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间至味（完）
微云抹阳，朝霞熏织。今天是秦雨真向今上献出良方的日子。
苏寒暮一早就打理好自己，行至秦雨真家门口。
敲门。
开门的是洛清珩。他小小的析出一条缝隙，悄咪咪的探出脑袋，瞧准来人的模样，才侧身让他进门。
苏寒暮奇怪的笑睨他一眼，温声问道：“怎么了，看上去奇奇怪怪？”穿的也奇奇怪怪的。
他身着一身绛红色襦袄，脸颊上横卧着了几条彩色花纹，嘴唇被染成鲜红色，头上还别出心裁的插了几支彩色鸡毛。
“嘘。”洛清珩神秘兮兮的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又从一旁取出一支杨柳枝条，蘸了水往他身上洒去。
苏寒暮略略侧身，躲避。却被洛清珩喝止：“寒暮，别动，马上就好。”
他赶快用柔软的枝子在灰水里搅动几下，扫向苏寒暮的衣角。
像是在完成某种神秘的仪式。
苏寒暮难得愣住，他将疑惑的眼神投向身侧同样穿着奇装异服的清霁。
清霁的模样便比她哥好看多了。墨发三千垂下，彩色的羽毛若隐若现的点缀其间，脸上几道彩色的痕迹，像只贪玩偷吃的小花猫。
清霁接收到他的信号，无奈的耸肩，又扯了扯身上据说能祈福的衣服，表示她也爱莫能助。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苍天保佑”洛清珩正双手合十，嘴里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他，是不是在做什么仪式啊？”苏寒暮凑到洛清霁面前，压低声音询问。
洛清霁点头回应，悄声回答：“是啊，哥哥说，要为雨真姐举行祈福仪式。”
祈福仪式？苏寒暮神色带出点一言难尽，相处这么久，今天才发现大舅哥还有迷信这个标签。
这只迷信的小兔子，正昂着脖子，展开手臂在院子内转悠来转悠去，他一会儿对着花朵念念叨叨，一会儿拿起‘圣水’，到处狂撒，一刻也没得消停。
苏寒暮忍了会儿，忍不住出口阻止：“珩哥，你别太过担心。今上英明，使用此法，有九成以上的把握。秦姑娘应当无虞。”
这话一出，洛清珩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声线颤抖：“还有一成不确定？我，我真的怕雨真会出意外。”
所以迷信的举办一场祈福仪式？苏寒暮神色深深，动了动唇，掩下未尽之语。
也罢，情之一字，最为难解。连清霁都顺着她哥哥胡闹了，那么他也只能陪同、。
于是，苏寒暮撩了起袍子坐下，给自家姑娘倒了杯凉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缓缓啜饮，静心等待着。
日头像只负重的小蜗牛，慢慢在空中爬动。缀在晴空里的微云被晒得难以忍受，已四处飘散逃逸。
光弄花影，帘动无风，洛清珩立在花墙帘影外，低声为雨真祈祷。苏寒暮二人对视一眼，知机的没有打扰他的祈福。
四周安静至极。
只闻得清珩低低的呢喃声。
此时，一阵“笃笃”声响从门外传来。
是叩门的声音。
洛清珩腾地一声从花墙前跳起，往门边奔去。
他打开门，一把将她拉进门内。
飞快的上下扫视一圈，确认她安全无虞后，这才问道：“雨真，情况如何？是不是已经治好了今上的厌食症？”
秦雨真绕过他，接过清霁递来的凉茶，一口灌下，微微舒了口气回道：“没有。”
没有？没有治好！兔子耳朵登时警觉的竖起。
他在原地踱来踱去，神色焦急。
秦雨真轻轻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今上没有任何毛病。至于他没有胃口，只是，因为，他食遍了全天下的山珍海味，腻着了！”一字一顿，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啊？不会吧。”洛家兄妹二人如出一辙的后退一步，双双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会有人对食物腻味。
“今上之所以会如此青睐我的菜品，只是因为他偶然路过樊楼，闻到新鲜的滋味，胃口大开”
“这些小菜制法简单，一向讲究菜品精细的御厨自然不曾给皇上做过。”秦雨真一言难尽的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这皇上一连吃了几十天家常菜，又又又腻了，所以才不想继续吃下去。根本不是我厨艺的问题！”
秦雨真磨磨牙，想起自己在烈日下反复试菜却不被认可的场景，气性越上头了。
苏寒暮却老神在在的勾起唇角，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这是富贵病，一般厨神很难解决，雨真姐姐是怎么做的？”清霁眨眨水灵灵的眼，疑惑的接话。
“便是按照苏公子所提的做法。”秦雨真感谢的朝苏寒暮拱拱手，情绪不高的回答：“我今早卯时便入宫，拉着皇上在御花园转了十来几圈。中午，皇上就应景儿的吃掉了整整三碗饭。”
“然后呢？”
“然后我把苏公子交与我的纸条递上去，皇上看了过后龙颜大悦。哈哈哈笑过一阵，便赏金百两，赐我民间厨神的身份，让我出宫了。”秦雨真随意说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看向苏寒暮：“对了，小黄门问我家住在何处，我报了你家。我想，这些黄金是你该得的。”
“不妥。”一直作壁上观的苏寒暮摇头拒绝，“我只是随意出了个主意罢了。”
更何况，这主意根本不是他的原创的。
是参考华国一名民间厨神的做法。华国历史上，有一名名叫隋文帝的君主，他因食欲不振，于是广招天下御厨，一旦口味不合心意便杀之泄愤。这时，一位名为詹鼠的厨子挺身而出，揭下皇榜，宣称要带着皇帝去寻找人间最美味的食物。
隋文帝欣然应允，随着他跑遍大街小巷，直至饿的饥肠辘辘。詹鼠这才呈上他早就制作好的食材，告诫君主饿中的治国哲理。
他也是根据这个故事，也因着今上英明勤勉，才给出这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想到这里，他再次正色推拒，“实在是受之有愧。”
二人互相推诿，小兔子顶着插满五彩鸡毛大脑袋便凑了过来，他不满地说：“好了好了，你们说的够久了。依我我看，以你两的手艺，用这钱一起合伙开个饭店，不就好了？一定会名动天下的。”
被自家姑娘冷落太久，终于能插上话，洛清珩嫌弃了瞥了苏寒暮这只特大号的电灯泡一眼，拉起秦雨真的手，认真的说：“我曾经告诉你，待到此间事了，有话对你说，雨真，你能不能跟我来？”
秦雨真这才稀奇的发现，眼前的大男孩穿的怪模怪样，脸上也涂着乌七八糟的油彩，她将满腹笑意吞下：“你这”
小兔子哼唧一声，“待会给你讲。”
“好。”她反手握住这个大男孩的手心，一同朝外面走去。
被推在一旁的苏寒暮愣住。
行吧，看来银钱之事只能容后再议。
接下来，就要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他轻轻揽过身旁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凑到她粉嫩的耳尖尖上，低声道：“小姑娘，我也有句话要对你说。”
薄唇微热，烫的洛清霁心口一热，她捧着心口往后虚退一小步，竖起眉头防备道：“说话便说话，别靠我这么近！”
“好。”苏寒暮蓦然笑开，眸中坚冰被春水化开，只余得一片暖意奔涌而出。
他认真而又坚定。
“我爱你，清霁。”
话落风动。
周围的场景如水镜一般轰然破碎，连同明媚的阳光、艳丽的花影、还有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尽数消散。
苏寒暮往空中使劲儿一抓，扑了个空，指尖湿湿的，似乎有水雾渗出。
他双眼一黑，意识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黑暗中，有水雾骤然横空而出，赫然在半空中凝聚成字——
饿至极致，方知味之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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