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近道
“这……”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出言拒绝。
苏寒暮冷眸如刀,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支锦帕,一点点把手心里的鲜血渍去,淡道:“不急,你们可慢慢思考。”
……
无人出言,小小茶棚里,气氛浓稠到迫人。
答应吧,这是一桩宫内钦点的大生意,容不得些微疏漏,若是拒绝…
可看那人皮笑肉不笑,眉头不抬的将手心里的碎瓷挑出,又漫不经心的扎上去的模样,便生不出一点违逆之心。
依他们多年混迹市井的经验来看,此人一定是个狠角色,吃罪不得。
“成,成吧。”答应的话语在苏寒暮重新叩开一支茶杯后脱口而出。
话毕,为首的大汉不禁暗自懊恼,怎么着也得向他要点好处吧,答应的这般窝囊,兄弟们一定会嘲笑的他的…
“如此,这枚玉佩权当感谢之仪。”苏寒暮淡淡抬眼,起身将腰间那枚环佩扯下,放在几案上。
为首的大汉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瞥了眼玉,瞳孔一震。
心里乍然翻涌起骇然的波涛,那是……水苍玉。
色似山之玄,似水之苍。(1)只有卿大夫才有资格配此美玉。
他连连摆手拒绝;“君子可与小人们同行,这枚玉实在是太过贵重了,小人们实在是不敢收呐!”
“不过一些钱财而已。”苏寒暮蹙眉回应,“诸位请不必客气,路上的食宿便由这枚玉佩抵债,可否?”
“这万万不可呀。”壮汉小心翼翼将玉佩拿起,捧在苏寒暮面前,诚惶诚恐道,“还请君子收下此物,小人们会一路安全护送君子到晋国的。”
苏寒暮不语,一双暗沉的桃花眼怔怔的望着那枚玉,半晌,他才道:“罢了。”
是他考虑不周,竟浑然忘了等级森严的王朝,一枚不合制的玉佩会给眼前行商之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心中灼热仿佛烧断了理智的暗线,燎人的暗火全然把思考的能力束缚在界外。
点起玉上的纯色组绶,将其一点点捏回掌中,冰凉的玉面却无法将苏寒暮心底的郁热浇灭半分。
他眉头折起,语气有些燥:“那洛国公主,是何日启程的?”
“小人记得,约莫半月以前。那时洛国百姓自发张灯结彩为公主送行,小人们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你们是何日成行?”
“十日前。”大汉悄悄的觑着苏寒暮冰寒的脸色,忍不住询问道,“君子此行晋国,可否与我国公主有关?”
苏寒暮嗯了声,结冰的眸中仿佛藏着一头吞天噬日猛兽,那头兽难耐的磨了下爪子,却被眼前如松如玉的人死死拴住。
饶是如此,他眸间泄露出来的煞气也骇的赤膊大汉冒出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使劲儿搓了搓手臂,主动道:“按照迎亲队伍的脚程,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必达晋国。”
“君子您是如何打算的?”他低下声音询问。
苏寒暮重重摩挲了下玉佩上的纹饰,掌心里的血纹又一次崩裂开来,如丝如缕的暗红透湿包扎好的锦帕,又一点点染红苍翠的玉面。
眼前之人仍是面沁如冰的模样,他似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继续把玩着那枚水苍玉:“某不识路,敢问从此处至晋国,快马加鞭需多久?”
原身脑海里并无此界的版图,更不晓山路水道,因此他只能依靠这些行游多年的行商采办来引路。
于是为首的大汉殷勤的回:“千里快马日夜不休奔蹄,最快许有五日。”
五日么?苏寒暮眉头蹙的更紧,苍翠的青碧美玉蔓上层层血色,实在是太慢了,他的小姑娘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有无近道?”
“有却是有,可那条小道……小人也是曾经听父亲讲起,那里过于险急,百年来几乎无人涉足。”
“哦,如何说来?”
“旁的倒好,那小道上有两处闻名遐迩的险地,一曰葬魂浦,二曰落雁山。据小人父亲所述,葬魂浦涛惊浪骇,雪浪浮沫浩瀚凌空,去之则魂葬南浦;而那落雁山地势回环,千仞崖壁直插云霄,连天上高飞大雁也难以逾越,故有此名。哎,实在是山险水恶,君子虽担心公主,却万不可去那里涉险呐。”
论山途水道,当让这些山民,苏寒暮淡淡谢过,观其神情是已然下了决定。
然而,那名站在炉旁沉默许久的店家突然出口:“小人乃是本地人,这位壮士说的不错。”
他将擦汗的粗布帕子挂在颈边,补充道:“从洛国至晋国,其实路途并不遥远,道中只有赤狄一国阻隔,赤狄崇山险峻,不可轻越。于是晋洛官道便环山掠水而建,自是绕了好几天的远路,胜在坦途荡荡。而小道乃是从赤狄中心笔直插过的,险峻异常,本地人都不敢轻涉,可无疑是最省时间之法,只需三日便可达晋国都城。”
他将利弊具陈,却不做出评价,也不劝诫,说罢便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三日时间,足够了。苏寒暮心下稍定,暗火被压下些许,弥散的理智回归。他沉吟片刻,又深深看了眼店家忙碌的背影,便微敛眼眸,点起几案道:“无妨,某已下决断,走小路。”
在心中略略盘算一阵后,苏寒暮抬起寒眸,却见那些个壮汉一个个矗在自己面前,阖开唇角又紧紧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焉有不明之理?
于是抱拳道谢:“现下之状,诸位自不便随某而行,且走官道即可。且有一事要劳烦各位。”
赤膊大汉闻言终于大松口气,道:“请君子说来,小人们自当全力以赴。”
苏寒暮点头,问店家要了些竹简笔墨,在粗糙的竹片上随意写上几笔,递与壮汉,“辛苦各位代为传信。唔,拿着此书去找晋国的六卿下军佐郭胜,他自会有重谢。”
“可卿族门第森严,小人身份低微,怎么能有资格面见卿士呢?”
苏寒暮展平眉头,薄唇抿出一道直线,“无碍,你只需对门房道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2)此句,他自会派人迎你。”
“记下了吗?”他淡淡重复一遍,将玉佩纳入手中,便转头对店家言道:“店主,可否随某入内室详谈一二?”
洛清霁洒然一笑,搭上锦瑟的手,率先跳下车辕。
纯色玄衣在空中扬出漆黑的弧度,纁色下摆绽开浅红色花朵,惊得礼官老树皮一般的褶子脸抻的平平的。
他动了动苍白的胡须,想要训诫,却被这名无理的外来女子轻飘飘的晲了一眼儿。
“哟,你也不小心一点。”锦瑟一面笑着,一面上前理理清霁头上的玄纚,“没磕着什么吧?”
“有何碍?”洛清霁混不在意的笑道,指了指她身后雪白的马匹,悄声道,“其实我也会驭马呢。”
“哈哈哈,原来是同道中人,爽快爽快。”她摸了摸小姑娘嫩白的脸颊,也学着对方压低声线,“今后一起比比?”
“好啊。”洛清霁笑道,“不过你不一定胜得过我哦。”
“姑娘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她美目圆睁,又想去捏捏洛清霁的脸颊,却被小姑娘轻轻擒住手,勾了勾。
手底传来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锦瑟一怔,悄然顺着她的余光寻去,原来,清霁正悄悄观察那名侍女。
啧,有意思啊。
那侍女的确貌美动人,容色倾国,可眉梢眼角心机颇重,到底也减了几分气质,虽不算是个好相与的,也不值得这般特意关注啊。
她旋开嫣红的唇色,朝着后方冷道,“愣在原地作甚,还不快把你家公主的帷帽拿上,跟过来?”
得,一句重话没讲,便眼泪唧唧的,像是多委屈她似的。
锦瑟有些心烦,淡啧了声,拉起清霁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传舍。
不久,她就明白适才的想法是多么单纯了。
无他,只因一名参将怒气冲冲的寻了过来,他在传舍一隅寻到了正在用膳的她。
钢矛蹬的一下狠狠往泥地上一磕,骂道;“好个无礼至极的女子!”
锦瑟远山似的长眉挑起,美目中似是在不解询问,你是谁?
可她身后的女官们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只见她们纷纷拔剑相向,白光刹时遍布整片传舍。
“竖子,焉敢对我家王……”
“退下罢。”锦瑟挥手,及时打断女子即将脱出口的称呼,饶有兴致道,“那你来说说,我如何无礼了?”
参将拧了拧手上的钢矛,数落道:“身为女子,随意在外抛头露面,此乃无礼其一;持强凌弱,欺辱公主身边亲近的侍女,此乃大无礼也;姑娘,如此无礼,当真看不我洛国?”
还算聪明,会拿自己公主说事,还能顺带上升到了诸侯国的高度,不错。
锦瑟豁然起身,腰间乌亮的鞭子利落甩出,“哦,我听明白了,你想要英雄救美,或是约战,要不然同我出去打?”
参将刚刚想接话,却被一道带着寒意的嗓音钉在原地。
“来人,把肖恒压下去,遣回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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