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殷元白灰蓝色的眼珠像深冬薄雾弥漫的山林，又像薄烟笼罩下的冰面。
他盯住萧迎，缓缓道：“你怎么进来的？”
没有动作，语气也淡然。
但相貌气质摆在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已经充满压迫感。
萧迎浑身汗毛起立，感觉殷元白的视线就像把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紧张之下他甚至没接收到殷元白的脸，没看清楚模样，但却肯定这就是殷元白。
完了完了，殷元白生气了，他该不会剁了我吧。
萧迎调动脑细胞，急中生智，亮出手里的球：“我在围墙外捡到颗皮球，看到墙上有个洞，想把球还回来，你家这个东西就把我卷过来了。”
裟罗打个喷嚏，亲昵用鼻子蹭萧迎的脸。
萧迎抬袖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欲哭无泪想这该不会都是鼻涕吧
救命，你是鼻涕大王吗。
诺里斯走近一步诧异道：“你是雄虫？”
萧迎愣愣看向他：“啊，我不是，不不我是。”
他紧急改口险些咬到舌头，小心去瞟殷元白，谨慎解释：“我不是那种雄虫，我是那种雄虫。”
诺里斯：“哪种雄虫，你好像认识我们？”
萧迎立刻道：“不认识。”
诺里斯：“那你为什么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萧迎：“我没有，我是怕它，我以为它要吃了我。”
说着指向了身后的动物。
萨罗听懂了，伸出长鼻子要蹭蹭。萧迎怕再被糊一脸，急忙往旁边躲。
诺里斯忍不住笑起来，他有双很迷人的眼睛，微卷的棕发，阳光下风情动人。
相比之下，殷元白连最后一丝笑意也吝于，冷冷道：“裟罗，把他扔出去。”
萧迎连忙道：“我是……我是好虫！”
殷元白漠然扫他一眼，对裟罗说：“扔远点，下次在捡垃圾进来，你也一起滚。”
诺里斯再次认识到了殷元白的冷血。
难怪雄虫协会年年批判他，小雄子虽然狼狈了点，但看起来可爱又伶俐，用垃圾这种词汇形容简直失礼。
“嘿，不要这样。”诺里斯制止殷元白，转头礼貌笑道：“您好，我叫诺里斯，来自首都星的杰德家族，有荣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萧迎稍稍正色：“你好，我叫萧迎，来自，嗯来自兰森星球。”
诺里斯朝他伸出一只手，意为搀扶：“原谅我的直白，您应该成年了吧，独自出行没有随从，在这种地方，可是件很危险的事。”
殷元白对雄虫的凶残态度是出了名的。听说他当初搬来兰森星，很多雄子吓得连夜搬走。
后来殷元白深居庄园，不常露面，雄虫们也有志一同地绕开他的地盘。
首都星的上流雌虫们把这事当成笑话讲，诺里斯也有过耳闻。
萧迎没有借助诺里斯的手，站起身，瞄眼殷元白，低声说：“谢谢你，我知道了。”
诺里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问：“你为什么一直看他？”
当然是在观察殷元白生没生气？准备打人没？
不过这话萧迎不会直说，除非他活腻歪了。
就随便找了个借口：“他好看。”
诺里斯本以为萧迎会说害怕，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继续之前的话题，劝说殷元白让桑吉过来一趟。
得到这么个答案，诺里斯有些意外。
雄子们大多柔弱内敛，不会直白表达爱意。一句夸赞外貌的话已经足以当成追求的信号。
诺里斯对殷元白说：“我要不是了解阁下为人，会以为这是专门为我安排的戏码。”
不免太过巧合。
刚说完没有雄虫愿意接近，就跳出来一个示爱的。
殷元白回他一眼，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含义很明显：
我没这么无聊，你也不值得我废工夫。
殷元白垂下的手指微微张开，手心多出了一条灰白色长鞭，稍一动作，就发出响尾蛇一样的唿哨声。鞭尾甩出，像条活物卷上萧迎的脖子。
萧迎来不及反应，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紧紧勒住了他，惊吓之下想要大喊，但发不出声，那股力道很强横，带着他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裟罗伸出鼻子想来捞，奈何体积太大，动作迟钝追赶不及。
萧迎身体失重。眼看要砸在不远的树上，哭丧想这下惨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腰部忽然一紧，一股反方向像要把他拦腰拗断的力量，重重将他扯了回去。
萧迎摔在地上，痛苦蜷起身，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压殆尽。
“你不是雄虫。”头顶一个声音道。
萧迎额头冷汗如雨。
疼得，和吓得。
我不是，难道你是？
萧迎眼冒泪花心想，隐约看见殷元白的脚近在眼前。
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挨打也挨过了。萧迎胆大包天拽住了他的裤脚，泪眼婆娑颤抖道：“我不像吗？我真的是雄虫，你不喜欢我哪点，我可以改。”
只要给钱，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正欲来扶他的诺里斯停住了动作。
殷元白冷冷一笑，蹲下来，扯住了萧迎的头发。
“知不知道上一个主动送上门的雄虫是什么下场？”
萧迎被迫仰起脸，和眼前的男人对视，喃喃道。“不知道。”
脑子一片云山雾罩的恍惚。
因为殷元白长得实在……太犯规了。
这鼻子，这嘴唇，这眉毛和眼睛？！
说是按照黄金比例打造的仿真人，萧迎都信。
殷元白也在打量这只沾满黄泥的虫。
有些瘦弱，不过身量骨骼并不矮小，浅灰色的头发，纯黑色的眼睛，黄泥下裸露的皮肤有种不见天日的白。
看不清楚相貌，但感觉和娇蛮任性的雄虫很不一样，更重要，殷元白没有从他身上感应到雄虫特有的让他不适的气息。
“你真的是雄虫？”殷元白手下探出鞭子，缠上萧迎脖子，缓慢收紧，疑惑的语气中夹杂着嫌恶。
萧迎被蛇一样的触感惊得浑身直哆嗦，喘不上来气。
自己会死吗？死后会回到修真界的老家吗？
“我，真的是。”萧迎艰难回。
诺里斯的不满到达顶端：“阁下，你弄疼他了，快松开，你想再被雄虫协会找上门吗？”
萧迎龇牙咧嘴道：“没……关系，这是家事，他高兴就让他抓好了。”
而且殷元白不高兴，谁劝都没有用。
诺里斯惊疑不定：“……家事？”
殷元白嗤笑，大概被他的凄惨模样取悦了，心头的躁动诡异地平息不少，大发慈悲松开手：“滚吧，再给你次机会，不想死就滚远点，别来招惹我。”
像萧迎这样的雄虫，殷元白见过太多了。
以为戴着和善的面具慢慢接近，对自己嘘寒问暖，喊着雌雄平等，许下一辈子只娶一个的承诺，就能被另眼相待，和自己结婚成为合法夫妻。
再然后，他们就能实施最真实的想法：
接手全部的财富，用精神力碾压、羞辱自己，借助自己基因生下优秀的后代，然后舍弃，另结新欢，洋洋得意让全星际虫都知道，王血出身对雄虫不屑一顾的殷元白，也不过是个离不开雄虫的低贱货色。
没虫比殷元白更了解雄虫——他的精神海域异于旁虫，接近雄虫会不由自主生出烦躁，也在一定程度上能接收到雄虫的内心想法，这事只有他故去的雌父知道。
殷元白为此教训过很多别有用心的雄虫。
但不得不提，萧迎很特别，他没有从萧迎身上感受到不适，也窥不到对方内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没下重手，反而把人捞回来。
至于窥探不到的原因，殷元白想，不过是看他不顺眼的势力们想出来的新型试探法子。
毕竟雄虫们看似柔弱，阴毒手段却一个赛一个得多。
真相到底如何，殷元白并不关心。
萧迎想要表明来意，直接提出形婚的建议，但一旁诺里斯自我介绍时说过他来自首都星。
殷元白会同意形婚，条件就是萧迎老实宅在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场交易。
萧迎犹豫说：“我能偷偷和你说句话吗？就咱们俩的那种。”
殷元白用行动回答了这个的问题。
他无视萧迎，迈着长腿走上台阶，径直回到待客区。
萧迎脸上火辣辣，羞窘想好吧，我还是去找林琅好了。
诺里斯不忍心看小雄子失落：“您如果愿意，可以来首都星游玩，我诚挚以朋友的名义邀请您，那里的雌虫都很优秀有礼貌，相信您很快就能找到心仪的对象。”
有虫安慰，萧迎心情好了点，但：“谢谢，我就不用了。”
雌虫追捧雄虫，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雄虫的精神力能缓解雌虫的精神海域躁动，据说交融时能带给雌虫飘飘欲仙的舒服，再强悍的雌虫也抵挡不住。
而自己没有精神力，除了殷元白，不会有高级雌虫看得上他。
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中年雌虫从房子的方向匆匆走过来，低声对殷元白说了什么。
殷元白听完，嘲道：“来都来了，我还能把他们赶回去。”
诺里斯见状再顾不得萧迎，问道：“是桑吉殿下吗？”
殷元白：“是，还有他的兄长，你最崇敬的伊恩殿下，你好像很惊讶，来之前难道没打好商量？”
诺里斯轻咳一声：“我来只为传递消息，别的不清楚，他们来的正好，你见过桑吉就知道了。”
萧迎孤零零站在一旁，没虫搭理，自觉默默转身离开。
萧迎沿着花园小路，裟罗带着小皮球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拿鼻子顶他的背。
萧迎不得不一直跟它解释：“你别跟着我了，我没空跟你玩，我得回去捡垃圾了，不然明天就得挨饿。”
不知何时，白制服的中年雌虫跟了上来，彬彬有礼拦住了他的去路：“先生，恕先前招待不周，您请跟我这边来，好为您稍稍做下清理。”
萧迎停下脚步，赫然道：“不用了，我不是客人，我得走了，殷元白知道我留下会生你气。”
中年雌虫微笑道：“或者您可以先洗个澡换件衣服，吃过东西再离开。”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
似乎，梦里的自己就是被这么一句话带到了殷家。
萧迎心头一动：“你是这里的管家？”
中年雌虫颔首：“是的。”
走还是留，萧迎内心挣扎。
他回忆了下天桥阴暗潮湿的惨淡经历，再把殷元白和几十只甲壳昆虫做了惊悚程度对比，发现好像也没差。最后画面定格在殷元白那张藐视一切的容貌上，还有附赠的数十万报酬。
萧迎摸摸被勒疼的脖子，羞愧清清嗓子：“那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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