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惊无险
眼看就快要排查到自己这里,崔远额角不知觉泌出冷汗。
锦衣卫展现出其惊人的执行力,雅楼内足足四层,已然排查出八名武者和四名练气士,居然其中还有妓女。
想绾红院也算京中前十甲的青楼,背后有大人物做东。
京城权贵奢靡成风,发展至今,许多高档的娱乐场所都或多或少带上了点官方色彩,好比教坊司便归礼部管理,这样的清水衙门,官吏们想要捞油只有从这种地方着手。
锦衣卫敢如此生事扰民,必然是受了更高一级的指示。
很快扣押之人里又多出一位,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又是位实权武官,在其几番无力挣扎后,被扣上铁枷,准备押送北镇抚司衙门。
朝臣贵胄都无法获得特权,可见不管有没有人脉,在四大千户所面前都无济于事,照捕无误。
两名手持砭石的飞鱼服锦衣已然朝自己一方靠来。
崔远暗自和叔伯分开距离,尽量让两人看起来不像熟人,以防自己被扣押,后者遭到牵连。
此刻,锦衣卫率先到了崔解元身前,半句话都未多言,抓起他的右手,便用砭石割向掌心。
“大人,烦劳轻一点。”崔解元不顾举人身份,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话不说还好,也不知是不是那锦衣卫看他花花绿绿的装扮,感觉不顺眼,一用力就在掌中剜出条又深又长的血口。
“腌彘,何物等流!”崔解元登时跳脚,疼地大叫道。
两名武夫自是没听懂,怪异地瞟了他一眼,便不予理会。
对着染血的砭石观察一阵,发现没有异状,于是走向另一方。
崔远站在叔伯后方,颇感无语。
这老家伙遇到不顺眼的事就喜欢骂上两句,都成习惯了,还好人听不懂。
心中对叔伯是闵生教的猜测,也随之彻底消弭。
砭石给出的结果,证明他只是普通人。
眼看马上轮到自己,崔远反而没那么慌乱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走来的锦衣卫面色肃杀,一身气血外放,施加压力,也不废话,朝他双手箍来。
崔远双膝有点发颤,本能的,他抬了抬右手。
呲啦。
其中一人用利口,划开他右掌的皮肤,鲜血溢出,染在青灰色的砭石上。
两名锦衣卫举在眼前进行观察。
一息、两息、三息.....
崔远呼吸凝滞,等待结果,后背不争气的出了一层冷汗。
半晌后,砭石却是没有半点变化,锦衣卫放开紧箍着他的大手,随后从其身旁离开。
望着二人背影,崔远长出一口气,仿佛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还好,有惊无险。
难不成是自己只开辟了三道窍穴,算不上练气士,所以无法被侦测出?
他里嘀咕,抬起自己被割开的右掌看了看。
一眼之下,崔远瞳孔就是为之一缩。
只见掌心亮着一道蓝色光华,隐然形成一枚道家符文状,随着他伤口处血液流出,这枚无形符文开始迅速变浅,最后消失。
怎么回事?
崔远惊异莫名,这道符是在江家时,柳楠烟临行前替他刻下的。
自己当时没多在意,因为符文闪烁后便隐去了,没想此刻危机散去,却再度亮起。
回想对方临行说得那句小心。
他再度惊觉,江家这姑娘绝对不简单!
莫非她才是隐藏的闵生教暗党?
崔远一时间情绪复杂,感觉自己有点凌乱了。
从一开始怀疑叔伯,到现在柳楠烟,似乎奇怪的事情总在他身边发生。
“我只是一匠户,祖上三代可查,真不是什么练气士,更不可能是反贼啊大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悲天跄地的哭嚎,声音之悲戚,仿佛是哭街喊冤的怨妇。
京城住户,哪个没听说过锦衣卫的恶名,尤其是北镇抚司大狱,进去的人抽筋剥皮,没有完整走出来的。
一布衣芒屩的青年人,此刻跪在地上,眼前锦衣卫拿着铁枷锁就要朝自己扣来,鼻涕眼泪齐流,吓得亡魂皆冒。
还没动手,两名锦衣卫见他这幅惨象,一时也呆愣无言。
堂堂练气士,哪有如般低三下四,跪地哭嚎的。
“练气士入道境,已开三处窍穴,逮捕!”
锦衣卫拿出手上砭石,看着其上淡淡银光亮起,色泽略浅,闪烁三下,随即恢复常态。
确认这人是练气士无误,便进行下令,另一名锦衣得到指示,飞快按住青年人脖颈,将人压倒在地,扣上铁枷。
而反观青年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跪倒中,头还磕在了地上,撞掉两颗大牙,顿时疼痛加冤屈,哭喊声更大了。
甚至把四周目光都引来。
两名锦衣卫不由眉头皱起,啪啪两巴掌过去。
青年人再度掉了两颗牙,这次哭喊声止住,人当场晕厥。
望着此人像是尸体般被拖走,崔远心生悲悯。
他哪还看不懂是个什么情况,两名锦衣卫测完自己后,并非因为他只开了三处窍穴识别不到,而是蓝色道符延缓了自己血液在砭石上的作用时间。
好巧不巧,轮到身后的青年木匠,砭石才出反应。
这家伙成了替他受捕的冤大头!
有了比较,这么看自己还不算倒霉,这兄弟才是实打实的大冤种。
心中不免为这哥们念了几句祝词。
只能说,好人一生平安!
“侄儿可还好?”崔解元凑了过来,关心道。
“没有大碍。”崔远强自挤出一点笑容。
两人都是不由唏嘘一阵,看着雅楼内已经二十人被捕,多数是武夫。
倒不是因为京城内武者数量很多,而是因为这群人修炼气血,强大肉身,很多时候精力旺盛无从发泄,青楼妓馆便是绝佳的败火之所。
“如此大动干戈,先帝还尚在丧期,敢于行此作风,侄儿觉得是受了谁的旨意?”崔解元捋了捋长须,两人寻着一处长桌坐下。
“不用想,必然是那位临朝太后的旨意。”崔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面上显出几分嘲弄。
如今朝野内外,谁不知道那位垂帘听政的陈太后权柄在握,功利之心昭然若揭,隐有独揽朝纲之意,甚至想要违逆先帝遗诏,废去太子储君之位。
大雉国太后无子,太子为庄贵妃所出。
遂,其联合左都御史陈显辙、礼部尚书黄忖以及两名一字亲王,欲立德妃幼子为新帝。
幼君即位,自是更易于掌控。
“后宫干政,此朝前所未有,国之衰微于不久已。”崔解元小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是万分失望。
崔远望着自己叔伯,发现这个一直满不正经的老家伙,此刻仿佛骤然苍老了许多,入京连考十余年都未失去希望,这一刻恍惚里,竟显出一丝信念崩塌后的凄楚之情。
哀莫大于心死!
若是换做前身在此,此情此景之下,估摸已然共情,说不定两叔侄还会抱头痛哭一番。
但崔远毕竟不是,他对这个国家和朝廷,没有任何归属感,于是只能拍了拍崔解元的肩膀,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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