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昨天睡得很晚，林欲言第二天起得却很早。
戴上口罩，出门下楼，之前扭伤了脚，张栩婕建议她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楼道地板光滑，走起路来能滑冰。她不由自主地哼着一首小调，唱出歌词才发现是昨天晚上电梯里放的歌。
“那晚你吻了我，笑着躲开后心中小鹿乱撞。自此之后再也不敢看你，可又对你好喜欢，或许是更早之前就喜欢……”
想起昨天晚上那短促而轻微的触碰，脸又红了。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但她并不气恼排斥，相反心中隐隐有些留恋期待。林欲言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到了。
酒店有正门和较为偏僻的后门，后门外面有一个小空地，后面是一片山。
绕到停车场里正好迎面看见一个人，就是那个一夜让她没睡好觉的人。
“一起去吧。”
“什么？”
洛逸轩用下巴点了点她一瘸一拐的脚：“你这种情况得拍个片子。正好我要去换药，我这辆车放的下。”
“洛老师你人真好！”lucy在后面叫。
商务车的确很宽敞，lucy挨着林欲言，时不时耳语几句：“欲言姐，洛逸轩真的挺好的，人还帅……”
林欲言一脸高深莫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脸蛋，而且一个人的新鲜感最多只能从十六岁维持到三十六岁。等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很快到了医院，lucy带着林欲言去拍片子，医生说是拉伤了，开了一些外敷的药。
lucy去拿药，林欲言去看洛逸轩，这边刚好完事，医生笑说：“恢复不错，还有几天就可以痊愈了，没什么大碍。”
洛逸轩淡然一笑：“您费心了。”
“我看恢复得这么好是和心情有关，心情好了自然而然身体就好了。”医生边收拾边说。
“刚才导演发过来说让我们练一下后面几场戏，战争危险的戏份都拍完了，他说之后全身心放在那些轻松一些的戏份上……”出了医院林欲言说。
洛逸轩淡淡说：“我听导演说后面要拍几场吻戏。”
“哎呀没事，等等你说什么……啊！”林欲言一直蹦着走，猝不及防听到他这句话没站稳差点掉坑里，幸好洛逸轩一把拉住她。
“谢谢。”她规矩地小步走路，走在洛逸轩后面。
导演之前说过会有几场亲密戏份的拍摄，林欲言起初以为就是牵手拥抱，吻戏顶多借个位，所以并不在意，可现在突然又紧张起来。
他一定觉得我刚才摔倒的样子很狼狈，听到这句话就大惊小怪的，林欲言你也太不稳重了！她被自己翻来覆去的想法弄得尴尬而躁动。
洛逸轩想象到后面林欲言什么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后来两人没再说任何关于拍戏的事情，洛逸轩要去换药的时候林欲言就陪他去，聊天也会聊得不分天地，但总是有意无意避开有关爱情的话题。
剧本林欲言翻得烂熟，哪一条第几行第几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几场感情戏看得粗略。这个故事讲的是边地军人的事情，感情戏本身就很少，聚少离多，拥抱牵手都很少。导演一开始还想增加几场迎合观众磕cp的心理，但林欲言和洛逸轩都不赞成，两人都认为更应该表达家国情怀，而非情情爱爱。
导演倒是很惊讶，毕竟现在这个年头都是爱情至上，影视作品也主要刻画感情经历，即使是军旅题材，往往将家国当做噱头，其实还是你侬我侬谈恋爱。
尽管故事中的感情戏份少而平淡，没有肉麻的台词和热烈的拥吻，可她还是一看就觉得心跳加速。
洛逸轩的伤恢复得很好，她的脚也消了肿休养好了。回到剧组免不了工作人员又殷切地慰问一通。
前面正剧和危险的战争戏份都拍过了，几场感情戏留到了最后，拍完就可以杀青了。
导演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先来拍第四十五场！”
“啊，这么突然吗？”林欲言惊呆了。
导演觉得好笑：“我不是通知了吗，小姑娘脸都红了。”
林欲言一脸天真地问：“可以借位吗？”
这回轮到导演震惊：“我没听错吧？这年头还有人借位？！”
再三确认林欲言不是开玩笑后导演解释：“现在观众都喜欢看这些东西，借位不够意思，紧张尴尬是难免的，可以理解，不过既然身为演员，这也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拍了拍洛逸轩的肩，“小洛一定可以的对吧。”
洛逸轩模棱两可地应付：“我听导演安排。”
林欲言深吸一口气，觉得导演说的没错，自己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必然要付出：“好。”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台词明明记得很熟，开拍了林欲言却突然忘得一干二净。
显示器里：两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哪哪都不自然，洛逸轩东张西望，林欲言脸红得不正常。不是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尴尬极了就是一激动将原本又甜又暖的台词说得十分诡异。关键是到最后拥抱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种为事业献身的感觉，表情异常悲壮。
现场一片哗然，随后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简直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导演坐在显示器前拿着对讲机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中傻了眼。
半晌，怔怔的导演才说了一句：“什么情况？再、再来一遍。”
摄影师和场务人员缓了好一会儿，林欲言和洛逸轩赶紧又把台词过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始拍。
这一遍明显比上次好很多，只是不太自然，有些僵硬。
导演叫过两个人，哭笑不得：“你们那么恐怖的战争戏都能不用替身自己上，其它的戏份也都拍得特别好，怎么就感情戏总是ng呢？”
“抱歉。”林欲言手指紧紧攥着，笑了笑，“我太紧张了。”
“你们俩……”导演审视着他们两个人，“不会从来没有kiss过吧？”
洛逸轩林欲言同时呆呆地望着导演。
天！还真没有！
“这样吧。”导演说，“刚才你们一对视就不行，现在先互相对视几分钟。”
两人直视着对方，一秒、两秒，忍不住都笑了。
他的眼睛是狭长的凤眼，平时给人一种锐利感，不笑的时候凌厉决绝，笑得时候又漫不经心，他总是淡淡的神情，更凸显出了孤傲的气质。然而方才相视一笑，却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林欲言的杏眼圆圆的，又清又亮，她总是笑，笑起来眉眼弯弯，她无论和谁说话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温柔而和煦，总让人想起深秋的日光，可是看到洛逸轩笑，却是娇憨可爱。
细心的编剧注意到这一点，掩嘴一笑：“你们看着对方的时候笑，与众不同呢，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开心，这种感觉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可没有哦。”
此言一出又不禁仔细看了对方一眼，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
“你们之前都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人物，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和救死扶伤的医生，所以在表演的时候带入自然，情绪流畅。可这种感觉加入到感情戏中就完全错了，就是因为你们总把持着人物，想着自己是在演戏，才会让你们生硬。”编剧微笑着，眼神意味深长，“所以就幻想成生活中的自己，不要有担子，或许会好很多。”
这句话稳稳地敲击在了洛逸轩的心上，是啊，就当作是自己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当是自己将肺腑之言宣之于口。
“调整好情绪啊，别紧张，争取一遍过。”
“等下我这边调试一下设备。”
“摄像机往那边挪一下……好的可以了。”
林欲言放下剧本，朝着远方眺望了一下，洛逸轩又想了想编剧的提醒，突然觉得不是问题。片场依旧如常，只是有两颗心在不断地向彼此移动。
开始了。
故事里的男女主虽然身经百战，坚韧无畏，但在感情上是个纯粹的小白。爱着对方，却困于开口，又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不断错过。
前面是一段寒暄，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能听见心怦怦跳的声音，手心里出了汗。
草原一望无际，又是一年春景，嫩嫩的小草在地上随风轻晃。
“天气真好啊。”
“嗯，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安静美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会的。”他眼神坚决，似是承诺，“一定会的。”
良久沉默过后，她说：“一定会的，因为有一群特别特别好的人在为了长治久安的生活付出拼搏。”
洛逸轩走在她后面，深深呼吸，胸腔里都是青草香。
他的声音平和安稳，让人心沉意定：“缝隙间的黑暗；人心中的污垢，我都看到过，经历过。那么多的挫折坎坷我都翻过去了，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无所畏惧，因为我在追寻着、守护着我心中的美好。”
洛逸轩凝望着林欲言，此刻她的眉眼她的轮廓在他眼前分外清晰。他不由得忆起初见时畏惧却坚定的她；被□□一番后委屈却坚韧的她；以及在披荆斩棘终于可以一览风景后恣意而骄傲的她。
他牵起唇角，说出那句肺腑之言：“追寻路上艰难困苦，但有一缕光温暖了我的心，让我一往直前，奔赴辽阔。我喜欢你，因为你特别好，因为你是我生命中的那一束光。”
他的眼神赤诚、炙热。林欲言此刻虽无言，但心中波涛汹涌，云卷云舒。她几乎忘了是在演戏，她震撼而感动，以至于眼眶微微发红。
她别过头去：“你以为说几句话就能打动我吗？哎呀哭了真丢人……”
他一直笑着看她。
她终于转过头，笑了，露出了一双虎牙，以及浅到不易发觉的梨涡。她声音微颤，带着鼻音：“未来……我会继续陪着你的。有个人特别傻，不知道他心中的那一束光也把他当做生命中最好的人。”
他搂住她，她把头埋进他怀里。
光彼此照着，彼此温暖、慰藉，形成了暗夜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良久，她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笑。编剧说得没错，确实不一样，因为是喜欢。
洛逸轩好高，林欲言在他怀里显得好小。
他低下头，她不自觉踮起脚尖。
就这样慢慢地，吻下去。嘴唇相触那一刹她微微战栗，他不由得停住了，凝视着彼此，过去了一两秒，才汇成更深的交融。
天高云淡，万物寂静无声，唯有风静静地流淌。
导演激动地差点一蹦三尺高，当初自己得了奖都没有这么开心。他险些破了音：“太好了太好了！okok！”
有些工作人员跟着欢呼，有种解放了的感觉。
编剧都快热泪盈眶了：“想不到我这么厉害……欸，他们俩人去哪了？”
洛逸轩把衣服脱了，热得慌。一旁的助理不识趣地说：“不热啊哥，我还冷呢……哎你是不是躁动得热了？”
“是你肾虚觉得冷。”
“哥我错了，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
林欲言偷偷摸摸溜进临时搭的棚子里，心口处兀自跳动，一抹绯红顺着脸颊一直晕到脖颈。她咬着唇，方才的一幕幕又倒映在眼前。尴尬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怪洛逸轩，把她给弄感动了，哎呀……
“欲言姐导演叫……”lucy来找林欲言，正好看到某位惯以优雅沉静自居的女明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扭来扭去。那个“你”被吞了下去，lucy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lucy……你来了啊……哈哈。”林欲言僵硬地笑了笑。
这简直社死现场啊！哎呀啊啊啊！这辈子完美形象毁于一旦……
林欲言控制住要变身骂街泼妇的内心，淡定地问：“导演说什么？”
lucy缓慢地咽了口口水：“导演叫你过去一趟。”
林欲言本以为亲力亲为献出了初吻和犯病现场被最崇拜自己的粉头子看见已经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没想到她还是太纯真了。
导演靠在折叠椅上，总算拍完了，而且效果惊人，心满意足轻松愉快。洛逸轩和林欲言男左女右如同护法一般黑着脸站在导演旁边，那眼神，那表情，活像个刚要出去玩又被妈妈叫回来写作业的小孩儿。
导演正在播放刚才拍摄的这段戏，不仅褪去了之前的种种尴尬生硬，而且自然真实，很平凡的一场戏，却令人感受到阵阵暖意，感动得想落泪。两人演技确实没话说，可演得如此质朴真挚也实属意外，倒像是本色出演一样。
无论是导演、编剧还是工作人员都说这场戏拍得好，几个演员还笑着打趣了几句。
忙活到下午，零碎的戏份也都补拍了。一晃几个月时间过去，终于杀青了。大家说挺高兴也挺不舍的，拍了合照，晚上又一起吃饭庆祝，总归都是走流程。恍筹交错，无非都是笑着应酬。
可是最后一起拍照的时候，林欲言好像真感受到了一丝失望，抑或是惘然，她也说不清，只是一点点。
一直都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离开。聚餐喝酒，一直到很晚才回酒店。深夜，林欲言翻着手机看群里的照片，她一张一张地划过，到最后发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是从显示器旁抓拍的。
晴空万里之下，无边草原之上，一个男孩和女孩十指相扣，热诚地看着彼此，唇边都泛着满含期许的笑意。
她看着，情不自禁笑了，保存了照片。
放下手机，林欲言望着窗外，月色皎洁，星空浩瀚，一如她和洛逸轩相谈甚欢的那个夜晚。
她肯定是喜欢他的，什么时候啊，记不清了。是因戏生情吗？不是。
年少时也有仰慕的男生，但和现在的感觉截然不同。和他在一起她觉得放松舒服，无论怎么样都开心，对视的时候会微微悸动，不说话不会过于沉闷，聊得天昏地暗也不会厌烦。
妈妈说：“月然啊，你要记住，一个好看的外表是没有用的，更重要的是内心。有时可能觉得他哪里都好，一时冲动也是没有用的，爱情要经过沉淀和磨练。即使觉得这个人特别好，足以相伴终生，也不要死心塌地去爱他。”
不是因为外表吧，也应该不是头脑发热。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洛逸轩说：今天晚上的夜空特别好看，后门小广场上能看到最亮的一颗星。
她隐隐有些兴奋，披上外套起身出门。
树枝横斜凌乱，风吹得有些大，小广场后面是连绵的山，一群群鸟扑棱着翅膀从山那头飞出来。
林欲言被吹得头发散乱，忍不住叫一声：“艾玛真冷！”
洛逸轩靠着树，脚边趴着一只睡觉的小猫。
他笑了一声：“形象尽毁之后就不再有所顾及了。”
林欲言撇了撇嘴：“你也够呛。”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
洛逸轩忽然重重叹息：“初吻没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林欲言佯装生气，“好像亏大了一样。我也是第一次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女生的初吻有多重要啊？”
“所以我们要对彼此负责。”他接上她这句话。
林欲言愣住了，半晌才答应：“……嗯。”
她可爱的样子尽数落在他眼中，怎样都看不够。他说：“林欲言，怎么办啊，我入戏了。”
一时间心旌摇动，她莞尔一笑：“我也是，但我希望是林欲言和洛逸轩的戏。”
他突然跑到她身前，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说：“盖章确认。”随即飞快跑远。
林欲言再次愣住了，呆呆站在原地，很久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洛逸轩，单方面确认不算的！”
那天晚上十二点，微博上一个叫“洛某人”的号更新了一条置顶内容：
“自《就让风带走一切》后再不拍吻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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