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姜瑜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近了，望向门口。门被推开了，正是苏幼明。他看向姜瑜，微微一笑，琴音连忙站起来告退。屋子里便只剩下姜瑜和苏幼明两人了。
苏幼明记挂着姜瑜，喝的酒不多，身上带了轻微的酒气。他说道：“吃了没？”
“用了些。你呢？”
苏幼明道：“再陪我吃些，光顾着喝酒了，这会儿肚子还是空的。”说话间已经有人端了饭菜进来。
苏幼明递了筷子给姜瑜，道：“坐下吧。”
姜瑜现在没什么胃口，反而对白天的事十分好奇，问道：“我听说，今天在花轿里的是钟素？”
苏幼明道：“正是。那秀才家的女儿不过是个幌子，沈越山一开始就打了歪主意，我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姜瑜这一世还没有见过钟素，但根据前世的印象来说，她实在很难对钟素有好感。前世钟素以妾室的身份进来，善于笼络人心，又同沈氏亲近，很快在府上立下足来。姜瑜觉得钟素是无辜的，她一开始伤心难过的都不过是沈越山对她的欺骗和利用。但钟素却不这么想，她觉得是姜瑜抢走了自己的一切，处处要与姜瑜争个高下。
“她也是个被沈越山蒙蔽的可怜人罢了。”明明是沈越山的错，她却始终没有认清楚。后宅之斗，归根结底是男人的纵容和贪婪。沈越山负她在先，她的一腔怒火却只针对着姜瑜，对着沈越山这个始作俑者是无限的讨好。
“她可怜不可怜，端看自己的造化了。现在她已经如愿进了沈府，接下来的事情，都要靠她自己了。”苏幼明道。他见姜瑜不怎么动筷，便知道她方才是真的已经吃饱了，自己也不耽搁，大口吃下了。昨夜一夜未睡，今天又是劳累了一天，身体有些疲乏了，对着眼前秀色可餐的美人，苏幼明不觉得有太多的困意。
门口候着丫鬟婆子。姜瑜道：“你累了的话，可以先去睡下。”
苏幼明抬眸看她，道：“那你呢？”
“我睡榻上。”
“怕我对你不轨？”苏幼明道。
姜瑜道：“没有，我是觉得我们睡一起不大合适。”
“放心，我不会动你。你信得过我才愿意同我假成亲，我又岂是那种宵小之辈不成？”苏幼明道。
姜瑜犹豫了一下，没有再争辩。苏幼明吃完饭，看见姜瑜对着铜镜拆卸自己的头饰，他抱臂站在一旁留心观察着，见姜瑜没什么异常，放下心来，道：“需不需要帮忙？”
“不必了。”说话间姜瑜已经把头饰都卸下来了。苏幼明自然而然地去门口吩咐人打来了洗脸水，姜瑜净过脸后终于觉得清爽了不少。这一整天带着厚重的妆容把脸都糊住了的感觉。
姜瑜瞥向床铺，打了个呵欠。忽见苏幼明手中拿着一个粗麻绳，递给姜瑜。姜瑜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你把我绑起来，这样晚上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姜瑜失笑道：“我信你的，不用这么麻烦。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就寝吧。”
苏幼明道：“快绑。”
姜瑜见他坚持，只好接了绳子过来，道：“那你先站到床边上去，不然我待会儿挪不动你。”苏幼明听话地站到床边上去，示意姜瑜开绑。
毕竟是第一次绑人，姜瑜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她把绳子围着苏幼明的身子绕了几圈，准备打结的时候，苏幼明道：“你这么绑，不行。从这边绕过去，然后这样，对。这样绑的话，不容易挣脱开。”姜瑜按照他的指导，终于绑好了，轻轻一推，苏幼明往后仰去，人便倒在了床上。
他生得真好。姜瑜感叹道，大约自己选择假成亲的时候也看了长相的，太丑的是接受不了的。见姜瑜看着自己发起呆来，苏幼明欲言又止。果然自己这张脸还算有几分卖相的，她若喜欢，便多看几眼，要是贪恋上了自己的美色，他自然是欣然接受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了，苏幼明不禁感叹一声，自己这回算是真的栽了。
门外咚咚两声，姜瑜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方才竟然被美色所迷，有些心虚地低了头，瞥向苏幼明。好在苏幼明看着床帐，应当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她忙问道：“谁？”
“小姐，是我。那个，我有东西要送进来。”琴音说道。
怕被琴音发现，姜瑜忙扯了被子把苏幼明盖住，自己去开门。见琴音捧着一方漆木的盒子站在门口，低声道：“小姐，夫人让我把这个送进来。”
姜瑜瞬间明白了。元帕！她闹了个大红脸，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那奴婢告退了。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唤奴婢，奴婢一直守在门口的。”
“好。”
姜瑜接了个烫手山芋进来，走到屋内就撞见苏幼明含笑的眸子。“那个，元帕。没事，我都提前准备好了鸡血，到时候糊弄一下就过去了。”姜瑜说道。
她的话却让苏幼明思考起她所说的梦来。闺阁小姐成亲的时候就算有母亲提前教导过，对这些事一般也不会懂得太多。但姜瑜竟然还提前准备好了这个，不禁让苏幼明开始想到她所说的梦中曾经嫁与沈越山为妻的事。或许这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毕竟她梦中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看向姜瑜，本为弱质女子，这发生过的一切对她而言，实难承受。姜瑜吹灭了灯，借着月光慢慢走到床边。那个人没有动，姜瑜少了些尴尬，跨过他，睡到里面去了。
苏幼明咳了一声，道：“你之前说的梦，能不能跟我仔细讲讲？”
姜瑜道：“我其实很多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嫁给了沈越山，误以为是两情相悦。婚后才知道他还有未婚妻，后来他纳了钟素进门，沈氏便越发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了，我记得我好像怀孕了，打着一把伞走在大街上。那些梦都是断断续续的，看不分明，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便也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不能嫁给沈越山。”
“嗯，睡吧。便是不记得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姜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外面天色大亮。她还有些不习惯旁边有人躺着。那个人睡得很安然，闭着眼睛能看到长而密的睫毛。忽然他眼睛动了动，睁开眼睛望向姜瑜。姜瑜的目光被抓个正着，心虚道：“正想叫你起来，天亮了该起身去给爹娘请安了。”
“好，你帮我解开绳子吧。”苏幼明道。其实他早就醒了，不过是躺着等姜瑜睡醒而已。姜瑜起身穿好外裳，站在床边帮苏幼明解绳子，她动作慢，苏幼明见她急了，道：“没关系，你回忆一下昨天怎么系的，慢慢来。”姜瑜慢慢把绳子解开了，问道：“你还好吗？”
“没什么，我平时睡觉也不爱乱动的。你快把绳子藏好，我也起身了。”
琴音她们早就等在门口了，只是不敢催。看到姜瑜给她的元帕，琴音红着脸把它交给身边的婆子。一番洗漱完成后，苏幼明早就等在一旁了。姜瑜起身走出门，苏幼明伸手看向她。
姜瑜疑惑：“这是？”
“我们成亲了，自然得表现得亲密些。难道你想你爹娘生疑？”琴音就在落后几步的地方，因此苏幼明这几句话几乎是凑在姜瑜耳边说的。姜瑜觉得耳朵痒痒的，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她抬头看向苏幼明，苏幼明却只是含笑看着她。
姜瑜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当苏幼明用那种带笑的眸子看向她的时候，她的心跳会变得有些快。“那，好吧。”姜瑜挽上他的手臂。
苏幼明放慢了步子，将就着姜瑜的步调。
“昨晚”
“你什么时候”
两个人同时开口，都笑了起来。苏幼明道：“你先说。”
姜瑜道：“我想问，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苏幼明道：“最近几日吧，总之，快了。我走了之后，你自己小心一点。对于沈越山，能避则避，他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我知道了。你刚才要说什么”姜瑜歪着头看向苏幼明。挽着他走了一段路，渐渐也放松许多。
苏幼明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难得有这么好的睡眠，应当是昨天太累了，一躺下就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对了，等会儿见了我爹娘，可别说漏了嘴。你要是走得急的话，现在就可以铺垫铺垫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苏幼明觉得她愈发可爱，嘴巴几乎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让他的心沉下去了些。
见到了姜夫人和姜老爷，二老一早就巴巴等着了。看到姜瑜挽着女婿的手臂过来，夫妻和乐，二老相视一笑。喝了小两口敬的茶，姜夫人笑眯眯地拿出给女儿女婿准备好的礼物，一人一只金子做的福娃娃，寓意多子多福。苏幼明接了过去之后，轻轻碰了碰姜瑜，道：“那你的荷包帮我揣着。”
姜夫人见了又是一笑。姜老爷道：“今日新婚第一天，你就别出去了，留在府上陪着我下下棋。正好棋瘾犯了，找不到搭子。”
“小婿从命。”转身对姜瑜道：“你陪着娘说说话。”
姜老爷虽说是爱下棋，倒也不是真为了下棋，只是想了解了解两个人的情况。今日一大早，姜夫人急匆匆地进来跟他说，听婆子说小两口晚上都没要水，屋子里也没什么动静。虽然元帕上是有血，只怕两个小的不大晓事。便逼着姜老爷和她分头行动，各自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
这老两口为了女儿也是操碎了心。
姜老爷把苏幼明拖到书房里，摆开了棋盘，方放下第一个棋子，便单刀直入问道：“昨晚还顺利吗？”
苏幼明抬了抬眸，饶是见多识广，也被岳父的直率惊到了。“咳，还好。”
“那怎么下人们说你们房间基本没动静，水也没要？”
苏幼明有心配合姜瑜把戏演好，无奈姜瑜很快就睡着了，加之，他实在不好开口。自己被绳子绑着，更是诸多不便。
“这，是小婿昨天太累了的缘故。”
“嗨，我是过来人，我跟你说，这件事可马虎不得。怪道我见你生得细皮嫩肉的，身子骨到底是不行。你自己是个大夫，合该好好调理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不必多说了，我懂。这样吧，我让厨房多给你做些补汤，你多用些。你也不要觉得心里有什么负担，总之，放宽些心，说不定就水到渠成了。”姜老爷语重心长地说道。
苏幼明认了下来，道：“是。”
见他懂事，姜老爷看他也顺眼，拉着他下棋不提。再说姜夫人这边，拉了女儿说悄悄话，下人们都被支使出去了。她问姜瑜道：“今天早上起来可觉得浑身酸痛？他没弄痛你吧？”
姜瑜心知她想问什么，毕竟有过一次经历，姜夫人这么一说，她便领会了。“嗯。”她低头垂眸，把个羞意演得更像一些，却暗自担心苏幼明那边会不会说错什么。但想到他那般聪明，应当是不会吧？
“你跟娘说实话，他是不行，还是不会？”姜夫人快言快语。
姜瑜闹了个大红脸，支吾着说道：“就是昨天太累了，没有不行。再加上，元帕您都看到了。”
“看到了是一回事，他要是不行的话，可是关系着你下半生的幸福。我和你爹啊，还想着尽早含饴弄孙呢。你哥那个不省心的，暂时是指望不上了，你们既已成亲了，可得加把劲才是。”说完又问：“我那给你的东西，你可看了？”指的便是那避火的图册。上面图文并茂，姜瑜依稀记得上一世娘亲也拿了一本这册子给她，都是翻烂了的，没什么新意。再说，夫妻之事，她早已懂了。那册子便被她压箱底了。
“看了。娘亲，您放心吧，他没有不行。总之，我们好好的，你不用担心了。”
“我这是为了谁啊？你倒嫌烦了。若是有什么，别在心里憋着，凡事都要跟娘通个气，叫我晓得才好。你要是委屈了，我这个做娘的，心里怎么能安生？你须记得，姜府就是你永远的后盾。”姜夫人说道。
一番话说得姜瑜鼻酸起来。前世的自己又如何呢？难道是丝毫没和爹娘再联系过吗？梦里的她好像总是只身一人。
“娘亲，我知道啦。”姜瑜靠在姜夫人的肩膀上，说道。
再说沈越山这头，兴冲冲地揭了盖头，却发现新娘子是自己意想不到的人，钟素。
“怎么是你？”沈越山错愕。
钟素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情绪，柔婉说道：“表哥，是我。你不高兴吗？我从乡下来找你，正巧碰见你的人，说是来迎我成亲的。没能提前写信给你和姨母，你是不是生气了？”她咬着唇道：“表哥莫气，我这便向你赔罪了。”眼泪一连串地滚落了出来，屈身要跪。
沈越山拦住她的动作，道：“何曾怪过你了？本也是要去接你的。你来了，便好好住下吧。只怕你初来乍到，住不习惯，须得适应一阵子。”
“为了表哥，我都使得的，表哥不必担心。”钟素说道。
沈越山喜她乖顺，明白自己被苏幼明摆了一道，不好对钟素说出口。殊不知，钟素早已知情。她一直生活在乡下，只知道沈越山在城中念书，寄住在姜府里。她苦熬着，等着沈越山功成名就了来娶她。流言蜚语却传了不少回去，说他已在城中傍上了姜府的小姐，不日便要与她解除婚约的。
钟素是个能忍的性子，一直坚定地觉得沈越山不会变心。直到有人找到她，告诉了她沈越山即将成亲的消息。她哭了一晚上，同意按照那人所说的办。来人说只要她按照他所说的，保证她能顺顺当当地嫁给沈越山。
果然，她嫁给了沈越山。花轿中的她，木然地听着沈越山在外面说话，一颗心由激动变得冰冷。他果真爱上了别的女人，甚至为了她要做出半路抢亲的事。那她呢？这么多年的等候算什么？她迫切地想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想见见她。
沈越山掀盖头的那一刻问出的那句“怎么是你？”正是情急下的反应。
他从来没有打算过娶她。眼下不过是将计就计。
钟素的指甲戳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她看着眼前的沈越山，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但很快，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泪眼朦胧看向沈越山，她记得他从前最爱她这般模样。
果然，沈越山很吃这套。新婚之夜，一夜春宵自是不提。第二日起来，钟素挽起头发，安心地做起了沈夫人。这个宅子很大，比她在乡下住的小院大上五倍不止，屋内陈设都是她没见过的。早上去给沈氏请安，又红了眼，说了几句乡下的日子。沈氏怜爱她，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不少话。对于沈越山现在在外面的行动，沈氏是越发不了解了，自打沈越山跟了齐王做事，他便鲜少再与她商量什么。
甚至沈氏只知沈越山要娶妻，是个秀才女儿，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她想着若是个性子不好的，自己少不得要磨一磨对方的性子。谁知这娶进来的，却是钟素。她心中十分喜爱，又觉得以沈越山现在的身份，钟素实在是有些配不上自己儿子了。钟素不过是个农家女罢了，无权无钱。不像姜瑜，虽然商户人家的身份她不大看得上，但姜家有钱，这一点便补了她的缺点。
她心里盘算着，等到沈越山再往上爬一爬，那些贵族家的小姐，说不得也看得上他的。他相貌俊秀，又有学问，作为齐王的手下，哪一样都拿得出手。到时候，跟钟素说明白利害关系，让她让让位置，钟素性子柔顺，必定会同意的。
沈氏觉得自己的安排甚好。对钟素便也更加亲近了。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向钟素介绍院子里的情况，但掌家权，沈氏是不打算交给钟素的。一来她以后注定是要退位的，二来她乡下丫头也没这个能耐。介绍完了之后，便也罢了。
钟素暗自把沈氏说的都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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