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永不原谅
良久的沉默。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
“……是。”
“我什么都不配。”
伤害一旦造成，留下伤口时的痛楚永远都不会消失。
原谅？
永不原谅。
我无法原谅你，我也原谅不了瞎了眼的我自己。
“你好好休息，白天我让孩子来看你。”
塔列朗公爵从房间里退出，关上了病房的门，任凭布拉德利如何哀求挽留。
从皇家医院出来，塔列朗把卫兵和司机都留在了皇家医院，给皇帝发去了布拉德利一切安好的讯息，便独自一人乘坐夜间班车回机械大宅，没有回皇宫，来的路上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机械大宅在较为偏远的郊区，好在离皇家医院也不是很远。
一路光影不断在窗外交替，塔列朗能看到下晚工的工人、加夜班的白领，他们穿着各式制服或者便装，零零散散地结伴去街边小吃摊喝点小酒，再套上塑料手套来口麻辣小龙虾。
有人喝多了，抱着垃圾桶呕吐，同伴拍着他的背，一边请人帮忙买酸奶。
有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同一条道路的车纷纷让路。
到达夜间班车终点站后，塔列朗下车，中途穿过一座大桥。
这是盖亚很出名的情人桥。
传说阿尔托纳王国时期，某任国王就是在这里向向还在家里当姑娘的王后求婚，在此缔结了爱的誓言。
很多小情侣都会在情人节花一笔小钱在桥上挂一把小锁。他们会请人在上面刻上自己和伴侣的名字，把小锁挂在桥柱上。希望神明或者上天能保佑他们百年好合。
但这位王后并没有好结局，那段被隐匿的历史从未向民众讲述过真相。
当她成为阿尔托纳国母——王太后之后，不喜欢beta王后这位儿媳，于是给当上国王的儿子找了一位娘家侄女给国王做omega情人，国王在信息素的吸引下对omega情人一见倾心，不顾一切要立omega情人为王妃，公然违反主流的一夫一妻制。
最后是王后用刀抹了给国王生下长子与次子的脖子，幼子因为被保姆抱走逃过一劫，随后抱着孩子的尸体在旧翡冷翠最高的建筑——白塔上一跃而下，摔死在国王和情妇面前。
那位国王后来怎么样了？
他没怎么样。
他高高兴兴地和omega情人结婚，当时的元老院死活不肯给予情人王后头衔，长老会拒绝国王要求取消小王子继承权的敕令，甚至不让王太后抚养王子，元老院的首席元老和长老会的长老接出了年幼的王子，亲自抚养。
而宫廷御医则给omega情人下了绝育药，为他的beta姐姐报仇，omega情人因此没有生下过一个孩子。
最后长大的小王子把父亲从白塔楼上推了下去，情人被送到了下城区附近的红灯区，王太后及王太后一家凌迟处死。
这位幼子上位后，为了报答元老院的恩情，大力提高元老院和长老会的地位。同时下令，只有国王原配才能拥有王后头衔，续弦的国王妻子不能称之为王后，只能称之为埃尔维斯公爵夫人，且续弦生下的孩子没有合法继承权，谁要是敢越过这条律令，元老院和长老会有权废黜国王。
这也是阿尔托纳阶层割裂的开端。
层级分明的帝国贵族制度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克莱斯特也不能随心所欲，因为他这一支就是依靠元老院和长老会上位的。
而这位国王就是帝国现任皇帝的爷爷，他在位期间王国已经出现了种种乱象了，那场令人诅咒的战争则让乱象彻底爆发。
不要问塔列朗公爵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她十有八九是在家族传承中知道真相的。
萨布丽娜可喜欢写日记了。
在大桥上漫步时，塔列朗找到一把有些生锈的小锁，用随身携带的一把亮晶晶的钥匙试图开锁。但锁芯和锁的外表一样早已锈蚀，它拒绝钥匙打开它。
塔列朗试了很多次仍然打不开，恼怒之下把锁强行扯下来，然后把锁丢到了河里。
喜欢不是那个样子的，如果布拉德利真的喜欢她，就不会背叛她，更不会抛下自己和双胞胎。男人都是健忘的。哪怕做过再多错事，也总有会淡忘甚至遗忘的一天，任何歉意和愧疚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减淡，这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帝国？可笑。
你们不愧是亲父子，真不愧是家族传承。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责怪，好不平的。
是她以前太贪心了，贪心是会受到惩罚的。
布拉德利的爱于她而言已经再没有丝毫作用，一个人之所以能取信于另一个人，依仗的无非是对方的心甘情愿罢了。
一旦失去了期待和信任，所有的温声言语都不过是欺骗的谎言。
从来不喝酒的塔列朗在街边的24小时便利店购买了三瓶伏特加。
从便利店出来，路过罗莎莉亚花园公墓，塔列朗给林恩清理了一下墓碑前的杂草，把布拉德利送来的祭品丢进公共垃圾桶，她没有仔细分类，希望市政不会因此罚她款。
这一片都是公墓，公墓不远处就是塔列朗家族墓地，而机械大宅就坐落在塔列朗的家族墓地后。
在萨布丽娜的花岗岩墓碑前放下一瓶伏特加，给奶奶让娜粉红石墓碑前放下酒，往福斯特水泥墓碑上啐了一口，穿过墓园，就到了被玫瑰荆棘缠绕的大门前，塔列朗用机械钥匙开门。
机械大宅依旧很整洁漂亮，因为家用机器人会定期打扫，有时候布拉德利也会回来住一段时间。塔列朗用终端取消了布拉德利的权限，将布拉德利拉入大宅的黑名单，然后把终端关掉，躺在花园的铁制长椅上，独自一人望着人工月亮喝闷酒，像个失意的中年男人下班躲在车里半小时不回家。
一口伏特加在喉咙里火辣辣地烧着，塔列朗被呛到，但还是把酒咽了下去。
这是曾经她为之眷恋、不惜一切也想要留下来的星球，如今已经成为埋葬彼此美好回忆的坟墓，令彼此活活窒息，而双方却无处可逃。
《蝴蝶夫人》是普契尼一部伟大的抒情悲剧。该剧以日本为背景，叙述女主人公巧巧桑与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结婚后空守闺房，等来的却是背弃，是丈夫另娶他人。最终以巧巧桑自杀为结局。
《蝴蝶夫人》中的巧巧桑大概是所有男人和所有alpha眼中最完美的女人——年轻美貌，忠诚于丈夫，历来顺受。
被坦妮娅丢弃在人间的克莱斯特，被塔列朗抛弃在医院里的布拉德利，在他们眼中，他们自己才是被抛弃的蝴蝶夫人，他们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没有得到伴侣全心信任的人。
“身为未来的皇帝，帝国的利益才是布拉德利首先考虑的，不会耽于儿女情长。和天澜联姻能给帝国带来许多利益，安部拓真身份、地位、容貌和血统都是配得上帝国未来皇帝的。想必你也能理解。”
议事厅的现场死一般安静，自己听见心跳停止的声音。
皇帝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你这个真人类帝国来的杂种根本不配。
那我呢？难道因为我是真人类帝国皇室后代，我就不配吗？
“你放心，就算不能娶你为正妻，布拉德将来也会给你一席之地。”
做情妇？那我能得到什么，凯撒和阿尔瓦要怎么办？
“臣下明白了。”
你们都去死吧！！！！！
塔列朗对着人工月亮伸出右手，那枚式样简单的银戒指在月亮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两行眼泪无声地滑过。
“我的，苦月亮……”
病房里的布拉德利心情愈发烦躁，他这次打算好好和希尔过日子了，他在房里等了整整一夜，想着只要希尔愿意回来，他就不再提起过去的事，希尔想要什么他都给。
但是这一次……希尔又选择了离开，她宁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他竟然也会有想要自欺欺人的一天。
不愿意承认他的omega不爱他了，不在乎他了。
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希尔的眼中，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会伤害她的渣a。
曾经她只要自己一点点温柔，一丝丝微笑，就能开心的冲他露出笑容，像小猫围着他脚转的希尔彻底消失了，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温柔，不再稀罕他的善意，更不再想要他。
失去后才明白当初弃如敝履的东西，其实多么难能可贵。
然而那时因为得来的太容易，所以并不懂得珍惜，所以可以轻易践踏……他曾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意的，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很需要……那个一直需要对方的人，其实应该是他才对。
在婚约公布的前夜，自己去机械大宅找了希尔。
“那……你爱我吗？”
“是，我爱你。”
“那你不要娶那个安部王子，好不好？”
“就我们几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那时他没有意识到希尔用词的深意，他承受不住希尔殷切的目光，几乎想不顾一切的答应，可是最后时刻，理智和责任还是阻止了他。
“听我说，希尔，我承认我对安部王子没有任何感觉——”
希尔一听到这句话什么都明白了，一下子推开了布拉德利，把他推到了机械大宅门外，连同他带来的所有赔罪的礼物全都扔出了门外。
“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希尔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什么时候都会陪在她身边的人，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人。
有孩子又怎么样，对希尔而言，这是当初自己背叛她的证明。
母亲也不是天生就爱孩子的。
被歌颂的背后都意味着牺牲。
那时他认为omega都是一种脆弱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自己劳心费神的挂念。只要ao间的标记还在，omega就会对alpha永远忠诚。
希尔向他证明，omega也是有心的，他们不是小狗，心一旦死去是不会再碎一次的。
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世上最可怕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那无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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