚至是omega结合的，但多数还是传统ao配。
实在是原生家庭和童年给她带来了太多伤害，尤克小姐本人不愿意随随便便和alpha交往。尽管她的前男友们有一打那么多，全是帝国有钱有权还有颜的青年才俊们。
面对文森特担忧的眼神，伊甸园之蛇永远回答的是“有权势的alpha就有不一样的风采，谁会喜欢无官无爵整天高谈阔论的人呢？”
“像我这样无趣的人，一定让您感到无聊了。”尤克小姐惯用的分手借口。
实际上是她觉得这些人无聊了——要和alpha交往，就要满足他们自尊，古往今来百试不爽的招式就是装白莲花和绿茶。文森特教导伊甸园之蛇如何成为万人迷的招式就有“不要让alpha看穿你内心的秘密”以及“心有所属的omega身价会很低。”
一开始伊甸园之蛇也乐在其中，但也逐渐厌倦了，用温柔编织的陷阱固然效率高，但实在是无聊，装傻充愣太累了。
但也没办法，即使危险如她，也是会被催婚的。文森特很想让自己的末女幸福，结婚也是通往幸福的一条路，如果能和所爱之人结婚生子建立家庭那自然是幸福的。
漂亮的贵族omega或者beta出嫁时父族和母族都会各自出一笔财产给新娘或者是新郎添妆，加上出嫁的人本身拥有的财产，就有一笔可观的财富。也是为了表明这个孩子在娘家有继承权，有父族和母族撑腰的，结婚对象如果不老实，就得掂量掂量岳家有多少人。
伊甸园之蛇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姆父文森特生母早逝，父亲继母不喜，自然没有多少嫁妆，也拿不出多的给尤克；父亲也因为文森特的嫁妆少，对文森特分外不喜；至于哥哥福斯特，更想从妹妹手里扣下嫁妆。
没有嫁妆，意味着没有继承权，没有继承权，和尤克结婚也就意味着没有岳家支持发展。
如果想要嫁好人家，一份丰厚的陪嫁是万万不能少的。
塔列朗小姐因此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结婚对象——当情人玩玩可以，结婚娶回家就算了，那张妖艳的脸和花天酒地的性子看着也不像是个安分的，真要娶回来说不定会给自己戴多少顶帽子。
这是大多数贵族alpha的看法，本来只是猜测，一个说塔列朗小姐怎么怎么样，另一个说塔列朗小姐怎么怎么样，传来传来去塔列朗小姐就不像样了。
一把钥匙如果能打开很多锁，钥匙就会被称为万能、钥匙。一把锁如果能被很多钥匙打开，即使这些只是传言，事实上这把锁只对一把钥匙敞开心扉，人们仍然认为是锁的问题。
尤克小姐因此躲过了婚姻的牢笼，但流言蜚语也断绝了她对正常婚姻生活和对爱情的期待，可以谈恋爱，但结婚生子基本上就不是人生必做的事之一了。
爱情？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有哪个alpha配得上自己，值得自己给他生孩子？
小部分特立独行的omega认为伊甸园之蛇能获得那么多alpha的爱，本人一定很讨人喜欢，他们想向伊甸园之蛇学习如何驾驭alpha的方法，于是主动和尤克建立了友谊。尤克多数时候不耐烦参加聚会，但多数时候也愿意向这部分主动释放善意的omega相处。
层层叠叠的扇子下，一张张小脸轻声讨论谁是宴会上最美和最英俊的人。
“听说您目前不打算和alpha结婚？不会觉得太孤独吗？”
“我从未觉得自己很孤独，说的浪漫些，我完全自由。”
“我觉得您是今天宴会上最漂亮的人了，您走过我身边时我都不敢抬头呢，有那么一张脸，谁不会为您倾倒？想要什么不是勾勾手就有人送过来？”
“您这样说，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omega了，艳丽引人攀折。我很难珍惜多数追我的alpha，毕竟世人都爱求的过程而厌倦唾手可得的一切。”
伊甸园之蛇抿嘴一笑，她注意到，未婚omega提到最多的是“布拉德利·塞西利亚”元帅。
天下的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有那么抢手吗？多了只眼睛还是多了张嘴？
尤克隶属于统御本部，由皇帝管辖。帝国大元帅本人则统帅远征军和边防军。
因此尤克这几年是没有见过布拉德利的。
“像这样的一个男人，塞西利亚元帅真是天下少有。他真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好郎君，塔列朗家主？”
“怎么，这位塞西利亚先生脸上我能读到米开朗基罗用凿子写成的诗句吗？还是能看到达芬奇涂抹的色彩？”
“岂止呢！听说他和很多风流浪荡的军官们不一样，相当洁身自好！不知他会看上哪家的omega、beta或者alpha？”
“要是我看见了他以后，能够发生好感，那么我是准备喜欢他的。可是我的眼光的飞箭，倘然没有得到皇帝或者对方的允许，是不敢大胆发射出去的。”
“为什么呀？凭您的魅力，应该没有人不会黏着您不放啊？”
“黏着我不放的只有元老院和长老会。您可以爱上任何人，但是绝不能爱心里没有您的人。那样过得可就太辛苦了。”
“哦，该不会是……”
“可不要胡乱编排！这要是传出去，有些人会给我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那些无聊的政客。”
听塞西利亚也受邀来到了舞会。
那么去见一见吧。
这不是什么未婚omega对一位未婚alpha的仰慕，只是单纯的，对于这位帝国大元帅的好奇而已。
嗯，只是这样，我是为了工作，因为好奇，才不是仰慕。
刚想找侍从去更换便装，伊甸园之蛇从大厅窗户的玻璃上捕获到了不正常的闪光，在大厅二楼的回廊上，那里有众多的休息室与化妆间，很适合藏人。
尤克特拉希尔没有思考，她马上带着与她相谈甚欢的贵族小姐玛姬·迪莉娅往地上一趴，大喊了一声“卧倒！”宾客们却不疑有他，也卧倒了。候命的士兵们被惊动了。
子弹击中了地面，音乐骤停。
原本他瞄准的是伊甸园之蛇的头颅。
“啧，失手了吗？”
尤克马上站起来，拿起了冰镇香槟堆里的冰锥，朝子弹射来的方向掷去，冰锥只刺中了狙击手的衣角。
夺过卫兵手里的枪。
拉开保险栓。
双手持枪。
瞄准子弹射来的方向。
枪口缓慢地移动。
扣动扳机。
两声枪响伴随着一声痛呼，一个腿部血肉模糊的人从回廊的天鹅绒帷幔中栽倒，滚落在地面，引起一片惊呼，他将一名倒霉的手持托盘的侍应生撞到在地，破碎的高脚杯刺入了他的手臂，血液从身上的伤口流出。
尤克和卫兵上前，卫兵搜身后，尤克才敢近前观察。
“是你？屠夫？不是上了断头台吗？那你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屠夫没有吭声。
“啊你不说我也明白。把他押下去，听从陛下发落。”
“我要换装。”
尤克的长裙和斗篷沾上了血污，跟随侍从前往一楼的化妆间更换服装。
斗篷在地上拖出一层血迹。
注视着伊甸园之蛇的布拉德利瞳孔紧缩，感到自己灵魂被瞬间夺走，丘比特从箭囊中抽出盲目的箭，射中了他的心。
即使过了很多年，布拉德利也会回想起那个翡冷翠的仲夏夜舞会。
面见皇帝陛下后，穿着制服的尤克即使内心有再多的旖旎心思面对那场针对自己的刺杀也断了，只打算早点回机械大宅卸妆安寝。
路过花园时，尤克听玛姬说花园里引进了全新品种的血玫瑰花，作为玫瑰花爱好者，尤克一定要去看看。
在花园喷泉处，已没入黑夜的白夜星见证下，命运三女神将两条本就应当擦肩而过的两条线连在了一起。
“我应当怎么称呼您？塔列朗上校还是塔列朗阁下？”
“陛下叫我塔列朗，您也这么叫吧。或者…您也可以叫我…希尔？”
尤克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除了皇帝外帝国最有权势的alpha。一向灵巧的舌头都有些不尊重她的主人了。
希尔是文森特、林恩和米里哀大主教专属称呼。她很希望元帅阁下也这样称呼她。
深灰色军装、黑色大氅，肩章标志着布拉德利的军衔。
我想将你描绘，我的手太过笨拙，寻找不到合适的色彩。
我想将你写进诗篇中，我的笔不够灵巧，无法写出能准确形容你百分之一的文字。
银河系有千亿星辰，唯有恒星太阳能与你争辉。
“像是称呼上帝？”布拉德利微微眨了一下眼，那漆黑的眼珠里明显有戏谑的闪光，像是儿童在花园漫步时发现了花园里一只可爱的猫咪，但猫咪不知应当躺下露出肚皮以示友好还是喵喵叫以示恐吓。
“或者撒旦，我认识的大部分称我伊甸园之蛇。他们都把我视作恶魔。这应该不会吓着您，因为…很多人告诉我，您什么都不怕。”尤克很快调整了心态，舌头也变得更加灵巧了。
“我还是有怕的东西，害怕愚蠢。”
“元帅阁下，愚蠢不是什么大罪过，就像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与偏见才是人类最大的仇敌。”
双方在漫天星辰下漫步，尘世间一切喧嚣均与他们无关。
当布拉德利说自己在三十年前主动放弃了统御本部的直接指挥权时，伊甸园之蛇出声称赞——
“您真是一位高尚的人。”
“阁下为什么这么认为？”
“很少有人窥视着更高的权力，而不会去努力尝试把它攥在手中。”尤克垂下了眼眸，像是有点后悔自己出格的言语。
“您很大胆。”
“您会砍掉我的头吗？”
“当然不。您和传言中的伊甸园之蛇一点都不一样，我觉得您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正如您所说，您害怕愚蠢，您觉得我是个有智慧的人，那…您…会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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