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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谁人下毒


在睡梦之中,她感觉头痛欲裂,不自觉泪水从眼角喷涌而出。

温叶庭伸手将她滴落的泪水接住,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她的眼睛。

她的梦里四周一片空白,怎么也找不到出口,远远看到有人的身影,便跑过去想要抓住,那身影却如一缕青烟消失了,她什么都抓不住。

温叶庭守着她,不知不觉靠在床沿边也睡着了。他梦见天空中遽然降下花雨,他觉得新奇便伸手去接,那花落在掌心变成了血滴,瞬时间地面都被染红了,目之所及血流成河,远处哀号声声。

未时,门外人声如潮。她便被声音惊醒,抬眼一看,温叶庭正趴在床边酣睡着。

猝然,她瞪大了双眼,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一看,温叶庭的鬓发中居然生出了一缕华发。

她正想伸手去触碰那华发,温叶庭却也被惊醒了,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受到了惊吓。”

她指着温叶庭的耳畔,回道:“你最近是不是太劳累了,头发白了一缕。”

温叶庭也目瞪口呆,答道:“啊?不是吧……”便立马起身跑到铜镜前,照了一下,果真如她所说,他顿时有些垂头丧气。

她觉得不对,支起身子,快步上前,握住温叶庭的手,去摸他的脉象,惊得差点站不稳。

温叶庭见她眉头紧蹙,神色慌张,问道:“采采,我怎么了?”

“你的脉象,已经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了。”她定下神来,一字一顿地答道。

“此话怎讲?”温叶庭也明显方寸已乱。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温叶庭,听得花间一句,“他中毒了。”

“怎么会?他近来饮食起居都与我们一起,我从未察觉到一丝异样,而且他一直没有中毒的迹象。”她不解地向花间问道。

温叶庭见她沉默不语,坐在床沿边,安慰道:“采采,无妨,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妥。”

她看了温叶庭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道:“花间,你能看出是什么毒吗?”

那边迟疑许久,忧心忡忡地回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近一月并无症状,而脉象又显露出异常,我想……”,花间顿了一下,好像不忍心说出这句话,“我想可能是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就是上次陶玄驹带去豫都的那个?”她惊诧不已,原来陶玄驹当初带的剧毒是为了用在温叶庭身上吗?又是谁下的毒呢?

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她觉得愧疚不已,当时若是继续追查陶玄驹的动向,说不定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花间知道她一向责无旁贷,轻声说道:“石姑娘,你也别自责。虽说这陶玄驹嫌疑重大,但究竟是谁下的毒尚不可知,也不知这下毒之人同陶玄驹有什么关系。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解毒的办法。”

她被花间一语点醒,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对,你可有什么解毒的法子?”

“这毒药当年悉数被王氏收缴,我未曾见过,只是有所耳闻。估计还得去咨询一下冬青前辈和姑姑。”

她心重重地往下坠落,立马站起身,对温叶庭说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有些事出去一下。”

温叶庭呆愣地答了一个“哦”,但从她的神色中已经看出了些许失落。

族人们正在商量去何处逃生,却见她跌跌撞撞地闯门进来,朝颜连忙上前扶住她,让她安定坐下。

她省去问候,开门见山道:“姑姑,冬青前辈,温叶庭好像中了落花流水之毒,你们可知有什么解救的办法?”

听到这几个字,她们大惊失色,玉茗如坐针毡,开口问道:“你可确定?当年为避免炼出的毒药被王氏吞没,这毒的炼制之法便不再传承。如今失传已久,我们都不曾对它有过多深入的研究,只知这毒极其阴险。中毒后并不会瞬时迸发,让人无法察觉何时何地所中,难以追溯。”

她心已凉了半截,不知该作何反应,手低低地垂下。

冬青见状,思忖了一会儿,又接话道:“当下我只能先将毒性控住,阻止它再蔓延,但这毒应该在他体内生长许久,早已和血脉相通,所以也并不是长久之计。倘若有回生丹,兴许还能延长三月寿命。只是当年这回生丹也一并被王氏收缴,不知这世上是否还存留着。”

众人一听这话,倒也明白这毒的烈性,不敢轻易再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后悔,后悔自己给了贼人可乘之机,没有护住温叶庭。

为何她到来之后,花间身边的人都屡次三番地出事?

倘若花间在此,是不是就能早些发现温叶庭的异常?

是她的错吗?

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双手抱臂,头埋在臂弯,显得分外孤僻。

她从来不埋怨命运,可如今她只能埋怨命运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石姑娘,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只是你在替我承受罢了。”花间知晓她心中愁闷,虽然自己此时也很手足无措,但还是劝慰她道,“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早就死了……”

夕颜坐不住了,忿恨不已,怒气冲冲道:“谁给他下的毒,指不定下毒之人能有办法解毒呢?我这就去找他。”

朝颜伸手拉住她,“夕颜,别冲动。茫茫人海你去哪里找?”

冬青也感慨道:“这落花流水下毒是有讲究的,必须要通过花香才能传播。需要向温叶庭咨询一下,近来他都在何处闻过花香。”

夕颜坐立难安的样子,“可是最近正值腊梅开放时节,四处都是花香,如何才能分辨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排查的事暂且不说,我先去将他身上的毒抑制一下吧。”冬青说完便朝外走,她默默站起身来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去到温叶庭房中,冬青不由分说便将温叶庭立定,开始施以疗法,她则站在一旁助力。

半个时辰过去,温叶庭感觉自己的气息波涛汹涌,手握得极紧,满是密汗。最后由一开始的猛烈抨击转而水波不兴,好似全身的真气被抽空了一般,用力也已经察觉不到什么了。

总算是暂且渡过一劫,冬青将温叶庭放下躺在床上,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好似有些堵得慌。”温叶庭有些虚弱地回道,又转向她,“所以我这是怎么了?”

她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呆呆地定在原地,咬着嘴唇。

冬青擦掉额上的汗水,“小子,你中毒了。我先把你的内力定住了,你的内力越是蓬勃,那毒性便越是猖獗,如今权宜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温叶庭看他们如此,心中其实已经了然自己的病情,但他不愿在花间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

他想不明白是谁给他下的毒,又是为什么要给他下毒。

于是佯装疲乏,“那既然眼下无事,我便睡觉啦。”说罢将被子往身上一盖,这才发现身后全是冷汗,湿漉漉的。

她走到温叶庭身旁,看着闭上双眼的他,坚定而又固执地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句话也是花间的夙愿,当初花间可以用换血还魂救温叶庭,如今也能用别的法子再救他一次。

温叶庭紧闭双眼,睫毛像微风拂过般颤动,但他并没有回应。

出了门来,她向冬青询问道:“前辈,你们现在打算去哪里藏身?”

“秦都。朝颜说韦筠那小子曾经应诺过,倘若朝颜去到秦都,他便可以举国之力护她们周全。既然若水此处已经暴露,陶玄驹对蜀州又了如指掌,眼下想必去秦都也是最妥当的办法了,侯王爷的军队会暗中护送她们前往。你呢?作何打算?”

她松了口气,幸好韦筠有情,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随即说道:“我眼下还不能走,我答应了豫都皇帝一件事,等你们平安抵达秦都我便要出发去豫都。况且……”她侧过身看向温叶庭的房间,“还得想办法替他解毒才是。”

冬青“嗯”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也不打算去秦都,我在蜀州待了一辈子,年老体衰,经不起折腾咯。不如我留下来陪你一同想办法罢。”

她眼中充满感激之情地望了他一眼,谢道:“好,那便多谢前辈了。等我安葬好花婆婆,就去搜寻那回生丹。”

“花婆婆的后事,朝颜她们已经处理妥当了,你不必担心。”说罢冬青拍拍她的肩膀,“去给她上柱香吧。”

来到花婆婆的坟前,她跪拜在地,向花婆婆传达那些花间的心里话,一待便是两个时辰。

晚霞落,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朝颜前来看她,蹲在她身旁,牵住她的手,向她告别:“花间,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出发前去秦都了。这一走,还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

她其实发自心底替朝颜开心,韦筠在历史上是个当之无愧的明君。只是她不曾知道,韦筠身边竟还有朝颜的存在。

她挽住朝颜的手,细声轻语道:“朝颜,你想好了便去做就是,韦大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朝颜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但又有些羞涩地回了一句:“我原先并不想给他添麻烦,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走这步了。”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花婆婆的坟冢,“婆婆她是为我们而死的,这个仇我早晚要报。”

“报仇的事交给我,陶玄驹身上背负的人命又何止这一条。”

朝颜伸手侧抱住她,“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听冬青前辈说你还要去豫都,你可得小心啊。”

她颔首,眼睛也被黑夜染黑,朦胧晓月挂枝头,青山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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