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恶鬼
柳家马车内,柳如修脸色黑如锅底,他黑曜石般的眸笼罩着重重寒意,低着嗓音诘问道:“清珩,你疯了?”
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便也罢了,怎么还撺掇着清霁妹妹去救何家?多危险。
他的神色厉了厉,想要告诫洛家兄妹万不能对敌人手软。
“我了解她。”苏寒暮扬了扬眉,嗓音带着清珩独有的天真,“不用我说,妹妹也会这么做。”
说罢,只听的绳子倏然断裂的声音。
柳如修急急地撩开帘子,却见清霁手起刀落,坚定而利落的切断了马儿与丹毂之间的绞索。
车架吱呀吱呀,缓缓停了下来,柳如修执扇的手抖了抖。
“回来安心坐着罢,如修哥。”透过青碧纱幔,明朗又清朗的调子在柳如修耳边响起。
苏寒暮眼神里泛起一阵温柔;“我们在原地等她便好。”
切断马车的洛清霁,正挽紧手中的缰绳,挎着骏马,向崖边奔腾而去。
她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何家那方玄黑的车架。
车架摇摇晃晃的,咕噜噜的木质车轮碾压上焦土,发出‘吱嘎吱嘎’难忍的噪音,如同一名步入暮年的老头,垂死之时,在绝望挣扎之中缓缓坠入死亡之崖。
接下来的死亡,是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何家马车内,爆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啸。
“救命啊!求求了——”
没了沉重的丹毂,洛清霁轻骑简从,终于赶上冲向崖边急速送命的马车。
只见她微微压低身子,呈出一抹弓形弧度,又撤开一只手,复低声呵到:“喂,你们别闹了。”
声音不厉,却严肃万分。
将挽着缰绳移向右边,身子下沉,从身侧抽出匕首,朝何家马车上的绞索狠狠割去。
谁料,那看似小巧纤细的绳子,只稍稍震了震,翻出了点白色的皮沫,被狂躁的马儿扯着向前。
原来绳子是由牛皮糅成的,何家的人万是怕车马出事,方才使用精钢也难断的绳索。
洛清霁咬牙,往泛白之处又是狠狠的扎上一刀。
白皮翻出,却没丝毫断裂之迹。照这样下去,待车架落下悬崖之刻,也未必能将马儿与其断开。
她放弃此法,转而探开手,对着贾青急声道:“不想死的,把缰绳递给我。”
贾青的手仍死死扣住漆黑的车辕,闻言,他抬了抬红眸,颤颤巍巍道:“我,我不敢松手。”
“滚吧!没用的废物。”漆黑的悬帘被一把捞开,何家公子怒气薄发的从马车内冒出,他一脚压在贾青攀在辕上的双手上,又狠狠一碾。
贾青发出凄厉的惨叫,虽是如此,他掺着鲜血的手仍牢牢的扒住边沿,像捏紧救命稻草一般。
“该死的废物,驾不好马车便也罢了,捞个缰绳都如此磨叽,爷要你何用?”他神色噬人,恨不得将眼前的小厮扒骨抽筋。
要是车内那尊大佛出了问题,日后,何家将会被御座上那位剿灭九族,挫骨扬灰。他这般想着,面色更加恼恨,脚尖更为用力碾了下去。
“好了,何公子,劳您把缰绳递与我。”洛清霁细眉微蹙,清凌的眸闪过一丝晦涩,又悄然压下,她舌尖抵着牙齿,低声强调道:“何公子,现下并不是处理这个的时候。”
何公子脸上浮出一抹狼狈,他垂下手一把将拖着焦土的缰绳勾在手心里,甩向洛清霁:“那么,就拜托你了。”
洛清霁不语,反手接过马儿的缰绳,朝后勉力一拉。
马儿牙齿嚯开,涎水滴答滴答滚在土泥里,黏腻的团成一个土球。血水顺着矫健有力的马背蜿蜒而下,楔进四蹄内。
它猛地抬起铁蹄,狂奔的速度稍稍减下。
何公子轻轻吁了口,抚了抚胸口,心中略略安定下来。
谁料,那马儿却撂子蹄子,肌肉鼓起,劲巧有力的腿一覆,噼里啪啦,卷起阵阵黄土。
何家公子被弥散的尘土激的咳嗽,他虚着眼睛,望着蔓着雾气的山崖,厉声道:“不好,马上就要坠入悬崖了!”
丹崖,怪树,青山齐齐正后退,前方的险隘,正咧着血淋淋的大口,欲把一行人吞噬殆尽。
清霁眸色更紧,菱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借力拽着马的缰绳,另一面身体探出,修长的双腿一抬,想要登上急速奔腾的骏马上。
“搭把手。”她言简意赅的命令道。
何公子瞳孔一缩,竟有些发窃。也不管这柳家小厮的语气多么无理,濒临死亡之境让他脑海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他抖着腿儿,有些站不住了。
“快给我。”清霁又一次道。沉稳,又不容置疑,像是一名上位已久的王者,面对千军万马仍面不改色,运筹帷幄。可他,明明只是柳家一个小厮而已。
何公子深深吸了口气,甩开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用力把住自己股间的软肉,狠狠一揪。
眼里浮出层生理性的泪水,他渐渐稳住心神,颤颤伸出手来。
洛清霁轻嗤一声,却毫不迟疑的抬手一握,又反手捏住,大力的几乎能捏碎他的掌心。
何家公子:……
只见她一脚踩在马背,待二马并头速度一致时,毫不迟疑的一脚跨上车辕。
动作若行云流水,秋光乍泄,碧云微露,柳家小厮眼眸深处泛起一丝金黄的暖光。
真是俊秀啊。何家公子眼神痴了,他喉结微动,目不转睛的望着。
啧,怪不得车里那位爷也想把人弄进去,细看之下,这位唇红齿白的小厮可真是……
“少侠,好…”在洛清霁的眼刀下,何公子把‘俊’字堪堪咽下,他赞了句,“好功夫。”
洛清霁却不理会,险险的稳住身形后,她从旁一举拉起还在勉力支撑着的贾青。
接着,她深深望了眼那浑身浴血的宝马。
白如霜雪的皮毛上,鲜血一缕缕沿着匀称的肌肉滑下,雪白的尾毛扫地,尾巴尖尖儿带着哀哀的血色,如同一支蘸饱了汁水的毛笔。
那红色的笔随着骏马的奔蹄,在焦土上划出一道又一道鲜红的划痕。
横看竖看,端的划成四字。
天道不公。
为何,为何世间如此不公?
不遇伯乐,不了奔蹄万里之梦,便受尽士族的鞭挞,只能朝着毁灭之路奔去。
马儿漆黑的眼眸如楔进一块烧得火红的烙铁,滋滋发烫。
火红的热意也同样落入洛清霁清凌的眼眸中,她轻轻勾了下唇。
骏马的失途,狂奔的穷途末路,不就是这个时代的哀鸣吗?
洛清霁从怀里取出一张素帕,利落翻身而上,骑上狂奔的宝马上。
那马壮实有力的四蹄顿了下,直愣愣的耳往后轻轻一顺。
她素白的指尖按了按手底顺滑的鬓毛,小心翼翼趴在马背上,温声道:“嘘,别怕。”
“嗯,爷,爷不怕的。”何家公子闻言脸有些红,口齿结结巴巴的。他把汗湿的手心团吧团吧,全部擦在贾青的衣服上。
“……”洛清霁清眸闪着寒意,却仍低声安慰道:“相信我,好吗?”
“好,爷信你。”何公子再次红着脸开口。
不知何时,一只苍白的手撩开厚重的玄黑幕帘。
“何辉,你在做什么?”嫣红似血的唇勾出似笑非笑的破碎的气音。
他眸色晦暗不明,低声叱道:“丢人,还不快进来。”
“是,是。”何辉浑身抖了抖,低了头,在男人黑沉沉的目光下,悄悄缩回马车里。
洛清霁显然也听见后方的响动,她并未回头,只轻轻抚了抚马儿的脖子,指尖儿打着节奏,一下下安慰它。
轻柔的触感,温柔的节奏,如一股轻暖的清风,拂过马儿狂躁的内心。
它猩红的双眼渐渐退去艳色,四蹄翻飞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乖,就这样。”洛清霁的嗓音弥散在碧空中,连带着四周的青山碧水都可爱起来。
秋风送来她柔和且低沉的嗓音,绕过玄黑厚重的帘幕,直直朝何辉耳朵里钻去。
他闭眼感受了会,才蓦然发现。
原来那小厮,刚刚根本就没有和他对话!
他怯怯望了眼喜怒不变的主子,又遗憾的摇了摇头。
哎,若不是主子喜欢,那小厮他便可收入囊中好好品味了。可惜,可惜。
男子似乎一眼透出何辉那些淫邪的想法,他黑眸一冷,嫣红的唇微弯,扯出一抹浅浅弧度。
极其阴冷,又极其迫人。偏是面无表情,更让人想到十八层地狱爬上的恶鬼。
对,他就是恶鬼。
是从那人肠子里活生生爬出来的恶鬼!
何辉瑟在角落里发抖,“主子,主子,奴才不敢。”
“给孤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说罢,他掀开帘子,撩起玄衣长袍闲坐在车外的辕上,端着下巴,定定的望着洛清霁。
洛清霁仍温和的顺着马儿的鬓毛,指尖一下下打着节奏。
背后无端浮出一股阴冷又冰寒的气息,撺的她浑身发寒。
手下的马儿细细密密的战栗起来,梳的顺滑的鬓毛一根根直直立起。
它骤然尖啸起来,复又甩开蹄子朝前狂奔。
洛清霁不悦的回眸。
却对上一双阴沉沉,黑漆漆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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