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条件
洛清霁瞥了眼举着菜刀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苏寒暮，温声提醒道：“苏兄，刀刃利，莫要走神。”
“哦，哦。”苏寒暮机械的应答，适才他翻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也并未找到一丝相熟的影子。
他左手敲了敲太阳穴示意自己莫要胡思乱想，将刀柄搁在案旁，转而取出两个粗瓷碗。
首先将颗粒粗糙的鸡腿肉探入黝黑的碗底，掺入清水后撞出一片肉色，苏寒暮抽出一支竹筷，抿唇缓慢搅拌着。
腿肉粗糙，是吸收汤底大颗粒杂质的不二之选。因此不用清霁吩咐，等到汤面上密密麻麻冒起泡泡时，他默契的将搅好的鸡腿肉糜倾入吊锅中。
咕咚咕咚，热气蒸腾，细碎的肉蓉在吊锅内上下沉浮，它们在乳白近浅色的锅内一滚，渗进小小的厨房烟火气里。
洛清霁搅动着勺子，飞快撇去汤面上的浮沫。
待汤面澄澈，她微微启唇，却见苏寒暮早已守候在一旁，将处理好的鸡胸肉糜倾入锅中。
据载鸡胸洁白，往往是吊汤功夫里，吸收小颗粒杂料的上佳之选。
随着木材的哔波响动，锅里的汤底褪去层层肉色，展露出淡淡的浅茶色，洛清霁一举捞起所有杂料。
一股扑鼻的香气从小吊锅内曼起，整片清晨都鲜活起来。
“成了。”苏寒暮含着笑意撤手，又点了点面团，曼声道：“面也醒好了。”
他扯下纱布，取下面团拍在案板上。
拉长对折摔打几次，搓成长条后，苏寒暮托起嫩呼呼的长条，另一手揪出一团团可爱的小节，他认真解释，“这就是所谓的溜条。”
在洛清霁的清凌澄澈的眼神下，苏寒暮抄起一团面团子，端起两边一扯，迅速对折。
接着，用左手指头勾住一侧，手心一翻，制成绞索状。
用力均匀，手心翻飞，如急雨雷电，如此几个回合，一大盘子面条就拉好了。
“清汤面，讲究的是面品筋道、汤口香醇。”因有着美食世界的记忆，他拉面的功夫也算是信手拈来，随着最后一缕面条从手里脱出，苏寒暮温声道，“洛兄，接下来煮面的功夫教给你啦。”
洛清霁点头应答。
点缀上绿叶，卧上一颗圆润饱满的鸡蛋，浇上热腾腾的高汤，这清汤面便也成了。
苏寒暮也在厨房一侧捣鼓好三杯，连同汤面一齐，打算端到院内的竹桌上。
院内，荷塘正从沉沉酣眠中醒来，黑鱼越波而出，惊得在岸边凫水的毛绒绒的小鸭子连连举起小翅膀。
苏老爷子正顶着乱蓬蓬鸡窝头，支棱着腿，有气无力靠在竹桌上。他耷拉着头，眼神儿咪咪，似又要沉入梦境。
夏日正好眠，也怪不得老头子我，睡大觉咯。他使劲儿的撑了个懒腰，也没驱散蒙住脑袋的睡意，便闭上沉重的眼皮，打算继续小憩一会。
鼾声阵阵，惊得朝阳躲进薄薄的云层里，又有一股香气又从远处飘来，轻轻浅浅却有层层滋味藏于其间，悄无声息的勾得金光复又蔓衍开。
香气无声的将苏老爷子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绵长又细腻。
他松了松脖子，鼻尖微怂：“啊~真香。”
于是乎展开眼帘，便见精致小巧的竹桌上，安安静静地摆了几碗面条，并上三个小竹筒子。
清汤绿叶，圆溜溜的荷包蛋静静地卧在金灿灿的面条上，一株碧绿的叶子点缀其间，像一只出没于风波的小舟。
他连忙扑到桌旁，捧着面夸张的感叹，“小娃子，是你做的面？”
“这是…”
“是呀，我京城去厨房厨房时，就看见她在忙碌。”洛清霁清霁正要解释，却被苏寒暮的眼神打断，他笑道：“闻起来是不是非常诱人？”
“嗯，是不错。”老爷子用力点点头，他执起竹筷，戳开流心蛋，把青叶一搅，浓香便散开。
香气搅得老爷子胡须微动，口腔里急速分泌唾液。他迫不及待的吸溜一口。
鲜，香，浓郁，沉寂一晚的味蕾完全苏醒过来。
金黄面条沾满饱满的汁水，轻轻一扯微微弹牙，口齿生香。青菜的嫩甜，鸡蛋的糯，面条的筋道，在老爷子的口腔里开出一盏花儿，
“唔，好吃，好吃，还有吗？老爷子我要再来一碗。”
洛清霁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那碗推了过去，老爷子犹豫纠结一瞬，准备接过来大口吸溜。
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他的馋虫。他不满的抬头，却见自家臭小子用不赞同的目光望着他。
抢一个女娃子的早食确实不厚道。他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转了语气，“臭小子，你给我做的早食呢？啧，一大早上你不会尽顾着看美男了吧？”
洛清霁面色如常，倒是苏寒暮俊脸有些红，他抽走苏老爷子面前的竹筒，“爷爷既然不喝，那我拿走了。”
苏老爷子这才注意到竹桌的边角工工整整摆了三个小竹筒儿。
碧翠精致的小竹筒，上面的薄膜被削的光滑干净，其上还插了只金黄的芦苇管。
这是自家孙子做的早食？
苏老爷子眼巴巴的瞅着冒着冷气的竹筒，“一杯饮料就想糊弄老爷子？”
“爷爷不要喝吗？”苏寒暮将竹筒抵在老爷子的唇下，待他吸溜一口，便刷的一声收回竹筒。
“咳咳，唔，臭小子！”苏寒暮细长的指捏稳竹筒，又从身边递去一张白色的绢巾，俯下头凑到老爷子耳边低声道：“既然想喝，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好好好，臭小子快给我吧！”老爷子小眼神儿巴巴黏在竹筒上。
苏寒暮笑着递过去，他便捧着根筒子拼命吸溜，竹管儿见底后，打了个奶嗝儿，才舒爽的闭了眼：“好喝。行，清珩小子，有话就说吧。”
洛清霁闻言，敛了袍衽朝苏老爷子行了大礼，这才道：“还请苏神医救治家兄。”
苏老爷子搁下小竹筒，抹了抹胡子上的水渍：“行，你的面算是过了。但你知道，在我这里求医的规矩。”
洛清霁低了头，散乱的光影割乱了她清眸，她坚定地答：“请神医赐教。”
苏老爷子唔了声，剔着牙：“共三个要求。”
“第一，老爷子我看病从不上门，令兄需要挪到老爷子的小院儿内治疗。另，院内竹屋狭小，只能委屈他住到药童的房间，还有不许带任何仆妇。”他伸出指头一点，“你，来照顾令兄的饮食。”
洛清霁应的爽快。
说到专业领域之时，苏老爷子终于回归了神医的模样：“记住，过程中不许干扰我的治疗。”他肃了脸色再次强调；“切记，治疗一旦开始，便不能终止。过程中无论病人多痛苦，也一定不准违逆老爷子！可否？”
“可。”洛清霁答的坚定；“既然选择将家兄送至这里，我们便会尊重您的疗法。”她闭上眼，想着哥哥青白的脸色，干涩直愣的眼神，濒临奔溃的精神，还有御医摇头表示无解的模样，咬牙补充道：“生死不论。”
这次苏老爷子眼中浮了点笑意，他满意道：“其二，便要看你洛府旁支的财力如何了。”他特意在旁支二字上咬的很重。
洛清霁连忙告罪，解释自己为何隐瞒身份，苏老爷子却抬手打断他：“我不需要知晓你的理由，只想知晓一点，令府的财力能否支撑起令兄的药材？”
“家财散尽也在所不惜。”洛家曾是名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可自哥哥患病伊始，父母脸上就不曾有过笑容。他们找了全城的名医，也无济于事。父母寄希望于江湖人士，昨天来了游方道士，今个儿又来了和尚。
可是，他们骗走洛府大量金银后，便消失不见。知道有一天，她的青梅竹马王子轩告诉她，不知隐居在何处的名医苏知鹤…
“爽快。”苏老爷子嘹亮的嗓子亮起，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感激的又行了个大礼。
“行了，还有第三个条件呢。”苏老爷子布衫轻扶，愉悦的瞥了眼自家小孙子，那得意洋洋的眼神儿似乎在说：“看吧，爷爷我没为难你得姑娘。”
苏寒暮用嘴型表示感谢，并承诺每日做好吃的犒劳他。
老爷子喜笑颜开，回了个安心的眼神。
他拂下上翘的小胡须，将未来的孙媳妇打量一圈，想提个不痛不痒的要求为孙子拉拉红线。
可是，他慈爱的眼神儿却骤然一变，他道：“第三个要求——”
“在令兄治疗期间，你需要每天绕着后山跑三圈。”
“每天三圈？”苏寒暮脸上的笑意收回，他重复确认，语气有些重：“爷爷，是每天三圈么？”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老头子又咧着唇加了一句，恶劣的说道：“须得中午开始。”
想着自家小姑娘白着脸儿，顶着烈日狂奔的模样。苏寒暮面色沉了下来，“爷爷，换个条件。”
苏老爷子梗着脖子：“不行免谈。”
洛清霁轻笑，割乱的阳光又重新从凌凌眼波中涌了出来，像池塘粼粼荡漾的波光，扰动苏寒暮的心神。
她抬手抱拳：“多谢神医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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