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纵马
随着买早茶的小贩第一声吆喝,初生的太阳从东边跳荡而出,划破藏青色的天幕。
它垂在大地之巅,薄薄的燃烧着,把东边那侧的轻云点缀成了橘红色。未几,一阵儿暖黄的光晕便喷薄而出,暖暖的橘色漾起微冷的空气,如丝涤般倾泻而下,流光过处,地下灰蒙蒙的乌青雾气次第褪去。
清晨的眼光总是无比浪漫,光影浮浮荡荡,似乎要让它所掠过的一切,都与它一同变色。
于是,皇宫内的琉璃玉瓦宛如初嫁的姑娘,覆上了嫣红的衣袍,宫道外衰败的梧桐枝也应景儿的裹上了一层暖衫,就连洛清霁身下的雪白小马,也披上一席橘红的轻纱。
这般的流光溢彩,活像是去参加谁家的喜宴。
洛清霁无端被自己这番想象逗的发笑,她五指微微张开,轻轻揉开马儿整齐柔软的鬃毛。
这马儿,伤势已然好全了。自她从何家手上救下这匹白马后,它就万分粘着她。
只要一去马厩牵马,它必会扬起雪白的脖颈,发出嘶嘶的响哨。
此刻,它抖擞了沐浴在金光之中的毛发,优雅的在梧桐大街上行走着。
洛清霁随意拉着缰绳,不紧不慢的赶路。忽然,在梧桐树间,发现几张青黑色的残影,恍惚而过。
她淡淡眯了眯眼,那黑影瞬间消失无踪。
于是唇畔微微弯起,洛清霁俯下身子,在马匹支棱起的耳底,低声说了几句。
“伮——”马儿当即撅起蹄子,对天嘶吼一声,急速狂奔。
在笔直通达的金光大道上,一道浅金色的身影跃马扬鞭,朝着富贵宝地直愣愣冲将过去。
马蹄踏动落叶,溅起漫地金黄,落叶纷纷山河壮,金光交织间,骏马翩翩像是要拂云直去。
马儿在梧桐街上飞速跃动,被猝不及防甩下的青杏瞪圆了眼,她堪堪缀在洛清霁身后,高声唤到:“少爷,少爷!”
她一面儿焦急的追赶着,一面费劲儿的跨着那匹枣红小马快速挥动马鞭,提醒道:“少爷,您慢点,梧桐大街不许纵马!”
洛清霁回头,报以一笑。
金黄色的暖光细细转过漆冠,绕过用于固定的黑色绸带,最终跌入一潭清凌的眸光中。
仿若一抹清澈的泉水从静谧许久的山林里涌动而出,它吸满了阳光,于天地间热情澎湃的淌动着。
如此恣意,如此骄傲,轻笑间,竟显出一股惊天动地的美。
怪不得寒暮哥哥喜欢。
青杏握住马鞭的力道紧了紧,眼眸里阴翳深深,总有一天,她要折断她的傲骨,让她永远无法这么快活。
掌心传来一股刺痛,她低了头,铁制的马鞭被她极大地力道压得变形,汗津津的黏在手里,白嫩的手心也张扬的露出被压迫的红印,似乎是在咧嘴嘲笑于她。
由于这一愣神,她又堪堪落后几步,被前方扬起的马蹄甩了一脸落叶。
很好,很好。
青杏俏脸扭曲一瞬,回复后又急速朝前追去。
洛清霁熟练的操纵着马匹,巧妙的绕过一辆辆华盖香车,越过一匹匹宝马。
她当然知道梧桐御街不能纵马咯,但是嘛…不纵马哪能把水搅浑呢?
“驾——”伴随着一声轻呵,雪白的骏马如一卷狂风侵袭,刮过叮铃作响的宝石,扰过玲珑珠帘,带起一道道惊呼。
有些心平气和的人只高坐在香车里,抱怨几句,让他稳重几分,更多的是,与他同岁心高气傲的士族青年们,他们纷纷打起自己珍爱的宝马,与他一同竞速。
一时间,梧桐御街上,热闹纷繁。
这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仗着家中的身世,哪里管得了什么朝廷律法,纷纷夹动马腹,朝金光门涌去。
马匹攒动,一匹接着一匹,毛色各异的宝马紧紧缀在裹满金光的骏马后头,企图追赶上她。
你争我赶,上下起伏,流畅又矫健,唯有洛清霁一人一马,遥遥领先。
最后,梧桐大街上,竟齐齐汇聚了一尾巨大的彩色凤凰!
凤凰有灿金色的头颅,缤纷的羽毛,华丽的尾饰。只见,它抖了抖华丽的身子,以势不可挡的呼啸之势,直直冲向皇宫。
如利刃,如电闪,自昏暗中而来,破开层层迷障,直抵暖阳熏熏。
凤非梧桐不栖,梧桐一街,今日倒真是名副其实了。
不多时,白马一勒,已至金光门下。
金光门,碧瓦飞甍,高耸巍峨。这里有青石密立,流丹玉阁。
锦绣宫灯密匝匝高悬其上,间或有五色绸缎交相缠绕,门外阔大的楠木匾额上镶嵌着无数珍宝。
吱呀一声——
丹门开启,一队身披甲胄的侍卫从正前方骤然出现,他们竖起手边蝉纹铜矛,对准领头的清霁,冷道:“梧桐街,不许纵马。”
洛清霁无辜的耸耸肩,轻轻松开缰绳,表示自己早已停止纵马。
后面追赶的马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纷纷拼红了眼,一往无前的朝门内冲锋。
嗖——是弓箭破开空气的声音,一支弓箭从城墙上飞出,稳稳的扎在一名身穿锦袍的贵族子弟面前的砖地上,那白色尾羽还应景儿的颤了颤。
他不可一世的笑容登时一僵,而后直接骇的滚下马匹。
后面的人,也识相拉住缰绳,死死勒住自家宝马,他们可不想在今天的盛宴上出糗。
与此同时,城墙上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一群拿着弓箭的卫队赫然出现。
清霁抬眼一瞧,心道果然。
他们是皇帝的亲卫,羽林卫。今天值守的羽林卫,是往常的数倍,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调动京城守备的全部兵力了。
仅金光门一处当然排不开如此多的兵力,君不见,天未晓时,那梧桐街下,几道青光色的浮影么?
可是,梧桐街阔而笔直,并无迂回盘旋之地,两旁密植的梧桐,在苍郁的夏天或可遮挡一二,现时值暮秋,那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几根枯败的树干,又何从躲人呢?
确实是躲了人,今晨所瞥见的几道黑影,绝不会凭空消失。她昨夜在四处安排难民耳目时,也发现近郊的大半军营已人去楼空。
于是,一个看似荒谬,却又合理已极的猜测浮上心头。
那便是——这高出平地丈余的梧桐大街下,藏有密道!老皇帝的大部分人手都埋伏于此地。
基于此猜想,她选择在御街之上纵马狂奔,也算到了士族中某些心高气傲的家伙一定会与她争锋……
所谓法不责众,就是如此。
可哥哥到底在老皇帝耳朵边上撺掇了什么,这老头竟大着胆子把京城所有卫队调集在此处?
心里盘算一番,大致有数,又睨了眼一直紧缀在身后青杏,蓦地笑开。
看罢,这狂奔之法还是颇有成效的,第二个益处,便是试探出了另一人的古怪。
青杏。
贫穷困苦的姑娘,怎么可能如此熟稔于马术,就连一般的奸细也不可能做到,更何况于自小就来她家卧底的青杏?
只有两种可能。
一则,她并非原身,是外来人假扮的;或者和她一样,大梦一场,而后性情大变?
无论如何,肆意伤害她家人的,都不可饶恕。
洛清霁向来温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虽仓促定下九日盛宴,可麟德殿的一切仍是打点的井井有条。
金黄的琉璃瓦流光璀璨,宝珠鼎鼎悬于殿顶正中,被精心蒙上层薄如蝉翼的影纱,影纱极细极薄,似天河飞泄,倒垂而下,摇曳出朦朦光晕。
正殿两旁,有八根巨大的蟠龙玉柱,柱高直入殿顶,每根柱子上都攒有金龙磐结于此,赤金龙头高昂,直冲云霄影纱,龙尾却委顿于地,与白玉为底的地面,融为一体。
精心雕刻的莲花安静的伏卧在暖玉砖面之上,正殿中央凿另有一方青池,白玉为栏,宝珠为饰。
清池里,宝石制成的各色花卉不胜枚举,或掐着身姿凌水而出,或折下身段照水自怜,状若真花。那每朵花都是由宫中的巧匠用金线细细编织,用宝石点点攢的,就连花蕊中心也不例外,皆被他们精心点上了御用香料‘一枝春’。
香雾沉沉,似身处春天。间或有几只青玉雕成的仙鹤,它们于纷繁各异的宝花清池内,高举翅膀,欲凌空而去,却被四处蒸腾翻滚的热气轻轻拦下。
此处,云雾缭绕,恍若天宫。
更有盛装不歇的宫娥,她们身着霓裳仙衣,各司其职,有的捧着各色细点搁在青玉案上,有的拢着新鲜的热水缓缓倾入中央池内,往来穿行,不疾不徐。
这里不像是做法的会场,倒真像是王母娘娘举办的蟠桃盛宴。
不知以后他飞升入天后,能否有此般景象?
皇帝站在温暖如春大殿玉阶前,用一双浑浊的眼缓缓瞧着,接着,他满意的咧了咧嘴,捋开胡须。
果然,钦点的青云道长来布置大殿的主意绝妙。
此人,本事莫测,手段更是高明,短短几天,便把此处整饬的如此绝妙。
如此头脑,待成事之后,恐怕是留不得了。
幸好,他手里有……
皇帝的眼神一厉,而后阴恻恻的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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