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端倪初现
辉月阁中,她看着被斥责的周小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心中难免感慨万千。这周小小向来仗势欺人,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天道好轮回。
但往常朝夕相处,而今亲眼所见她沦落至此,倒并不觉得痛快。
说到底,在她看来,周小小纵使骄横跋扈,可也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女子罢了。看一个弱女子被如此对待,她终是心有不忍。
可又转念一想,“算了,少管闲事。”
想罢,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怅然若失地看着空茶杯愣神。
温叶庭好似参透了她的心思,顺着目光看了一眼那女子,转向她问道:“这女子与你相识吗?”
她抬起头“啊”了一声,随后又点点头。
温叶庭便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她想拦但没有伸手,只听得浑厚说道:“老板娘,麻烦你吩咐厨房再给我们上两碟肉。还请尽快,我家娘子饿了。”
说罢便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那老板娘便满面笑容地答应道,往柜台边走去。周小小感激地看了一眼温叶庭,开始笨手笨脚地擦地。
温叶庭没再多说什么,就又就又回到了座位上,对她说道:“那姑娘是谁啊?我看她好像没怎么做过粗活,手上一点茧都没有,怎么会来这里当帮工?”
她轻声回道:“她原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与我在御花台结识,前几日听说侯王爷即位后将她爹罢免了,还抄了她家,估计现在已是家徒四壁,所以这才不得不出来补贴家用吧。”
韦筠接话道:“哦对,是我吩咐侯王爷要清除那些食古不化的迂腐之臣,其中也不乏王淼的亲信,但我可没说要牵连家人啊。这女子为何不留在御花台?在御花台至少比这里好多了。”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因为这姑娘当初进御花台乃是徇私舞弊,给了主事不少好处才得以成功通过选拔,所以这御花台自然是留不得她了,那主事也一并被罢官了。这些事我回御花台后才知晓,已是覆水难收。”
三人正交谈间,又听得传来啜泣声。原来周小小被呵斥后已是委屈不堪,双眼含泪,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原先的娇惯脾气又显现出了。
老板娘听到她这样哭哭啼啼,气不打一处来,又走到周小小面前,抬起脚想踢她。
韦筠见状,立马上前拉住那老板娘,“诶,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娇弱的小娘子,别扰了大家兴致啊。”
老板娘气消了不少,又谄媚着看向韦筠,“公子有所不知,这小娘子的父亲被罢官之后满腔悲愤,没几日便以三尺白绫撒手人寰了,她母亲也因此深受打击,一病不起,所以这才迫不得已出来帮工。我也是看在她以往是常客,如今又遭此等灾祸,才肯收留她的,不然就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能做什么呢?”
“看来老板娘还是菩萨心肠,今日卖我个人情,别为难她了,让她回家去吧。她的工钱我出了。”说罢韦筠拿出银子往老板娘手里塞。
周小小顾着哭,蹲在地上头也不抬。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温叶庭问道:“你是在想如何帮她吗?”
她眉头紧皱,“我不知道,说实话我觉得侯王爷这样做无可厚非,她父亲罪有应得。但从这段日子来看,她其实心性不坏,就是性格骄纵乖张了些,想必这次她也应当得到了教训,如今与家破人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石姑娘,不如我想办法医治好她的母亲,就当是相识一场的情分罢了。至于今后她要何去何从,我们也就不再管了。”
她觉得花间所说可行,于是转向温叶庭,“帮我个忙。”
温叶庭也转过头来,“好,你说,你想怎么做?”
她便一五一十地说道:“我不能露面,我怕周小小又自尊心作祟,不接受我的帮助。所以还得麻烦两位大哥了,韦大哥待会儿帮我再去与那老板娘说几句吧,就说听闻周小小的遭遇十分同情,刚好自己结识一位郎中,或许可以一试,让他帮忙引荐周小小来。然后温叶庭就假扮那郎中,与周小小一同回家去,帮我记录一下她母亲的症状,越详尽越好,到时我再根据这个来配药。”
“没问题,我这就去。”说罢韦筠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她又给温叶庭交代了几句,便出了辉月阁躲藏起来了。
没一会儿韦筠带着周小小前来,周小小惊讶地对温叶庭说道:“你不是刚才那位公子吗?你的娘子呢?”
说完又瞥了一眼韦筠,眼神有些惊慌。
温叶庭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娘子她回家去了,我是听这位友人提到了你的遭遇,我这人向来爱管闲事,想着兴许可以帮上什么忙。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不会收取费用,权当是行善积德罢了。”
周小小明显有些无所适从,“公子若是肯出手相助,那自然是感激涕零。我母亲她已服药一周,一直未见好转,换了好几个郎中都不见成效,我也是心急如焚,若公子方便还请尽快与我前去诊治。”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说罢温叶庭起身往外走,周小小一同往前带路,她则暗中跟着他们。
行至一处破旧的小院,周小小开了门,引温叶庭进去,她在门外的树下等候着。
一炷香的时间,温叶庭出了门来,与周小小告辞。她则上前与他汇合,婉转问道:“情况如何?”
“我感觉不太乐观,虽说我只是略懂皮毛,但也能看出她母亲已病入膏肓。”
“那你怎么答复她的?”
“我说情况有些复杂,我需先回去研究几日,待药配好了给她送来。我看她有些顾虑,我就又给她说,无论如何都会再次前来,不会就此了事,她才又放心了些。”
温叶庭有些犹豫,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采采,我说这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看那夫人原先应是膀大腰圆,现如今已骨瘦如柴,恐怕时日无多。我担心最终会是徒劳无功,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她微微颔首,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多余的也不奢求了。
回到家中,两人秉烛夜谈,温叶庭将那夫人的症状精细入微地讲与她听,她一边记录下来一边根据花间的指示用手翻阅着医书,直至朝阳初上。
温叶庭则一直守在她身旁,她让温叶庭去歇息,温叶庭也不肯,只说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忙于同花间一起探讨医治之法,倒也顾不上温叶庭,只侧头看了他一眼,便没再多言。
烛将燃尽,温叶庭起身去续灯,回来时她已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便拿来一件皮毛披风盖在她的身上,蹑手蹑脚地出门去。
韦筠正要找温叶庭,“怎么回事?你怎么从花间的房里出来?我的天,不是吧,温兄你……”
温叶庭作噤声状,将韦筠拉到远处,窃窃私语道:“韦兄,你别胡思乱想,昨日我们研究了一夜那夫人的病,花间这才睡下,你别吵醒她。”
韦筠用手把嘴捂上,透过指缝问道:“可是十分棘手?”
温叶庭便点点头,眨巴着双眼,说道:“我的眼睛都有些朦胧了,视物如在云雾之中。先不与你说了,这几日估计还有得熬,你自行解决餐食吧,我去补觉了。”说罢就回房了。
韦筠只得自己出门去觅食,顺便想着替他们打包一些回去,便去了一家酒楼。
店家极力推荐说新出了一款冬日滋补汤,添加了不少药材,喝了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能祛湿除寒。
韦筠经不住劝说,买了一大锅,让店家给送到家里。
韦筠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们,谁知见她已在阅览医书,韦筠心中不禁感慨道:“花间可真行啊。”
他上前将店家所说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讲与她听,语罢问道:“怎么样,要喝点吗?看看是否真如所说那般神奇。”
她调侃了韦筠一句,“韦大哥,你的钱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好骗。”
正拿起碗想要盛汤,却听得花间幡然醒悟道:“石姑娘,我知道怎么医治了。”
她停住拿碗的手,在心中着急问道:“如何医治?”
“食疗,又称食治,讲究以人为本。昨日温叶庭说的那句话提醒了我,韦大哥这话一说便点醒了我。他说那妇人原是膀大腰圆,说明常年食用的都是玉盘珍馐,长此以往,她便容易心肌劳损。而现如今家道中落,夫君惨死,身体自然是每况愈下。而她对于饮食必定挑剔非常,所以服用一般的药汤,哪怕是名贵药材熬制的,估计也难以下咽,这一来二去就是白费功夫。这样的话,不如采用食疗,将药材添加到食物当中,让她既能汲取养分,又能吸收药性,一举两得。”
她心领神会,向着韦筠问道;“韦大哥,你这汤是哪家酒楼买来的?我想到办法医治那夫人了,但得需要这酒楼的助力。到时我会把相应的药材和食材一并交与他,拜托他来进行烹饪,然后周小小每日去拿便是。”
“真的吗?太好了!名字我给忘了,但是地方我找得到,走吧,我带你去。哦对了,要叫上温兄一起吗?”
她也站起身来,回道:“让他睡会儿吧,我去便是,等他醒了让他去通知周小小在何处取即可。”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那客栈找店家商议,她把购来的食材和药材一并交给店家,还给了他丰厚的酬劳,店家便一口应允下来。
回到家后,她这才感觉紧绷的心弦终是松懈了下来,眼看夕阳已去,皓月方来。韦筠同她一起去到温叶庭房前,想叫他用餐。
“你醒了吗?”她轻轻敲了下门,低声问道。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又听得什么摔碎了,她便推开门,见温叶庭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有些迟钝地双眼无神望着他们。
她正想开口,哪料温叶庭却不省人事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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