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探印刷厂
说笑间,二人相携下山。
此时,已过亥正,夜幕深沉。
苏寒暮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方才用柔软的语气对洛清霁商量道:“今天太晚了,要不这样,我先送你回去,改日再与你一同去看?”
洛清霁摇摇头,表示自己时间无碍。
“你放心,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苏寒暮挑眉调侃道:“小姑娘,你们家没有门禁么?回去晚了,小心你爷爷揍你哦。”
“没关系的,我们惯常夜晚集会,我爷爷他是支持的。”少女咬了咬唇,目光了然,但仍犹豫的说出心底的猜测:“印刷厂一定出什么问题了。”
说罢,洛清霁轻蹙着眉,观察着苏寒暮微变的脸色。
应当是出什么问题了!自从告诉寒暮‘米囊花’之意后,他一直不太对劲,平日里的他绝不是拖泥带水之人!
思及此,她面上不可避免的带上点惶急之色,清脆的音色鲜少有些发抖:“那,那我能去看看么”
苏寒暮不语。
“无论如何,请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洛清霁绕到苏寒暮的面前,弯腰深深的鞠下一躬。
苏寒暮瞳孔大震,他猛地往前一步,双手虚虚的环住小姑娘。
还真是,倔强。
苏寒暮微微叹了口,微睨少女一眼,仰仰下巴,示意她跟上。
月上中天,谈谈笑笑的二人已不复当时的轻松的状态。
苏寒暮正紧绷着神经,凭着脑袋里零零碎碎打听来的线索,寻找路线。
因着原身是惯常打马游街,流连风月场所的,要让原身说出哪里的姑娘正点当然很容易,可是寻找自家厂房在哪里可就为难他了。
苏寒暮带着洛清霁左拐八弯的在平津城街坊巷陌里打转。
终于,在南康街的拐角,他们找到了自家印刷厂。
印刷厂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唯招牌旁,吊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正幽幽的闪着。
灯光下,苏氏印刷厂几个大字正张牙舞爪的盘着,其下铁门紧闭,特质的银锁暗暗的发着冷光。
真像一所鬼屋,苏寒暮将长臂一展,下意识地将洛清霁护在身后。
洛清霁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在周围观察一阵后,确定没人,才开始行动。
苏寒暮从怀里掏出钥匙,放入锁孔轻轻一扭,咔嗒一声,门应声而开。
二人将门析开一条小缝,偷偷溜进去。
入门,有三条荒芜丛生的小道蓦然蔓展在空旷的空间里,其上碎石点点,坑坑洼洼,枯草蔓延。
道路尽头有三口,各自通向不同的小房子,黑黢黢的,怪异的咧着嘴,想要吞噬掉所有的一切。
苏寒暮越看越看像鬼域,他将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护在洛清霁身旁。
洛清霁也一脸的莫名,她扫视一周,反手抓住苏寒暮的手腕,悄悄问道:“寒暮,你确定这是你们家的印刷厂?”而不是阴曹地府。
掌心温热,只有手腕上的一丝热度才让苏寒暮感受到确切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苏寒暮安慰似的拍了拍她,从怀中摸出一只随身携带小蜡烛。
燃上。
烛火微弱,倒也散去两人的几分惧意。苏寒暮俯身,附到洛清霁的耳边悄声说:“我们先去第一间看看。”
洛清霁点头同意。
屋内空洞洞的,仍是一片黝黑。间有风声传来,刮得门咯噔咯噔作响。
苏寒暮蹙着眉头,感受到手腕被紧了紧。他借着烛影,观察身旁的女孩。女孩目光莹莹,如水的眸子将那点恐惧藏的好好的。
苏寒暮坏心骤起。
他扯动嘴唇,吐出几个字:“你觉不觉得,有人正在跟着我们?”
“听到了吗?唔,好像是女人的叹息声。”苏寒暮侧耳作出聆听的模样,“让我听听,嗯,她好像在说,我死的好惨呀,我死的好惨呀~”
声音低低的在喉咙里打着滚儿,洛清霁却听得万分清晰。
“啊——”
男人灼热的气息与身后阴冷的小风混杂在一起,糅合成一股莫名气息,促的洛清霁发出低低的尖叫。
苏寒暮眼明手快的连忙捂住。
男人身上有青竹的味道,洛清霁瞬间镇定下来。
“嘘——”苏寒暮低了眉,看着微微发颤的女孩,意味不明的笑开了。
他用舌尖轻轻抵住牙齿,努力制住自己想揉揉头的冲动,凑在少女红彤彤的耳边道:“骗你的。”
洛清霁面色微寒,她锤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苏寒暮勾了勾唇,应势松了手,转身摁亮电灯。
满室光辉。
入眼的不是成排的印刷机,而是堆积如山的亚麻口袋!
苏寒暮目光冷了下来。他从旁拎起一只麻袋,利落的解开绳索,捻出一颗果子细看。
果子覆着一层青衣,头顶着绿色花状小盖,像只玲珑的小灯笼。
苏寒暮小心翼翼的掐下一点果皮,指尖合拢轻轻往里一挤,白色的汁液顺着果衣缓缓沁了出来。
他快速的检索脑海里的知识,心下一跳。
这是罂粟果,且是才采摘下来的新鲜罂粟果。
苏寒暮面色凝重的将果子递与洛清霁,缓缓地从怀里拎出一条手帕,将濡湿的指尖擦拭干净。
一旁的洛清霁接过,垂眸看了看。她语气立马冷了下来:“这是,罂粟果,苏寒暮,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嗯,没错这是罂粟果。清霁别怕。”苏寒暮深吸一口气,越发肯定自己先前在脑海内的一番猜测,他沉着嗓子道:“你放心,待此间事了,我给你个解释。”
洛清霁上下审视着苏寒暮,望见他坦荡的目光,略一思忖,语气便缓和了下来:“行,之后在谈。我们现在先去第二间房子探探。”
小心掩上门,二人并肩往第二间走去。
枯草依旧恐怖的扭曲着,惨白的月光却露出了冰冷的银钩,为整间厂房披了层湿寒的白纱。
两人一路无话。
苏寒暮走到门前,小心翼翼的的缓慢推开。
“哧拉,哧拉,哧拉——”
房间深处处传来诡异的响声,二人登时急速屏住呼吸,往门后一躲。
半晌无声。
等待片刻,苏寒暮仍决定进去探上一探,他捏捏洛清霁的肩膀示意她呆在原地,然后猫着身子,顺着墙根摸索一圈。
确定房内无人,他这才摸索到电灯按钮,摁亮。
与第一间里的情况相似,这一间间里也没有任何印刷用具,略有不同的便是二者之间的格局。
整个空间被木质栅栏一分为二。
左边,依次铺陈着许多罂粟蒴果,在进行晾晒风干,蒴果后面陈列的是盛满褐色膏状物体的大缸,并着几大袋未处理完的罂粟果。
栅栏旁有一张红木八仙桌,其摆放着烟刀、大头针等用具,这约莫就是刮制生鸦片的地方。
苏寒暮收回目光,而后往右边看去——
大量的烧煮工具,合着一排排规整摆放的发酵桶,赫然呈现在二人眼前。
苏寒暮明了,这侧是将生鸦片加工至熟鸦片的地方。
因着生鸦片有强烈的尿味,且味苦,一般人都不会直接吸食,所以鸦片商便会将其烧煮发酵,精至熟鸦片再行贩卖。
为了确定他的想法,他拣起一片深褐色的块状物,捏了捏,又在鼻尖轻轻嗅嗅。
手感光滑柔软,有点油腻沾手,却味道刺鼻呛人。
苏寒暮眼神暗了下来。
仿若眼前浮现出烟雾缭绕的场景,那些可怜而瘦弱的人们倾家荡产,光着身子,或躺或卧,迷离的抽着大烟。
他们说,这是福寿膏,抽了会福寿连绵。
他们说,这是天赐的宝贝,可以滋阴补阳。
于是,哄抢纷至。
无论有钱亦或是没钱。
都冒起了烟。
国家被外来列强卷席,侵的满目疮痍,使我国民壮者弱,富者贫。就连中国人自己,都禁不住巨利的诱惑,干起了种植贩卖的勾当。
书生恨无补天手,流毒眼看遍九有。(1)苏寒暮狠狠阖上双眼,心痛难忍。
不用过多像洛清霁解释,看着她同样惨白的脸色,便知晓她明白此中关窍。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往第三间房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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