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变
云水镇,坐落于江南水乡的一座风景秀丽清雅的古镇。在这座小镇上,每当人们提及洛家千金一波三折的爱情传奇,就都会津津乐道,仿佛三天三夜也诉说不尽。
傍晚时分,美丽的夕阳渲染了天际,金灿余晖映照着古朴的云水镇,四处透着静谧与闲适。这会喝了二两小酒的绸缎庄冯老板就和隔壁杂货店新来的学徒刘二虎聊起了“八卦“,醉眼迷蒙的提高嗓门说:“愣小子,别看我这绸缎庄小,想当初洛府云莲小姐和李少帅婚礼上用的喜服,可全是用的我家布料,那可全是上等的苏绣缎子面啊。穿在一对璧人身上可真是般配的很啊。”
刘二虎看着喝高的冯老板,摸摸自己的光脑袋憨厚地问:“冯大叔,俺是新来的,早就听大家伙聊过洛家的奇事,但都是些小道传闻。刚听您这么一说,您老人家肯定知道些内情,您给讲讲,也让我长长见识啊。”
冯老板神经兮兮地凑近刘二虎笑眯眯地回答到:“算你小子聪明,你这次算是问对人了,他们两个的姻缘,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啊,那可是咱镇上的大新闻啊,容我和你细说。”
刘二虎连连点头,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这时冯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抿一口泡好的铁观音,清了清嗓子,然后像说书先生一样徐徐道来:“整件事情是这样开始的,当年……”,随着他的娓娓诉说,一段传奇往事开始缓缓拉开了帷幕。
洛府云漪阁是洛家千金洛云莲的闺房,此时里面传来了清亮的声音。
“小姐,你要是难受就和小茹说,可别闷在心里,时间久了会闷出病来的呀。”俏丽的丫鬟江小茹眼泪汪汪的使劲安慰着自家主子洛云莲。洛云莲,人如其名,似云朵般飘逸,如白莲般静美,真是一位温柔的可人儿。
此时,淡蹙柳眉的洛家千金轻轻地抬起葱白玉手为哭泣的小丫鬟拭去了眼泪,反过来柔声道:“小茹,别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要是哭成了小花猫,你未来的夫君可是会怪我的啊,乖丫头,我没事,快别哭了,听话。”
“我的好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打趣我,您越是这样,我越心疼小姐啊。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简直就是得寸进尺嘛。也不想想当初老爷、夫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都是白眼狼。”小茹义愤填膺地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
洛云莲轻敛双眸,悠悠的回道:“世间事本就如此,人走茶凉,早些习惯也好。唉,搬出去住虽清苦些,倒也能适应,只是我舍不得父母留下的这片宅子,都怪我没用,守不住它啊。”
小丫鬟狠狠地说:“小姐,您千万别自责啊,谁能想到邱家兄妹这么阴险,拿准了小姐深居简出不了解外面的变化,就打起了鬼主意,把老爷的基业一点点蚕食到他们的名下,要不是宝儿这次来通风报信,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呢,亏得老爷夫人对他们那么信任,知道小姐羸弱,让他们来协助小姐打理家业,哪知道居然养虎为患啊。”
“小茹,前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记得,这个世界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如果我会经营商铺,打理生意,就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如果不是我一味信任,全部放权,也不会让他们偷梁换柱。当父母不在,失去了他们的羽翼庇护,我终究什么也不是。”洛云莲目光萧楚地望着纱窗外的青竹,云莲接着轻叹道:“小茹,其实我也好怕,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有父母保护着,仆人伺候着,如今让我去外面的世界,要如何过活啊。”
“如何过活,只要莲妹点头,你依旧是这大宅的女主人,锦衣玉食、尽享荣华,继续当你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只不过身份变变而已,你愿意么,莲妹。”一道突兀的男声横空飘了过来。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小茹立刻警惕的护在主子身前,大声质问道:“你怎么来了,忘恩负义的家伙,谁允许你偷听的,你还要不要脸啊,霸占了洛家的产业,还想强娶小姐,你就不怕遭报应啊。”
“你们主仆二人光顾得讲私房话了,所以没有发现我的到来,这怪不得我。呵呵,倒是小茹你好大胆,现在连句少爷都不叫了,不过无妨,本少爷不和你这个丫鬟一般见识。我是来找莲妹的,今天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七日之约已满,不知莲妹考虑的如何,希望你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洛云莲定定的看着眼前势在必得的男人,男人的面容略显阴郁苍白,狼一样的眼睛发着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他就是洛府名义上的大少爷邱雪峰,也是洛云莲的义兄。
早在17年前,远方游历的洛氏夫妇和仆人洛大海一行三人,在不知名的街上碰到了过来突然抓住洛夫人衣角不撒手的一个瘦黑小男孩。他死死抓住洛夫人的衣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两位大善人,请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妹妹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两位的大恩大德,求求你们行行好,求求你们啦。”边说边不断使劲的在地上磕着响头,脑门上都渗出了血丝。洛夫人岳氏本就是一位慈善的妇人,平时就喜欢周济别人,灾荒年景更是广搭粥棚,施放米粮,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洛老爷虽说平时金钱上看的紧,在旁人看来抠门的狠,但是在夫人行善的耳濡目染下,也渐渐变得乐善好施,为后辈积累功德了。
今日,看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小男孩,洛夫人当下心里一紧,连忙俯下身扶起他,和善的问道:“孩子,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夫人,我妹妹浑身发烫,现在怎么叫她也叫不醒,我们没有钱去看大夫,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有事,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我愿意为奴为仆、做牛做马来报答老爷和夫人。”小男孩边抽泣边大声哀求着。
“真是可怜的孩子,你妹妹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洛夫人听了他的遭遇立刻动了恻隐之心,拉起小男孩的手就要去救他妹妹。这时,洛老爷走到爱妻身边,宽慰道:“夫人,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得着急赶路,不如给这个小孩点钱让他们自己去看大夫吧,我们赶紧回府吧,莲儿还在等着我们呢。”
“老爷,你看这孩子还这么小,他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莲儿有乳娘照顾,不会有事的,可是那个生病的小女孩却有危险,我们就好人做到底,帮帮他们吧,就当为我们的莲儿积善缘吧,好不好。”洛夫人眉目含泪的喃喃低语。
“荣兰,你还是这么滥好人,今日他们是遇到了我们,倘若遇不到又该如何,个人自有天命啊。”
“关键是遇到了我们,这不就是天意么,林哥,你说呢。”最终洛天林拗不过妻子岳荣兰,只能答应了。小心翼翼站在旁边不敢吭声的小男孩,一直死死攥着拳头,过早饱尝颠沛流离和人情冷暖的他,知道妹妹的命现在被面前这两位富贵人掌握着,只能心里祈求他们能快点去救妹妹。当听到那位老爷同意一起去救妹妹时,他的小拳头终于松开了。
后来,小男孩在前带路,穿过两条巷口,洛氏夫妇和仆人洛大海在一处街角的破屋里见到了发着高烧、人事不省的小女孩。然后赶紧由洛大海背负着小女孩去附近的医馆看郎中。郎中诊断是由于受了风寒而引起高烧,好在不重,吃些退热的汤药就会没事。听到小女孩并无大碍,洛老爷就打算留些银钱携着夫人赶紧离开,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洛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非要等小女孩好转后再走。无奈之下,洛老爷只能再次妥协。后来事情的发展大大超乎洛天林的预料,待小女孩苏醒后,他的哥哥拉着虚弱的妹妹再次跪倒在地上,恳请洛氏夫妇收其为仆,他们再也不敢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啦,此时,洛夫人用满怀希翼的眼眸望着丈夫,双手轻轻抚上丈夫的衣袖。“哎”,洛天林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最终在返回洛府的途中,除了他们主仆三人外还多了两个孩子。由于洛夫人的仁慈和坚持,洛老爷最终还是破例收留了名为邱雪峰、邱雪心的邱氏兄妹,将两个外姓人带回云水镇洛氏府邸。
时光荏苒,寄人篱下小心生存的邱氏兄妹和洛府千金洛云莲一起慢慢长大,在岁月的沉淀下,邱雪峰越来越沉稳老练,对洛家更是言听计从,洛老爷对他越来越信任和器重,洛家的生意逐渐交由其来打理;邱雪心也越发的乖巧机灵,小嘴甜的颇得洛夫人喜爱,洛夫人在心里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对待,衣食住行都与洛云莲一样,没有一丝歧视和轻慢。不过,洛云莲对两兄妹却并无多大观感,天性安静清幽的她,只是习惯了从儿时就有他们的陪伴,对两兄妹近乎讨好式的接近,也不点破,对他们很随和,从未摆过大小姐的架子。在洛府的大宅院里,大家相处的倒也融洽,唯一不同的是洛姓是主,邱姓是仆。十年之后,邱雪峰、邱雪心两兄妹正式向洛天林和岳荣兰行过叩拜之礼,成为了洛氏夫妇的义子、义女,变成了洛府的半个主人。
世事难料谁曾想过,如今的洛府却已易主。十七年后,当初寄人篱下的邱氏兄妹摇身一变成为了这座祖宅的新主人,而堂堂洛府的大小姐却成为了家道突变的落难孤女,东郭先生与狼的结局在现实中演绎的真真切切,真是风云突变不遂人愿啊。
洛云莲再不谙世事、思弱心软,她骨子里流的也是洛家刚硬不屈的血脉。她面无表情望着邱雪峰,一字一句轻启樱唇:
“邱雪峰,从你们兄妹两个处心积虑霸占我洛家财产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的义兄了。你的七日之约,我更不会答应。你放心,我们很快就搬离这里。若你还有一丝良知,望你能善待这所宅院,好好经营我爹娘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也算你对得起二老对你们兄妹的这份养育之恩了。”洛云莲平静的说完这些话后,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再也没有看这个男人一眼。
“好啊,洛云莲,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么我倒要看看离了这里,你在外面怎么活。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我等着你哭着求我那一天,到时候,呵呵,一定会让你乖乖的从了我,心甘情愿做我的女人。”邱雪峰放下狠话后,愤愤的疾步离开了云漪阁。
“邱雪峰,你做梦,我家小姐是不会嫁给你的,”小茹对远去的男人背影大声的喊着。屋内的洛云莲再一次用锦瑟的掸子,擦拭了所有的衣柜,最后立在梳妆琉璃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无限感伤苦涩。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空无一物的金丝楠木首饰盒,里面的首饰珠宝早已经被邱雪心明目张胆的抢走了,最后她猛地按下了木盒盖子,回身拿起了桌上的藤条箧箱。这时,静立在旁边的江小茹接过了小主人手中的行李,恋恋不舍的说:“小姐,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么?”洛云莲坚定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头也不回的一步一步迈出了自己生活多年的闺房云漪阁。
主仆二人默默地向洛家大门走去,一路上的庭院景色渐渐向身后游移,慢慢消失在微朦的日色中。沿途遇到的人也已不是原来熟悉的家仆,早已换上了邱氏兄妹雇来的新人。大家都各自忙碌着,仿佛没有看到这位曾经的洛家千金一样。洛云莲边走边在心里感叹,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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