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姜夫人素来喜欢广结善缘，不过自从上次施粥中毒之后，身子骨不比以前了，姜老爷也不放心她再出去。上次虽然有苏幼明救了她，但始终还是心有余悸的，甚至最后连怎么中毒的都不知道。这次姜老爷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出去施粥了，姜瑜便主动请缨领了这份差事。
施粥的摊子支起来不久便排了长队。姜瑜把头发随便挽起，穿了身利落的衣裳，亲自施粥。琴音见姜瑜站得有些久了，怕她累了，主动来替她。姜瑜把勺子递给琴音，但是并未离开，站在一旁等着。队伍仍然很长，她往队尾瞥了一眼，思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忽然瞥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她想再看时，那人却已经低下了头。
姜瑜不动声色地走在一边坐下，不远不近地看着这边的队伍。见终于轮到那人了，她装作随意地看向那边，终于确定那人就是钟素。虽然她头发凌乱，遮盖住了大半的脸颊，姜瑜却仍然认出来了。她如今不是应当是沈越山明媒正娶的夫人么？怎么会跟着流民一起来要粥？
钟素拿着碗领了粥去，寻了处墙角低头喝粥。
“钟素。”
钟素抬起头，手一抖，很快低下头，道：“小姐喊谁？莫不是认错人了。”
“钟素，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沈越山呢？”
“齐王溃败，他跟着一起走了。有一天早上起来看时，他和婆母都走了，只剩下我自己了。”宅子置办的地方如今已归为朝廷管束，她又是叛军的家眷，自然没好果子吃。听闻朝廷的军队来了，她连忙换了身粗布衣裳收拾了府上自己用来傍身的不多的钱，匆匆跟着其他人逃了出来。府上其他值钱的东西，此前是一直被沈夫人牢牢放在手心里的，她甚至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母子俩逃了，自然是早把财物带走了，不会给她留的。
走到这里，身上早已经不剩什么钱了。她回来便是想去从前乡下的老屋，至少还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姜瑜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周围流民虎视眈眈，她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做什么，便叫了钟素到施粥的棚子里头去，从身上拿了些钱出来给她。“今天身上就带了这么些钱，你且拿着，回了乡下也好维持一段生计。路上小心些。”姜瑜说道。
钟素吸了吸鼻子，道：“多谢，你的恩情我记住了。我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活下去，所以你的钱我收下了。以后如果我赚了钱，再还给你。”
姜瑜含笑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到时候记得还给我。”上一世，对于沈越山纳妾的事，她的确是意难平。以至于后来的许多事，她在梦里见过模糊的一些影子，不甚分明，却也能够感受到牵扯皮肉的痛。钟素，她应该是恨的，但奇怪见到她的一瞬间，她却觉得原来自己早已经不恨了。
她彻底远离了前世的厄运，远离了人渣沈越山，再提起沈越山和钟素的名字，已经波澜不惊。
“你相公没陪着你？”钟素问道。她歪着头，看向姜瑜。一路奔波让她的脸颊更加消瘦，以至于眼睛成为了整张脸的焦点，黑而亮。
姜瑜道：“他有事要忙，今日没有过来。”并没有和盘托出，毕竟怜悯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钟素欲言又止。
姜瑜看她这番做派，却没有问她，送了她出去。走到路口，钟素憋不住了，说道：“你要小心你男人。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锦衣卫，心狠手辣，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姜瑜微微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出这么一句话，又或者是带着什么目的。
“我是说真的。原先你母亲中毒的事，便是他自导自演出来的。这是我听沈越山亲口说的。他接近你，别有目的，你自己千万小心。”
姜瑜愣了一下，道：“我母亲中毒的事，你知道？”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是后来沈越山母子俩说话，我无意间听见的。”
“那他可说了，我这相公是什么身份？”
“这我倒不知，只知道他应当不是什么好人。”说完自悔失言，猛地抬头看向姜瑜，道：“我受了你的恩情，所以才告诉你这件事的。不是想做那样挑拨离间之人，你不必多想。我想你姜府万贯家财，他图的便是你家的钱财吧。”钟素说道。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以后若再遇了良人，盼你喜结连理之日能请我喝杯喜酒。”
钟素苦笑了一下，道：“我这一生，难道还应该有什么期待吗？此前的种种执念和苦求，在欢喜嫁给沈越山的时候，统统都化作了一地泡影。心中念着盼着的人，尚且不能托付，余生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良人可执手一生的？”
钟素走了之后，姜瑜一直在想她所说的话。钟素说此生再无念想时，她便觉得这与自己又何其相像？因为从前历经苦海，胆子便小了许多，走的每一步总要思前想后犹豫万分，怕求不得，怕求得了而不得善终。她方才本想反驳钟素，却发现钟素俨然另一个自己，便将一番话收了回去。
只是钟素所说的姜夫人中毒的事，让她警醒起来。若要说苏幼明图她姜家的财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姜夫人中的毒莫名其妙，又的确是苏幼明亲手治好了她。当时虽报了官，却什么都没查出来。那段时间都在担心着姜夫人的身体，苏幼明把姜夫人医治好了，实在查不到原因，便将此事搁置了。
如今想来的确疑云重重。
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琴音探进来，说道：“小姐，少爷来了。”
姜瑜站起身来，见姜琛走了进来。姜琛道：“今日施粥如何？是实话，自从上次娘亲去施粥中毒后，我便怕了这件事。今日在店里心里都不踏实，担心你别出什么事了。回来便过来看看你，瞧你现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便也放心了。”
姜瑜笑着道：“放心吧，我这么大个人了，哪里就会出事了。今日又带了家丁一起，太平得很。对了，今日我还碰见钟素了。”
姜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钟素是谁。皱眉说道：“她做什么？是不是沈越山又回来找你麻烦了？”
“不是。说是沈越山跟着齐王一起逃跑的时候，没带她一起。她自己跟着流民一起跑到这边来的，现下已经回乡下去了。”
姜琛听完挑了挑眉，道：“哦？原来是这样。沈越山那小子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要担当没担当，要人品没人品，就是个人渣。幸好当时爹犯糊涂要你嫁给他的时候，你没同意。否则还不知要吃多少苦。还是我妹夫好，人品端正，又细心。”
姜瑜道：“你们怎么都对他赞不绝口？他哪里有你们说得那么天上有地下无的。”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妹夫这个人就是身家差了点。不过也没所谓，凭他的定力和聪慧，到时候跟着我一起把姜家的生意做强做大。我不怕你们分家产，都是自家人。你们要是想自己干，就分些铺子出去，好好经营便是了。”姜琛煞有介事地说道。
姜瑜心中暖暖的，点头道：“哥，你可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决不反悔，我自己的妹子自己疼。”姜琛拍着胸脯保证道。又问姜瑜道：“妹夫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你们这才新婚燕尔的，他就动不动出远门的，就怕长此以往感情淡了。”
“淡了就淡了，你别瞎操心。对了，我问你，你和郡主又如何了？”姜瑜怕他多问，话锋一转，把话题直接引导了他身上。
姜琛脸色一僵，道：“我和她能怎么样啊？她是郡主，也不是我们这等人家能高攀的。”
“是不是郡主没有如约而来，你失落了？”
“别胡说，我失落个屁。她不来正好，我还轻松了。她那个胡搅蛮缠的性子，来了又是一桩祸害。”
“偏你嘴硬。郡主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姜琛不自在地看了看左右，道：“她怎么会听见，除非你告诉她。”
无巧不成书，第二日，姜瑜便收到了落梅的帖子，请她去自己的宅子。落梅此行低调，牵扯着齐王谋逆之事，不敢声张。只辟了一处居所，请姜瑜过去赴宴。帖子上明明白白只写着姜瑜一人的名字。姜瑜看着一旁姜琛的脸色，道：“许是不好写？要不你跟我一起过去便是了。”
“人家未曾请我，我去作何？你便过去玩玩罢，她于我，大约只是一时兴起，既然她不提，我便也就罢了，不去做那讨人嫌的事。”姜琛说道。
死鸭子嘴硬，姜瑜心想，倒要看看他要嘴硬到何时，便收了帖子，安心准备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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