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见韦筠
在夜色笼罩下,她踏着步子,小心又缓慢地朝前走。她的内心乱作一团,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柏蓥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柏蓥率先开口道。
她则心不在焉地回道:“你这种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必定早就想过要是我此时逃了会怎样对付我,我没傻到要自讨苦吃的地步。”
柏蓥嘴角微微上扬,又瞥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正色道:“怎么了?那小子不可能没活成,我算过,他应该已经醒了。”
她摇摇头,没有作答,只是低着头跟在柏蓥的身后往前走着。她也顾不上和他交谈,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应该对花间说些什么才好,又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那你在想什么?”柏蓥又不死心地追问道。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她懒得搭理柏蓥,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柏蓥听到这话,倒是不服气了,自己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有什么不懂的。于是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你倒是说说。”
她差点撞上柏蓥的背,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索性胡言乱语道:“你也知道,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倘若我想离开这具身体应该怎么做?”
柏蓥愣了一下,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像是许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了。随后又缓缓说道:“要说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剥离开来?”
她听到柏蓥这样说,一下子想到,要是他真有办法,不失为一种出路。
“当然是觉得别扭。要换作你,一直要扮演另外一个人,不难受吗?何况,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早晚都要走的。”
“哦……我还以为你就想这样呢……”柏蓥轻声回了一句,又接着往前走。
她小步追了上去,问道:“你刚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柏蓥恢复了以往那种冷冰冰的状态,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个人不办没有回报的事,我得先想好你还能给我什么。”
听到柏蓥这么说,虽然也是意料之中,但她更是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了,气鼓鼓地朝着前面就冲了出去。
“你知道怎么走吗?”柏蓥在她身后高声喊道,又小跑着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柏蓥知道温叶庭醒了过来之后,就不再允许她离开蓥城了。她每日还是那样按部就班地帮他做着一些不可捉摸的事情,等待着温叶庭的出现。
又过了两日,韦筠抵达了安乡,看到温叶庭安然无事,他也放心了不少。
屋子里只有他二人,但迟迟没有人说话。温叶庭给韦筠倒上一杯春茶水,用手指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喝。
韦筠一把拿起那个茶杯,仰头一饮而尽,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道:“温兄,你要打要骂就尽管朝我来吧。”
温叶庭笑了一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早说过,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豫都的不对,你既是讨回公道,又何错之有?说来,我应该阻止贵妃做这种事的,是我大意了。”
“有酒吗?”
韦筠往四处张望了一下,起身给自己倒上一杯,又拿过温叶庭的杯子斟得满满的,然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闷酒。
温叶庭拿起眼前的那个酒杯,伸出手碰了一下韦筠的酒杯,“好久没同你一起饮酒了,竟有些怀念。”
韦筠顺势又给他斟满一杯,眯着眼睛,语气有些揶揄地回道:“温兄还好意思说呢,我和朝颜……”
提起朝颜的名字,他稍微迟钝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和朝颜本来是去豫都找你和花间的,结果人到了却没想到你们已经离开了,还音讯全无。”
温叶庭看韦筠黯然神伤的样子,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又举起酒杯与他碰杯,“当时我服下的回生丹效用将过,实在是事态紧急。不过,我听说,这次你来是想带夕颜姑娘她们回秦都?”
韦筠摇晃了下酒杯,颀长的手指敲打着酒杯的杯壁,意兴阑珊地回道:“所以,她要跟我一起回吗?我猜不会。当初朝颜对我说过,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妹妹,即使朝颜已经不在,但我对她的承诺还是作数的。”
温叶庭听罢有些酸楚,想到自己对花间的承诺,此刻竟觉得羞耻万分。
“那你问过夕颜姑娘吗?”
韦筠耷拉着脑袋,郑重又缓慢地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我不敢。”
温叶庭倒也听出了他的言中之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害怕她不同意还是害怕她同意……”
“都……”韦筠偏过头去,又闷了一口酒,“她若是不同意,我便觉得对朝颜有愧,心中自然也是牵肠挂肚。但她若是同意了,我则担心我自己,经常看着这张脸,这张和朝颜一模一样的脸,我会想些什么呢……你说要是我将她带回了秦都,却又不去见她,多难堪啊。而我也做不到,因为我是想见这张脸的。”
这话一说出来,温叶庭便能理解那埋藏在韦筠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狼狈了,这对韦筠来说,是一件又幸运又残忍的事。
幸运的是,当他想朝颜的时候,或许还能亲眼看到那张同朝颜一样的脸。
残忍的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不是朝颜,即使相像但永远都不会是朝颜。
此刻,温叶庭也说不出什么妥帖的话来,只能建议道:“不如我先去打探一下夕颜姑娘的想法罢,然后再根据她的选择来决定你的选择。”
韦筠木讷地点点头,他其实已经在内心演练过无数次,想着怎么开口才能不让夕颜左右为难,但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留给他这样的难题。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也都识趣地没有来打扰他们。
韦筠放下酒杯,用手扶着额头,看向夜空中堆积的黑云,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就是朝颜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样的夜晚她也见过吗……”
说罢他起身,独自坐在那窗边,饮着酒,全然不顾这春夜的凉气逼人。
温叶庭也踱步到韦筠的身旁,只见他的眼睛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温叶庭看他已经喝得够多了,干脆抢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痛饮一口,却没倒出几滴,“韦兄,你这酒怎么都喝得精光了。”
韦筠回过头来,满脸苦笑道:“温兄,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罢韦筠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温叶庭吓得连忙去扶他,看他已是醉入心间,有些不省人事了。
“韦兄,你何苦要喝这么多酒……”温叶庭见此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浅浅说道,“我知你心中烦闷,如今朝颜大仇得报,你该振作起来才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韦筠红着脸,双眼朦胧地答道:“温兄,我倒是想振作,当我手起刀落之时,心中其实并不痛快,只是觉得做了一件该做的事罢了。后来我才明白,就算这人再死上千遍万遍,我的朝颜也不会再回来了。我来这人世间一遭,难道是为了与人相互攻讦吗?不是!我为的是成为自己,而我自己便是想要得一人终一生,可如今,这个人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语音刚落,韦筠挣脱温叶庭的手臂,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啜泣不止。
温叶庭蹲下来,陪在他的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韦筠抖动的肩膀。
哭了好一会儿,韦筠又开始声嘶力竭,赫然泪涌,断断续续地说道:“世人都说什么下辈子,可这辈子我也想要,为何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温叶庭被韦筠的悲情所感染,心底也重复着韦筠那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情不自禁想起来,若是她也消失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假设真的有这样一天,要与她天人永隔,那他在这世上还能剩下什么,不过是一抔净土掩风流罢了。
但他的害怕与懦弱,不敢对眼前的韦筠说,也没办法向任何人诉说,只得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一咽,竟也红了眼睛。
韦筠哭累了,抬头看了一下温叶庭,却发现温叶庭的眼睛也红红的,吓得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韦筠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从来没见过温叶庭这样,在他的记忆里,温叶庭好像是个不会流露自己感情的人。
温叶庭吸了下鼻子,忍住内心的哀伤,打趣道:“还不是看你哭得太惨了,我要是无动于衷也太狠心了……”
韦筠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胡乱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松了口气,反过头来安慰温叶庭道:“诶,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吓死我了。我听他们说,你的毒已经解了,眼下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没等他回答, 韦筠又自顾自地说道:“哦对了,花间呢,我刚在门口就只看到了冬青前辈她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她。”
听到韦筠问起花间,温叶庭心里实在是憋屈得紧,索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韦筠。
眼前的韦筠早就被整个故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哭都忘记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都没来得及清理。
良久,韦筠支吾其辞地说道:“意思是,我所认识的花间其实并不是一开始你认识的花间,而你后来又喜欢上了这个花间,感觉对不起之前那个花间。”
温叶庭被他这一通绕口的话说得迷糊了,停顿了片刻。
“她有名字,石径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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