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相
褪去麟德殿的繁华喧闹,偏殿气压低沉的可怕。
今上苍白的神色已然在路途中整理好了,此刻他随意捡了个椅子坐下,一双眼在苏寒暮等人身上沉沉扫视。
“说罢。说说你的推断。”他扬了扬下巴,语气淡淡。
“回陛下…”苏寒暮正迈出一步准备回禀,却被一道轻柔而又坚定的声音打断。
“父皇,曾记少时,儿臣最爱便是倚着梨园那颗最大的梨树后,看着舞姬们踏花而舞、合乐而歌,那景色实在是,美极了。”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看起来有些落寞。
停顿了一会后,她复又轻声道,“这时,三哥便会在漫天的飞白中,折下一只迎春花,赠予这些倾国倾城的舞姬们。”
“后来啊,我每次去,都能看见三哥的身影。他或者捧着菡萏,或是携着寒梅,对那些清伶舞姬,温和的笑。直至一天,我忍不住现身,询问三哥,他为何要如此做?”
“三哥说,”洛清霁看向偏殿的一丛牡丹花,神色有些怀念,“我自问不是一名爱花惜花之人,可,在我看来,这些舞姬都是花的信使。”
“花的信使?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我甚是好奇,于是便继续问了下去。三哥那时却眼神郁郁,温和的对我说,‘五妹,她们和你不同。你是旋开在织锦上的雍容牡丹,绚烂精彩。她们啊,受了天命来人间走一遭,最终只能落个飘零于污淖中的下场。’”
“我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三哥只是笑。”洛清霁眨了眨泛红的眼,道:“‘这或是她们的劫数。’三哥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离开了,我在原地想了很久,也不明白,直至今日……”
话虽清浅,但言下之意在场的人尽皆明白。
苏寒暮默了默,他恍然忆起,三皇子洛清奕的母亲,似乎出生于梨园,是名舞姬?
这名舞姬他也有所耳闻,倾城的长相,过人的天资,让她从梨园一众的清伶中脱颖而出,不仅名噪一时,更赢得了今上的赏识。
他把她接到身边,日日笙歌,甚至有段时间把青梅竹马敬爱有加的皇后给忽略了。可舞姬毕竟身份低微,今上新鲜感渐渐已褪去,便把她弃置一旁,不闻不问。
荣宠有多盛,褪去时便有多苍白。嫉妒她的人,终于有了下手的余裕,她们疯狂折辱她,因她没有背景,因她,有幸怀上龙子、
深宫之中,红颜萎落,无人得知。至于不受宠的三皇子,是如何在吃人的地方成长起来的,亦是无人关心。
苏寒暮闭上微黑的眸,轻叹。世人皆有所苦,皆有所求,这些舞姬所求所愿的,不过,是一颗真心吧。
这颗真心,从未受宠的洛清奕给了。他总会去探望她们,陪伴她们,总会折下四季的花,于风中温柔赠予。
因此,她们才会不顾一切的,刺杀皇上的吧?
为了那颗被囚禁的心。
今上似乎也回忆起了这场褪色的往事,他怒气薄发的脸上委顿几分,“老三,洛清奕…”他那名惊艳才绝,却又心术不正的儿子。事发之后,他时时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能好好教养,会不会有另一番结局?
似是不愿承认自己养子不教,他又竖起眉头诘问道:“老三不是被圈禁起来了,怎有钉子潜在皇宫内?还有那小黄门!”
众人哑然。
谁料,今上却愈发生气,他怒道:“诺大一个皇宫,朕的金吾卫,千牛卫,还有朕的肱骨之臣,竟连老三的眼线都查不出,朕要你们何用?来人啊,去将老三提上来,朕倒要亲自看看,他有多大的狗胆弑父?”
这时,站在一边的小鹌鹑洛清珩却忽的站出来,只见他朝今上期期艾艾的行了个大礼,这才磕磕巴巴的辩解道:“父皇,恕儿臣眼拙,儿臣觉得这些舞女,应是自发为,为三哥报…”报仇,不是三哥的过错。他顶着苏寒暮不赞同的眼神,将这几字急忙掩下。
“砰——”琉璃撞上乌金的地面,撞出一阵脆响,只见今上羞恼的顺手抄起花瓶,朝小太子脚边狠狠掼去。
一向儒雅的他,满脸涨的通红,颤颤巍巍的伸出指尖,点向小太子。
天子之威,不容冒犯!更何况,他这么做,到底为了谁?
“父皇息怒,儿臣亦认为哥哥说的有道理。”洛清霁见势不妙,连忙跪下,“儿臣认为,此次舞女刺杀,与三哥无干。三哥他虽心思深沉,预谋伤害哥哥,确是不悌,可他却万不敢对您下手啊。”
一双最宠爱的儿女跪于殿下,今上面色几番变换,最终垂下手,转过身体背对他们。
其实,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也无人教他如何做个父亲。他自小便被教导以家国为上,洛氏王朝祖祖辈辈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的就是缔造伟大的帝国。
皇帝皇帝,不过是高位之上,孤家寡人罢了。
他默了良久,才问:“老三呢?他,带上来了么?”
这时,一名急色匆匆赶入后殿内的千牛卫,噗通一声的跪于地上,只听他声色颤颤:“启,启禀皇上,不好了,三,三皇子,自尽了!”
“自尽了。”今上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只是平静的语调中隐着点颤动,“朕,知晓了。”
他的那名惊艳绝伦,却心机叵测的孩子,最终还是告别了这个世界。
往日里挺拔的背影似乎佝偻一瞬,锐利满溢着锋芒的眼眶竟有点濡湿,他抬手拂开多余的情绪:“老三他,他身边的人如何?”
“得知事情败露,同三皇子圈禁的那些人一同自尽。”虽跪倒在温暖的殿内,回话的千牛卫额间上的冷汗扑簌簌的滚,眼见一颗汗缓缓融入华丽的地衣里,他咬牙道,“还有,梨园里的十余名舞姬。”
“都且自尽了么?”他又拂了拂眼,“倒是情深。”
此刻的他早已不是雄踞四方的霸主,而是一名中年失子的普通父亲。
“父皇……”小太子直起身,担忧的看着自家父皇。
“无碍。”今上无力抬手,挥退殿内的人。
只余一句简短却沧桑的命令,消散在空荡荡的后殿内——
“厚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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