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于黎
下课铃响起，教室顿时闹哄哄一片。
江俞这次听得一清二楚，大脑空白了瞬，有烟花猛然绽放。
“送我干嘛？”
老师一走，他也不收敛动作了，转身跟她面对面，嘴角无意识弯了弯，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嘴上别扭，动作却不带一点儿含糊，伸手接下那两瓶奶，塞进桌肚最深处，深怕她改变主意要回去。
“谢谢你早上帮我整理书。”顾知想了想，补充了句：“还有你的药。”
原来是这样。
他没祈求过顾知会无缘无故送他东西，所以也不失落。
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心情压根藏不住。
虽然她送他东西都是有前提的，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高兴，不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我明天给你带早餐。”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昨天看到季献不仅碰她的额头，还给她带早餐。
而顾知丝毫没有抗拒，仿佛习以为常，他们一举一动熟稔又亲密，他看得眼里发酸，就连收到饼干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他耿耿于怀了一整个晚上，就连做梦都梦到顾知跟季献在一起了。
然而话已经收不回去了，他抿了抿唇，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看你经常晚到，应该很少吃早餐。我平时都会去早餐铺，可以多给你带一份。”
“啊？”顾知愣了下，她想都没想，“不用了。”
见江俞神情肉眼可见低落下来。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昨天季献给我送早餐是因为之前跟他打过赌，赌注是七天早餐。其实我平时不吃早餐，也没这个习惯，所以不需要你特地帮我带了。”
江俞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对了。”顾知想起，“你的校服外套今天可以去拿了，我下午拿给你”
江俞刚想点头，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问了句：“你是放学去拿吗”
顾知点头。
“放学有别的安排吗？”江俞又问。
顾知摇头。
“那我们中午一起去拿吧刚好顺路回家，就不用麻烦你下午带给我了。”江俞面上平静，像是随口一提。
但桌下的手心早就被汗水浸湿了。
天知道他问出这话时有多紧张，耳边心跳剧烈，几欲震耳欲聋。
顾知觉得这也是个主意，她点了点头，“行。”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是度秒如年过的。
江俞一颗心都不在黑板上，幻想着放学回家的路上要跟顾知聊什么。
走神了三节课，放学铃如愿响起。
江俞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书包，刚转头问顾知。
就见她盯着手机，神情专注，却没什么情绪。
江俞何等敏感，一下便看出她心情不好。
他抿了抿唇，欣喜了三节课的心情突然被浇灭一半。
他小心翼翼，轻轻问：“顾知？”
像是才反应过来，顾知慢半拍抬头，见他收拾妥当，一副随时可以走的样子，抿了抿唇。
模样难得有些迟疑。
几乎不用猜，江俞便知道顾知放学不能跟他一起回家了。
他想弯弯嘴角笑一下，可却笑不出来，最终只能抿了抿唇。
轻声道，声音温软：“临时有事？”
顾知点了点头，这才开口：“可能没办法去拿校服了。”
“没关系。”江俞浅浅吸了口气，总算露出抹笑，“我去拿就好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像是就在等着他这句话，顾知松了口气，有些如释重负，“那我把地址和我的手机号发给你，你顺着地址去就好，就在西巷附近。”
江俞点了点头。
直到顾知的身影消失在教室拐角，他还依旧站在原地。
教室的人一个个出去，直到最后空荡荡。
穿堂风穿过，教室只剩他一人。
江俞才彻底绷不住死死忍着的情绪，肩膀都在细微颤抖。
眼眶一下便红了。
骗子。
哪里是因为什么校服啊。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回家。
顾知赶到医院时，老人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了。
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个身形纤长的少年，手肘撑在膝盖上，弯腰掩面，背影孤寂。
顾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迈步走向他。
走进了才看清他的身体在不停发抖。
顾知喊了一声：“于黎。”
少年呼吸一顿，僵住了身子。
顾知什么也没说，默默递了张纸巾。
过了好半晌，于黎才抬起头，秾艳的脸上满是泪痕，桃花眼雾气浓浓，眼睑下是一夜未眠的憔悴。
他接过纸巾，一言不发的擦拭着脸。
顾知靠在旁边的墙上，视线落在面前的病房号，没去看人家狼狈的一面。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才响起少年沙哑的声音，“情况不太好。”
“医生说奶奶最多只能撑三个月。”
顾知沉默的看着前方。
她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顾知直起身，“走吧。”
她慢慢说，“让老人家在最后这段时间能开心点。”
推开病房门。
狭隘的房间里，于黎的奶奶安静的躺在单人床上，旁边的机器显示着老人平缓的心率曲线，时不时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安静极了。
安静到连老人的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顾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儿迈不开腿。
于黎的眼眶又红了，先前还能勉强维持的体面已经荡然无存，他紧紧抓着门框，努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顾知伸手，隔着衣服扶住他的胳膊，带他走到床边。
麻醉已经过去了，老人家睡得很沉，没有被他们吵醒。
顾知默不作声的把他扶到椅子上，又把手肘上的几个塑料袋捋下来，里边是一些水果和保养品，还有一个保温杯。
她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两人就这么在病房里无声陪了老人家两个小时。
老人家悠悠转醒，有些浑浊的视线在于黎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渐渐清明。
看清来人后，她顿时笑得鱼尾纹弯弯，“黎黎和知知来啦。”
于黎的眼泪已经干了，他嗯了声，努力挤出个笑容：“奶奶。”
奶奶开心的乐了好一会儿，注意到于黎脸上的泪痕，顿时担忧问：“黎黎怎么哭了，有人欺负黎黎了吗？”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于黎狼狈的擦了擦眼泪，险些抑不住声音里的哭腔，“只是见到奶奶，太开心了。”
“别哭别哭。”老人家手忙脚乱的哄他，“黎黎乖，想奶奶了就来见奶奶，奶奶一直都在。”
于黎缓了好一会儿，才没让情绪再一次崩溃。
他低低嗯了声，笑道：“我以后天天来看奶奶。”
“哎呀。”奶奶乐呵呵的，“不用不用，黎黎跟知知好好过日子，不用总来看我这个老人家，你们过得好奶奶就开心了。”
于黎的奶奶年纪大了，意识有些错乱。
有时总以为于黎已经结婚了，时不时就冒出一句知知和黎黎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有时还算清醒，就会问顾知是不是开学了，学习压力大不大，能不能跟得上。
老人家每说一句话，于黎的眼眶就红了一分。
到最后完全是靠意志强撑着，才没当场泪水决堤。
“知知是个好女孩，黎黎要好好珍惜，知道吗？”奶奶紧紧握着两人的手，笑容里满是慈爱。
于黎忍着鼻音点头，“奶奶，我明白。”
老人家打了个哈欠，俨然是困意上来了。
顾知将保温杯里最后一口粥喂完，嗓音很温柔：“奶奶困了就睡吧，我跟于黎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奶奶，好不好？”
老人家胡乱点了点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好。”
直到老人重新睡下，顾知才拎着垃圾跟于黎出了病房。
两人一同往楼梯走。
于黎真心实意说：“谢谢。”
顾知沉默的看着台阶，好半晌才道：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于黎伸手想接过垃圾，“我来拿吧。”
“不用。”顾知避开他的手，“你好好调整心情，不用维持这些表面功夫了。”
于黎沉默了瞬，走在她身边，看着她把垃圾扔进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突然道，
“如果我不是那个的话，我肯定会爱上你。”
“嗯？”顾知笑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于黎没有明说，只道：“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没有人会拒绝你的。”
顾知嗤了声，没把他的话放心上，“我又不是万人迷。”
但你比万人迷更令人着迷。
于黎心想。
如果顾知喜欢一个人。
那人是何其幸运，能值得她喜欢。
张扬热烈是她。
温柔极致也是她。
谁能拒绝得了顾知啊，拒绝得了这么独一无二的顾知。
不知是不是受了今天的影响，顾知今晚做梦居然梦到了刚认识于黎的那天。
自从季献说于黎是同以后，她就一直等着于黎找她。
直到半个月前她刚住院的那几天，她终于等到了本人。
男生当时拎着果篮，规规矩矩的站在病床旁，很腼腆的朝她笑了下，“你好，我叫于黎，黎明的黎。”
顾知正躺在病床上打游戏，闻言，很敷衍的应了声，“顾知。”
“我知道你。”于黎笑起来唇边有两个小梨涡，眉眼弯弯，“你很有名。”
“是吗。”这话顾知听不下上百遍，有点儿兴趣缺缺，她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你有事？”
“那个…”于黎俨然有点难以启齿，支吾了半晌才道，“其实我不是故意让你当我女朋友的，我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我知道你缺个伴，我时间很充裕，可以经常陪你。”
顾知闻言，总算来了兴致，她放下手机，问：“什么忙？”
“我奶奶癌症住院了，她剩下的时间不多，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找个女朋友。”
顾知没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但是我…”于黎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我喜欢男的。”
他说完，下意识看了下顾知，生怕她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顾知顿了下，很快就猜中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想要我假扮你女朋友，直到你奶奶安享晚年为止。”
见她神色如常，于黎稍微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放心，不会很久的，作为代价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知没说话。
于黎有些急了，“求你了，我奶奶人真的很好，一手把我拉扯到大，她省吃俭用为我攒上学的学费，甚至为了我大冬天出去摆摊，从而落下了病根，我不想让她失望。”
不知是那个字戳中了顾知的点，她沉默良久，最终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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